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洗清秋(張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煙雨洗清秋》是中國當代作家張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煙雨洗清秋
幾番風雨，這個秋被不輕不重地洗了一遍，一下清爽了許多。這樣的秋最易催生情緒，不知又有多少文人墨客憑欄吟誦，悲紅衰翠減；把酒臨風，傷蟬噤殘荷。也不知洪雅八景之一的「八面晴嵐」是被斑斕裝點，還是被蕭瑟塗抹？
一場秋雨一場涼，中秋時節的八面山，憑添了幾分清冷。隔着車玻璃，只覺林間的枝條潤澤而青翠，交錯的枝枝葉葉，鋪展的藤藤蔓蔓，都在肆意張揚自己的個性。零亂的秩序，其實就在自然當中，而真實的自然，就蘊藏美的真諦。在淅淅瀝瀝中，少了幾分絢爛，多了一份淒婉與深沉，萬般情思，很難定義。
汽車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盤旋，狹窄而陡險，想把現代文明與自然融合很難。駕齡尚淺的我心驚膽顫，一路小心翼翼。欲賞絕妙之風景，必涉奇險之山川。這道理是對的，但卻怎麼也與我此刻的情緒有點格格不入。我只專注於路。
行至半山之間，擇視野開闊之地，下車觀風望景。緊張的情緒才放鬆下來。一放鬆下來，就有心情認真觀賞一下這秋的樣子，「清」的感覺就是在這時產生的，它以多種方式呈現。風是清爽的，一掃山下暑氣留下的悶熱殘餘，往臉上一吹，仿佛一下就吹走了滿身的膩澀，留下一身的爽快清淨；山是清秀的，一望無垠的常綠闊葉林地帶，清寒肅殺。甚至從遠山濃霧中冒出的若隱若現的山巒，也是清秀的另一種表現形式。霧鎖遠山絲絲韻，黛筆勾勒了了痕。山嵐雖不為晴光所洗，卻也別具風情。欲扯一絲霧，蘸一縷晨光，描一幅黛色遠山，卻憚於缺乏張大千的手筆；想張開雙臂去擁抱仙霧，又怕黏住了清秀的思緒；忽然間只渴望鑽了進去，讓清秀浸潤，又怕碰碎了玉宇禪意。仰望山頂，仙霧繚繞，林海茫茫，隔紗望月，不見真容。八面有「嵐」無「晴」，今天以另一種方式，識得「廬山真面目」，也是緣。我頓然有了一種幸福感，都身在俗秋中，唯我得清秋。
帶着一身的清秋上車，繼續往前。穿梭於峨眉山的西大門，這塊被稱着川渝城市後花園的寶地。山間突然出現了一片亮麗的色彩，條件反射，剎車駐足。這時，清秋又以一種獨特植物的方式，呈現在我面前，改與我心中秋的樣子。
那獨特的植物，是野棉花！
它呈現的方式，也就獨特。一片明麗的色彩，潮一樣地湧來，一楨浸染着生命之色的畫布，溫暖着我們的視線，不是清淒，也不是清綠和清爽，而是在經歷了一系列熱烈的清的宿醉後，突然冒出來的一種陌生的、帶着野性的清麗！
「野棉花！野棉花！」「哇塞，好漂亮的野棉花呀！」
尖叫聲此起彼伏。突如其來的花海，稀釋了漫長的綠色疲勞，一下將人帶入一種清麗。粉紅的花蕾星星點點，似一顆顆小仙桃；綻放的花朵，粉白嬌嫩，金黃色的花蕊，如裝飾額頭的鵝黃，映襯出一張張動人的笑臉。萬顆星子搖碧野，玉蕾輕舒憐清秋。此刻，別無它求，只想做一株野棉花。像她，那麼野，野得漫山遍野，星光點點；野得無拘無束，不用一針一線，就紡出了溫暖；野得㶷爛芬芳，不必苦戀前生，痛修來世；野得自然天真，如撒歡的孩子，只知愜意，野得誤了歸期，忘了娘親的牽掛；野得只顧淺斟低吟，戲說人生；野得……
