滇游新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滇游新記》是中國當代作家汪曾祺寫的散文作品。
作品欣賞
滇南草木狀
尤加利樹 尤加利樹北方沒有。四十六年前到昆明始識此樹。樹葉厚重,風吹作金石聲。在屋裡靜坐讀書,聽着嘩啦嘩啦的聲音,會忽然想起,這是昆明。說不上是鄉愁,只是有點覺得此身如寄。因此對尤加利樹頗有感情。
尤加利樹木理旋擰,有一個特殊的用途,作枕木,經得起震,不易裂。現在枕木大都改成鋼或水泥製造的了,這種樹就不那麼受到重視了。樹葉提汁,可製糖果,即桉葉糖。愛吃桉葉糖的人也不是很多。
連雲賓館門內有一棵大尤加利樹,粗可合抱,少見。
葉子花 昆明葉子花多,楚雄更多。龍江公園到處都是葉子花。這座公園是新建的,建築物的牆壁欄杆的水泥都發乾淨的灰白色,葉子花的紫顏色更把公園襯托得十分明朗爽潔。芒市賓館一叢葉子花攀附在一棵大樹上。樹有四丈高,花一直開到樹頂。
葉子花的紫,紫得很特別,不像丁香,不像紫藤,也不像玫瑰,它就是它自己那樣的一種紫。
葉子花夏天開花。但在我的印象里,它好像一年到頭都開,老開着,沒有見它枯萎凋謝過。大概它自己覺得不過是葉子,就隨便開開吧。
葉子花不名貴,但不討厭。
馬纓花 走進龍江公園,我對市文聯的同志說:「楚雄如果選市花,可以選葉子花。」文聯的同志說:「彝族有自己的花,——馬纓花。」馬纓花?馬纓花即合歡,北方多得很。「這是杜鵑科杜鵑的一種。」那麼這不是合歡。走進開座談會的會議室,桌上擺了一盆很大的花,我問:「這是不是馬纓花?」——「是的,是的。」名不虛傳!這株馬纓花干粗如酒杯口,橫臥而出,矯健如龍,似欲沖盆飛去。葉略似杜鵑而長,一叢一叢的,相抱如蓮花瓣。周圍的葉子深綠色,中心則為嫩綠。干端葉較密集,綠葉中開出一簇火紅的花。花有點像杜鵑,但花瓣較堅厚,不像杜鵑那樣的薄命相。花真是紅。這是正紅,大紅。彝族人叫它馬纓花是有道理的。雲南的馬纓不是麻絲攢成的,而是用一方紅布紮成一個繡球。馬纓不是綴在馬的頸下,而是結在馬的前額,如果是白馬或黑馬,老遠就看得見,非常顯眼。額頭有馬纓的馬,多半是馬幫里的頭馬。把這種花叫作馬纓花,神似。馬纓花大紅大綠,顏色華貴,而姿態又頗奔放,於端莊中透出粗野,真是難得!
車行在高黎貢山中,公路兩邊的叢嶺中,密林深處,時時可以看到一樹通紅通紅的馬纓花。
令箭 雲南人愛種花。楚雄街道兩邊樓房的欄杆上擺得滿滿的花,各色各樣,令箭尤其多。令箭北方常見,但不如楚雄的開花開得多。北方令箭,開十幾朵就算不錯,楚雄的令箭一盆開花上百朵。一片葉子上密密匝匝地漲出了好多骨朵,大概都有三十幾個,真不得了!滇南草木,得天獨厚,沒有話說。
一品紅 北京的一品紅是栽在盆里的,高二三尺。芒市、盈江的一品紅長成一人多高的樹,綠葉少而紅葉多,這也未免太過分了!
