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狐狸》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狐狸
每每看見狐狸的皮毛,我的內心便不自在起來。
四十前,老家出了一樁怪事。村裡的人家,幾乎每隔幾天,便會丟些東西,有時候是一隻雞,有的時候是一隻鴨或者鵝。聽村裡的老人說,可能是被狐狸禍害的。
老人們說,像雞呀,鴨呀,鵝呀,這些小形的家禽,都是先被狐狸咬死,然後被狐狸用牙銜了,丟在背上,然後跳過牆去,不知所蹤。等到發現,就只剩下了一地的毛。村裡的人聞迅趕了去,認得是自家的活物,便恨得咬牙切齒。要知道,小的家庭開支就靠這些活物支撐。現在它們丟了性命,拿什麼維持家裡的開支。
甚至有時候,家裡的豬或者羊也會被它害了。對於大型的豬和羊等,狐狸事先是不咬死的。它們先是翻牆而過,跳進豬圈或者羊圈,悄悄地伏在了豬或者羊的身邊,不知道對它們施了什麼魔法,這些牲畜便消失了意識,任憑它擺布起來。狐狸看見時機成熟,便悄悄地開了圈門,然後,再打開了道門,做好了撤離的準備。狐狸跳上了豬或者羊的背上,用牙咬了它們的耳朵,這些牲畜便一聲不吭,被它騎在背上,走出了家門。等到發現的時候,便只剩下了累累的白骨。豬或羊,在那裡的歲月,可是寶貴的家庭財富。大的家庭支出,像婚喪嫁娶蓋房上樑,都是指望了它們。母親們見了,便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就是家裡的男人們,也禁不住流下淚來。今年的累白受了。要是家裡有急着做大事的,更是義憤填膺,誓言要了狐狸的命。
村里這樣的事多了,大家便去央求了一個人。他乳名叫喚,大名已經無人知曉了。喚有一項絕招,那就是使起獵槍來百發百中。據村里人講,他靠打獵為生,從來就沒有失過手。老人們,喚是一個打獵的好料,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喚來去無蹤,有時候帶足了乾糧和水,出門好幾天才回來。每次出去,都是獵獲滿滿,沒有一次是空手回來的。
他什麼也打,只要是目力所及,便是槍響的時候。死在他槍下的活物不計其數。家裡的牆上,屋裡屋外掛滿了動物的皮子。可能是殺生太多,村裡的狗見了他,也都夾了尾巴,躲得遠遠地。膽量大一些的,便在遠處向他怯怯地叫幾聲。喚的眼光犀利,他用眼瞅狗一眼,那還在叫的狗便緊閉了嘴,貼着牆角溜走。從此再也不敢向他叫了。就是看他的眼神,也是躲閃的,不敢正視了。但是,有一隻狗是不怕的,它叫歡歡,是喚的獵犬。
喚的父母也有一件愁事,那就是孩子的婚姻大事。可能是聽說他殺生太多,四莊八疃的姑娘們大都望着他遠。我想,更大的可能是姑娘的家人們的勸阻。老家的人認為,一個人如果殺生太多,會折了陽間的壽限,早早地辭了世。所以,老大不小了,喚還沒有娶上媳婦。直到他父母依次地過了世,他還是光棍一個。剩下他和歡歡相依為命。二者同吃同睡,形影不離,已經彼此同化。
但是,喚依然地瀟灑,他依然靠打獵為生。他把獵物去了皮毛,醃製了,煮熟了去集市上售賣,屢屢地供不應求。父親在世的時候,記得父親說過,他做好的野兔每隻能賣到三元一隻。那是一個天文的價格。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的一個物理老師一個月的工資,只有29塊錢。這麼來說,你可能了解了野兔是多麼地珍貴。
動物的皮毛先要趁熱剝了下來,然後,用釘子釘在了木板上,用一把特製的彎形的刀子,小心翼翼地刮除皮毛上的油脂。這個活,力道角度都很講究,稍不留神,便把皮子刮破了,失了價值。刮乾淨皮毛上的油脂以後,還要在板子上晾曬些日子。晾曬的時間也有講究,溫度不能太高,溫度
太高了,皮子便有些僵硬;溫度也不能太低,溫度低了,皮子便有些懈,不緊緻。喚不愧是這方面的出色的行家,經他手的皮子,到了集市上,便成了緊俏的貨。有的人家結婚或者嫁姑娘,也會去買上兩掛,作為聘禮或者嫁妝。也有遠處條件好的,老遠地找了來,買些回去,給老人做床皮褥子,也算是盡了孝心。於是,喚在地方上名頭漸漸地響亮了起來。提起來,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村裡的家禽牲畜,近期被禍害了不少,村里人想請你出面,除掉這個禍害。」老人們出面去央求。
喚沒有吱聲,只是嘴角揚了揚,算是答應了。心想,此事還不簡單,手到便能擒來。
喚是在乎村里人的反應的,更何況自己是遠近聞名的獵手。「要好好地琢磨一下,不要把事情辦砸了,影響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裝扮好行裝,用手巾包了乾糧,用水壺盛了熱水,擦亮了自己的獵槍,準備了充足的霰彈,還把自己的歡歡給牽上了。那歡歡高興壞了,不停地轉着圈,時時地仰起頭狂嘯幾聲。喚輕撫歡歡的頭,才把它的狂熱安撫下來。
「狐狸這東西是跑不遠的,它的生活來源是村裡的活物。那我就先在村里轉悠轉悠。」喚拿定了主意。
可是,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接連幾天,喚用他獵人般的毒辣的眼光掃視了村裡的大小院落、柴垛、場院和廢棄的老屋,都沒有發現異樣。
「奇了怪了,這是怎麼了?」喚心想。
接連幾天的搜索,都沒有發現異常,喚也沒有收穫任何的獵物。村裡的聲音出現了。