一路賞心悅目。繼續盤山而上，到了一個高峻之地。
帶着一顆清秋之心，駐足遠眺，遙望瓦屋，對視峨眉，俯看青衣，青黛山巒，飄飄玉帶，形影全無，唯見煙雨朦朦。清秋之下，八面絕翠。念天地之悠悠，不禁生髮思古之幽情。千姿百態的冷衫林，迎八面來風瑟瑟悲歌。隱隱聽到，尖峰石城內，傳來150多年前尹益山、尹忠玉、代化龍設壇起義的陣陣吶喊，一副副沉浸在戰火里的堅毅表情，在青石板上時時上影。似又聽到插旗石、點將台、白蠟溝、屍山、九包迷魂陣戰馬長嘶，鐵騎被亂石碾壓的驚叫聲。每一塊石頭，每一樹綠蔭都經歷坦然鎮靜、慷慨悲歌。這些都不是清秋，是對清秋的嚮往。
靜水流深，深處的綠茵沱兩扇沉水的石磨，磨着忠貞、悲壯的愛情和沉沒的歷史。苟王寨，30龕94尊摩崖造像，見證了蜀人抗蒙的家國情懷。南宋末年嘉熙年間，蒙古鐵騎入侵，苟王寨，一葉屏障中的腰身，以山設險，以步制騎，是兵部侍郎余玠的手筆。斷崖、秘境、翠崗、垂直而下的路隘、苔蘚，是洪雅駐軍將領白千戶的戰略武器。他們固守一座城池和子民的避難地。儒、釋、道，在此共祀一龕，超度抗蒙將士的亡靈。停喪崗、哀喪坡，那些陣亡的屍骨，不寒……誰說落幕就是散場，勇士的英名千秋傳唱，誰說舊戲文已泛黃，如今依然國色天香！
群山簇擁，碧濤陣陣，傾聽着歷史的足音，清晰而又堅實。雨滴在林間，滴在人的心尖，踩響了千年的寂寞，一種純淨的雨的音響在秋風中豐盈而清美！心中惦記着的野蘑菇、八月瓜、山核桃、野雞、鷓鴣……也被卷進歷史的長河。
一身輕輕，滿懷清麗，環顧八面青山。
八方各異氣，千里殊風雨。淺秋掩映下的林海，沒有瑤池生七萃，寒潭鑲玉佩的九寨式的五花海，也沒有斑斕奇彩繪的彩林，更沒有墨飽盡青長卷的長海。然而，石崖爭峰軒邈，飛瀑流泉斷崖處縱身飛瀉，幽谷深澗游魚戲石叮咚清泉，山水寫意，花鳥工筆，處處張揚個性。這裡，可以探尋來自苔痕久積的密林和石縫的溪澗源頭；可以窺視叢林深處的古樸神奇；可以傾聽夜裡的蟲吟、鳥鳴和星子，一齊往下滴落的聲音；可以飽覽三山半落青天外的高峻雄奇；可以憧憬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的詩意；可以追溯驚心動魄的民族魂靈……
至此，重重疑竇撥雲見日。中秋時節的「八面晴嵐」，既不斑斕，也不蕭瑟。淒清中不乏熱烈，柔婉中不乏壯美，飄渺中不乏深沉！
探險、尋幽，這條半封閉的時光神秘隧道，不僅僅是「淡墨輕描遠黛痕」的詩意，亦是一步一趨的驚心，更是一步一叩首的虔誠，非內心的清淨而可得。
既得之，理當珍惜。我漫步蒼林，享受這陌上清秋。
事實上，所有的喧囂繁瑣、塵俗雜念都客觀存在，就在我們身邊，就在日常生活里。但此時此刻，我只浸潤於清秋之中，它們都被清秋的風吹到了山野之外。明明知道這是矯情，也禁不住就矯情一回。把心情嫁予矯情，於是，就有了下面矯情的文字：拾一份清秋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閒適；撿一刻醒時明月，醉後清風的飄渺空靈；望一眼遠山還是山，我用心追尋清秋之山的精神和意義。
多想永遠做一個清秋的人，以煙雨洗盡浮塵，坐擁清淨的快意。[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