蘭 雲南蘭花品類極多。盈江縣招待所庭院中有一棵香樟樹,樹丫里寄生的蘭花就有四種。這都是熱帶蘭花。有一種是我認得的,虎頭蘭。花大,淺黃色。有一舌,舌白,舌端有紫色斑點。其餘三種都未見過。一種開白花,一種開淺綠花。另一種開淡銀紅色的花,花瓣邊似剪秋羅,很長的一串,除了有蘭花一樣的長葉子披下來,真很難說這是蘭花。
蘭花最貴重的是素心蘭。大理街上有一家門前放了兩盆素心蘭,旁貼一紙簽:「出售」。一看標價:二百。大理是素心蘭的產地,本地昂貴如此,運到外地,可想而知。素心蘭種在高高泥盆里。盆腹鼓起,如一小壇。
在保山,有人要送我一盆虎頭蘭。怎麼帶呢?
茶花 茶花已經開過了。遺憾。
聞麗江有一棵茶花王,每年開花萬朵,號稱「萬朵茶花」,——當然這是累計的,一次開不了那樣多。不過這也是奇蹟了。有人告訴過我,茶花最多只能開三百朵。
大青樹 大青樹不成材,連燒火都不燃,故能不遭斧斤,保其天年,唯堪與過往行人遮蔭,此不材之材。滇南大青樹多「一樹成林」。
紫薇 紫薇我沒有見過很大的。昆明金殿兩邊各有一棵紫薇,樹上掛一木牌,寫明是「明代紫薇」,似可信。樹幹近根部已經老得不成樣子,疙瘩流秋。梢頭枝葉猶繁茂,開花時,必有可觀。用手指搔搔它的樹幹,無反應。它已經那麼老了,不再怕痒痒了。
潑水節印象
作家訪問團四月六日離京赴雲南,是為了能趕上潑水節。
十一日到芒市。這是潑水節的前一天。這天幹部帶領群眾上山採花。采的花名錐栗花,是一串一串繁密而細碎的白色的小花,略帶點淺淺的豆綠。我們到時,全市已經用錐栗花裝飾起來了。
潑水節由來的傳說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一魔王,具無上魔力,猛惡殘暴,禍祟人民。他有七個妻子。一日,魔王酒醉,告訴最年輕的妻子:「我雖有無上魔力,亦有弱點。如拔下我的一根頭髮,在我頸上一勒,我頭即斷。」其妻乃乘魔王酣睡,拔取其頭髮一根,將魔王頭頸勒斷。不料魔王頭落在哪裡,哪裡即起大火。魔王之妻只好將頭抱着,七個妻子輪流抱持。她們身上沾染血污,氣味腥臭。諸鄰居人,乃各以香水,潑向她們,為除不潔,世代相沿,遂成節日。
這大概只是口頭傳說,並無文字記載。潑水節儀式中看不出和這個傳說直接有關的痕跡。傣族人所以重視這個節,是因為這是傣歷的新年。作為節日的象徵的,是龍。節日廣場的中心有一條木雕彩畫的巨龍。傣族的龍和漢族的不大一樣。漢族的龍大體像蛇,蜿蜒盤屈;傣族的龍有點像鳥,頭尾高昂,如欲輕舉。這是東南亞的龍,不是北方的龍。龍治水,這是南方人北方人都相信的。潑水節供養木龍,順理成章。潑水節是水的節。
節日還沒有正式開始,一早起來,遠近已經是一片鋩鑼象腳鼓的聲音。鋩鑼厚重,聲音發悶而能傳遠,象腳鼓聲也很低沉,節拍也似很單調,只是一股勁地咚咚咚咚……蓬蓬蓬蓬……,不像北方鑼鼓打出許多花點。不強烈,不高昂激越,而極溫柔。
儀式很簡單。先由地方負責同志講話,然後由一個中年的女歌手祝福,女歌手神情端肅,曼聲吟誦,時間不短,可惜聽不懂祝福的詞句,同時,有人分發潑水粑粑和金米飯。潑水粑粑乃以糯米粉和紅糖,包在芭蕉葉中蒸熟;金米飯是用一種山花把糯米染黃蒸熟了的。
潑水開始。每人手裡都提了一隻小水桶,塑料的或白鐵的,內裝多半桶清水,水裡還要滴幾點香水,桶內插了花枝。潑水,並不是整桶的往你身上潑,只是用花枝蘸水,在你肩膀上撣兩下,一面用傣語說:「好吃好在。」我們是漢人,給我們潑水的大都用漢語說:「祝你健康。」「祝你健康」太一般了,不如「好吃好在」有意思。接受別人潑水後,可以也用花枝蘸水在對方肩頭撣撣,或在肩上輕輕拍三下。「好吃好在」,——「祝你健康」。但是少男少女互潑,常常就不那麼文雅了。越是漂亮的,挨潑的越多。主席台上有一個身材修長,穿了一身綠紗的姑娘,不大一會已經被潑得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主席台上的桌椅都挪開了,為什麼?有人告訴我:要在這裡跳舞,跳「嘎漾」。台上跳,台下也跳。不知多少副鋩鑼象腳鼓都敲響了,蓬蓬咚咚,混成一片,分不清是哪一面鑼哪一腔鼓敲出來的聲音。