「他的名聲是虛來的吧,要不然,怎麼接連幾天都空手而歸?」有人說。
「那能這麼急。這麼大的村子,這麼多的場地房屋,要搜查一遍,得好幾天,費時費力又費神的。」更多的人這樣理解地說。
喚聽了,心裡也着急得很。他擔心時間一長,不利的聲音會越來越多。
「村里暫時搜索不到,那就去村外看看吧。」他心想。
「村外,要到哪裡搜索呢?對,先搜索村裡的馬棚,再搜索南坡的墳塋。」喚想定了,眉頭也漸漸地舒展了開來。說心裡話,這幾天,他心裡憋屈地很,像一塊石頭拴了,墜在了心下面。
很快他和歡歡便靠近了馬棚。村裡的馬棚是建在村外的。有三間正房,供看馬人睡覺和供放飼料用。另有五間馬棚,沒有南面的牆,靠着南邊,壘了一溜的馬槽。遠處是草垛,堆成了圓形,既高又大。
他把槍裝好了霰彈,示意歡歡不要吼叫。歡歡會意,在前面帶路。他們悄悄地接近了馬棚。馬棚里的馬聽見人來了,便住了嘴,抬頭看着喚和他的歡歡,明亮的眼眸里顯出了疑惑,不知道來人有何貴幹。喚在馬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和歡歡。那是一種消澄澈的明亮,攝人心魂。
他把重點放在了草料垛及其周圍。喚輕輕把保險打開,左手持槍,豎起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嘴邊。歡歡秒懂,豎直了自己的耳朵,伏低了身子,幾乎是匍匐着前進。喚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也豎直了自己的耳朵,放輕了自己的腳步,一點一點地前行搜索。他調動了全身,360度全方位搜索。他握槍的手有些滑膩,握槍把汗都握出來。大約半個小時後,他們的搜索結束了,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歡歡伸出了舌頭,大口大口地呼着氣。喚的身上也滲出了汗水,和衣服連在了一起。他擦了一下頭上的汗珠,感覺到了渾身的燥熱,索性把衣服的扣子解了,找了一塊場地,坐了下來,也是大口地喘氣。
「那一定是在村南的墳塋里。」喚拿定了主意,「這次絕對不能再失手了。」
果不其然,仔細地搜索,讓他有了新的發現,他以獵人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次要來貨的。
墳塋里有幾個洞,打在墳上,位於陽面,被雜草和灌木遮擋了一個嚴實。他撥開了雜草和灌木枝,仔細察看着洞口的蛛絲馬跡。很快,他的直覺再次得到了確認。
喚拿定了主意,神情也放鬆了下來。他遠遠地找了一個下風處,在草叢中坐了下來。拿出了乾糧,掰下一塊乾糧,放到了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嚼了起來,又掰下一塊放到歡歡的腳下,歡歡低頭銜了,大嚼起來。乾糧有些干,也有些粗糙,喚便拿出水,仰起脖子,「咚咚咚」猛灌幾口。或許是喝得有些急了,被水嗆得咳嗽起來。喚屏住了呼吸,似乎是想壓抑住咳嗽的聲音,反被嗆得流出了眼淚。歡歡看着喚,眼中充滿了疑惑。他不明白,他的主人今天怎麼如此得不矜持,鬧了一個這麼大的動靜。喚也有些自責,撫了撫歡歡的頭和耳朵,算是抱歉。
喚和歡歡迷瞪了一會兒,已是傍晚時分。地平線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手,使勁地把夕陽往下拽。太陽似乎是一個還沒有玩夠的孩子,倔強地掙扎着,爭執着,不情願地拽走了,被大地吞在了肚子裡。喚和歡歡望着西沉的落日,有些出神。
突然草叢中似乎有了一絲的響動,喚和歡歡斂氣凝神,準備一搏。
喚示意歡歡不要動,他慢慢地探頭去看。遠遠的上風處,有一隻老狐狸領着三隻小狐狸,正站在墳頭上四處地張望。喚立馬縮回了頭,輕輕地拿起了槍,打開了保險。他在耐心地等待。獵人嘛,耐心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他豎了耳朵,聽着上風處的動靜。或許是這個狐狸媽媽分了心神,並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危險。三隻小狐狸就在媽媽的眼皮底下,瘋玩起來,它們追逐打鬧,全然不知危險就在眼前。
喚把槍桿輕輕地伸了出去,他慢慢地伸出頭,把槍對準了墳頭上的母子四人。他屏住了呼吸,但並沒有開槍。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箭雙鵰的機會。小狐狸里玩夠了,又一齊站在了墳頭。他把手放在了扳機上,瞅准了目標,馬上就要勾動扳機,但卻停了下來。
驚異的一幕出現了。墳頭上站着的不再是狐狸,而是自己的父親。喚不敢相信,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卻又變成了狐狸一家。等他再次瞄準,欲勾動扳機,卻又發現墳頭上站着的還是自己的父親。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打還是不打,他陷入了兩難之中。
「父親已經過世多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百思不得其解。獵人的直覺最終占了上風,他下定了決心,決計要扣動扳機。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