「嘎漾」的舞步比較簡單。腳下一步一頓,手臂自然擺動,至胸前一轉手腕。「嘎漾」是鷺鷥舞的意思。舞姿確是有點像鷺鷥。傣族人很喜歡鷺鷥。在碧綠的田野里時常可以看到成群的白鷺。「嘎漾」有十五六種姿式,主要的變化在腕臂。雖然簡單,卻很優美。傣族少女,着了筒裙,小腰秀頸,姍姍細步,跳起「嘎漾」,極有韻致。在台上跳「嘎漾」的,就是方才招呼我們吃潑水粑粑,用花枝為我們潑水的服務員,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個賽似一個。我問陪同人:「她們是不是演員?」——「不是,有的是機關幹部,有的是商店營業員。」
跳「嘎漾」的大部分是水傣,也有幾個旱傣,她們也是服務人員。旱傣少女的打扮別是一樣:頭上盤了極粗的髮辮,插了一頭各種顏色的絹花。白紗上衣,窄袖,胸前別滿了黃燦燦的鍍金飾物。一邊龍一邊鳳,還有一些金花、金蝶、金葫蘆。下面是黑色的喇叭褲,系黑短圍裙,垂下兩根黑地彩繡的長飄帶。水傣少女長裙曳地,儀態大方;旱傣少女則顯得玲瓏而帶點稚氣。
潑水節是少女的節,是她們炫耀青春、比賽嬌美的節日。正是由於這些着意打扮,到處活躍的少女,才把節日襯托得如此華麗繽紛,充滿活力。
晚上有宴會,到各桌輪流敬酒的,還是她們。一個一個重新梳洗,換了別樣的衣裙,容光煥發,精力旺盛。她們的敬酒,有點霸道。杯到人到,非喝不可。好在砂仁酒度數不高而氣味芳香,多喝兩杯也無妨。我問一個歲數稍大的姑娘:「你們今天是不是把全市的美人都動員來了?」她笑着說:「哪裡喲!比我們好看的有的是!」
第二天,我們到法帕區又參加了一次潑水節。規模不能與芒市比,但在雜亂中顯出粗豪,另是一種情趣。
歸時已是黃昏。德宏州時差比北京晚一小時,過七點了,天還不暗。但是潑水高潮已過。潑水少女,已經興盡,三三兩兩,闌珊歸去,只余少數頑童,還用整桶泥水,潑向行人車輛。
有一個少女在河邊洗淨筒裙,晾在樹上。同行的一位青年小說家,有詩人氣質,說他看了兩天潑水節,沒有覺得怎麼樣,看了這個少女晾筒裙,忽然非常感動。
潑水歸來日未曛,
散拋錐栗入深林。
鋩鑼象鼓聲猶在,
緬桂梢頭晾筒裙。
潑水,潑人、被潑,都是未婚少女的事。一出嫁,即不再參與。已婚婦女的裝束也都改變了。不再着鮮艷的筒裙,只穿白色衣褲,頭上系一個襯有硬胎的高高的黑綢圓筒。背上大都用兜布背了一個孩子。她們也過潑水節,但只是來看看熱鬧。她們的精神也變了,冷靜、淡漠,也許還有點惆悵、淒涼,不再像少女那樣笑聲琅琅,神采飛揚,眼睛發光。
大等喊
雲南省作協的同志安排我在一個傣族寨子裡住一晚上。地名大等喊。
車從瑞麗出發,經過一個中緬邊界的寨子,雲井寨。一條寬路從緬甸通向中國,可以直來直往。除了有一個水泥界樁外,無任何標誌。對面有一家賣餌絲的鋪子。有人買了一碗餌絲。一個緬甸女孩把餌絲遞過來,這邊把錢遞過去。他們的手已經都伸過國界了。只要腳不跨過界樁,不算越境。
中緬邊界真是和平邊界。兩國之間,不但毫無壁壘,連一道鐵絲網都沒有,簡直不像兩國的分界。我們到畹町的界橋看過。橋頭有一個檢查站,旗杆上飄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一個緬甸小女孩提了飯盒走過界橋。她媽在畹町街上擺攤子做生意,她來給媽送飯來了。她每天過來,檢查站的都認得她。她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臉上帶着一點笑。意思是:我又來了,你們好!站在國境線上,我才真正體會到中緬人民真是胞波。陳毅同志詩:「共飲一江水」,是紀實,不是詩人的想象。
車經喊撒。喊撒有一個比較大的奘房,要去看看。
進寨子,有一家正在辦喪事,陪同的同志說:「可以到他家坐坐。」傣族人對生死看得比較超脫,人過五十五死去,親友不哭。這也許和信小乘佛教有關。這家的老人是六十歲死的,算是「喜喪」了。進寨,寨里的人似都沒有哀戚的神色,只是顯得很沉靜。有幾個中年人在糊扎引魂的幡幢——傣族人死後,要給他制一個緬塔尖頂似的紙幡幢,用竹竿高高地豎起來,這樣他的靈魂才能上天。幾個年輕人不緊不慢地敲鋩鑼、象腳鼓,另外一些人好像在忙着做飯。傣族的風俗,人死了,親友要到這家來坐五天。這位老人死已三日,已經安葬,親友們還要坐兩天。我們脫鞋,登木梯,上了竹樓。竹樓很寬敞,一側堆了很多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有二十來個歲數較大的男男女女在樓板上坐着,抽煙、喝茶。他們也極少說話,靜靜的。
奘房是賧佛的地方。賧是傣語,本意是以物獻佛,但不如說聽經拜佛更確切些。傣族的賧佛,大體上是有一個男人跪在佛的前面誦念經文,很多信佛的跪在他身後聽着。誦經人穿着如常人,也並無鐘鼓法器,只是他一個人念,聲音平直。偶爾拖長,大概是到了一個段落。傣族的跪,實系中國古代人的坐。古人席地而坐。膝着地,臀部落於腳跟,謂之坐。——如果直身,即為「長跪」。傣族賧佛時的姿勢正是這樣。
喊撒奘房的出名,除了比較大,還因為有一位佛爺。這位佛爺多年在緬甸,前三年才被請了回來。他並不領頭賧佛,卻坐在偏殿上。佛爺名叫伍並亞溫撒,是全國佛教協會的理事,歲數不很大。他着了一身杏黃色的僧衣。這種僧衣不知叫什麼,不是褊衫,也不是袈裟,上身好像只是一塊布,纏裹着,袒其右臂。他身前坐了一些善男。有人來了,向他合十為禮,他也點頭笑答。有些信徒抽用一種樹葉捲成的像雪茄似的煙。佛爺並不是道貌岸然,很隨和。他和信徒們隨意交談。談的似乎不是佛理,只是很家常的話,因為他不時發出很有人情味的笑聲。
近午,至大等喊。等喊,傣語是堆金子的地方。因為有兩個寨子都叫等喊,漢族人就在前面多加了一個字,一個叫大等喊,一個叫小等喊。傣語往往用很少的音節表很多的意思,如畹町,意思是太陽當頂的地方。因為電影《葫蘆信》《孔雀公主》都在大等喊拍過外景,所以旅遊的人都想來看看。
住的旅館名「醉仙樓」,這是個漢族名字,老闆在招牌下面於是又加了兩個字:傣家。老闆是漢人,夫人是傣族。兩層的木結構建築,作曲尺形。房間不多,作家訪問團二十餘人,就基本上住滿了。房間裡有床,並不是叫我們睡在地板上。房屋樣式稍稍有點像竹樓。老闆又花了錢把拍《葫蘆信》和《孔雀公主》的布景上的裝飾零件和木雕的佛龕之類買了下來,配置在廊廈角落,於是就很有點傣味了。
一住下來,泡一杯茶,往藤椅一坐,覺得非常舒服。連日坐汽車,參加活動,大家都累了,需要休息。
醉仙樓在寨口。一條平路,通到寨子裡。寨里有幾條岔路,也極平整。寨里極安靜。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空氣好極了。到處是樹。一叢一叢的鳳尾竹,很多柚子樹。大等喊的柚子是很有名的。現在不是柚子成熟的時候,只看見密密的深綠的樹葉。空氣里有一種淡淡的清苦的味道,就是柚樹葉片散發出來的。這裡那裡安置了一座一座竹樓,錯落有致。傣家的竹樓不是緊挨着的,各家之間都有一段距離。除了當路的正門,竹樓的三面都是樹。有一座奘房,大門鎖着。我們到寨里一家首富的竹樓上作了一會客,女主人漢話說得很好,善於應酬。樓上真是纖塵不染。
醉仙樓的傣族特點不在住房,而在飯食。我們在這裡吃了四頓地道的傣族飯。芭蕉葉蒸豆腐。拿上來的是一個綠色的芭蕉葉的包袱,解開來,裡面是豆腐,還加了點碎肉、香料,鮮嫩無比。竹筒烤牛肉。一截二尺許長的青竹,把拌了佐料的牛肉塞在裡面,筒口用樹葉封住,放在柴火里烤熟,切片裝盤。牛肉外面焦脆,聞起來香,吃起來有嚼頭。牛肉丸子。傣族人很會做牛肉。丸子小小的,我們吃了都以為是魚丸子,因為極其細嫩。問了問,才知道是牛肉的。做這種丸子不用刀剁,而是用兩根鐵棒敲,要敲兩個小時。苦腸丸子,苦腸是牛腸里沒有完全消化的青草。傣族人生吃,做調料,蘸肉,是難得的美味。聽說要請我們吃苦腸,我很高興。只是老闆怕我們吃不來,是和在肉丸子裡蒸了的。有一點苦味,大概是因為碎草里有牛的膽汁。其實我倒很想嘗嘗生苦腸的味道。弄熟了,意思就不大了。當然,還少不了傣家的看家菜:酸筍煮雞。不過這道菜我們在畹町、芒市都已經吃過了。小菜是酸醃菜、魚眼睛菜——一種樹的嫩頭,有小骨朵如魚眼,酸漬。傣族人喜食酸。
醉仙樓的老闆不俗。他供應我們這幾頓傣家飯是沒有多少賺頭的。他要請我們寫幾個字,特地大老遠地跑到縣城,和一位畫家勻來了幾張宣紙。醉仙樓每個房間裡都放着一個緬甸細陶水壺,通身烏黑,造型很美。好幾個作家想托他買。因為這兩天沒有緬甸人過來趕集,老闆就按原價賣給了他們。這些作家於是一個攥了一個陶壺,上路了。
大等喊小住兩天,印象極好。
這裡的烏鴉比北方的小,鳥身細長,鳴聲比較尖細,不像北方烏鴉哇哇地啞叫。[1]
作者簡介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 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在短篇小說創作上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鑽研。作品有《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等。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畢業考入江陰縣南菁中學讀高中。1939年夏,從上海經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願考入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1950年,任北京市文聯主辦的《北京文藝》編輯。1961年冬,用毛筆寫出了《羊舍一夕》。 1963年,發表的《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1981年1月,《異秉》在《雨花》發表。1996年12月,在中國作家協會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推選為顧問。
1997年5月16日上午10點30分,汪曾祺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77歲。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