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油渣的滋味(陳小丹)
作品欣賞
豬油渣的滋味
曾聽過一句俗語:「對文人雅士而言,不可居無竹;對八十年代的民眾而言,不可食無油。」彼時的油,並非菜籽油、花生油等植物油,而是豬油。享賦美食盛名的潮汕來說,對於菜品的烹飪調味,更不可有絲毫懈怠。特別是,對於蔬菜的製作方法,經由千年來味蕾的嘗試後,得出的結論是眾多的蔬菜,都需要配上豬油烹製,才能將其中滋味發揮到極致。豬油,即用豬的脂肪,用油炸至脂肪收縮變渣,油脂滲出。而那榨乾油所剩下的豬油渣部分,對我而言,更是美味不可方物。
記得小時候,在外婆家,有一次,到鄰居老嬸家玩。她的大圓木製桌子中間,擺放一大鐵盆金黃酥脆的豬油渣,散發出陣陣酥香。嘴饞的我,眼睛一直盯着。回到外婆家,我便纏着外婆要吃豬油渣。外婆到廚房,取出那個陶製豬油罐,打開一看,僅剩鋪於罐底一層薄薄的、已凝固成白花花膏狀的豬油。外婆牽着我,說:「走,到市場買豬朥(潮州方言,豬的脂肪)。
一大塊方方正正的白色晶瑩剔透的豬朥買回來後,不可像其它豬肉要衝洗乾淨,而是不能沾到一滴水。按外婆話說,不可沾水有這幾個說法:一、保證豬朥的鮮美,沾了水會影響其口感;二、豬朥長在豬的皮肉之間,不髒。外婆便將板刀在黑灰色磨刀石上「刮、刮、刮」磨了一陣,便三下五除二,將一大塊豬朥,切成大小、形狀基本相同的小四方塊兒,一股腦全倒入已經泛着油泡眼兒的金黃色花生油的土灶大鼎鍋里。當時,用的還是柴木皮屑生火的土灶。我早早蹲在灶頭旁,準備幫外婆生火添柴屑,但卻被外婆趕出廚房。外婆終究怕我過於毛躁,無法控制火候,添材過快,火勢過猛,會將豬朥煉糊。
柴屑在灶頭內噼里啪啦,鍋鼎里的豬朥也跟着「滋滋」作響。未熟透的,也越過鍋蓋的縫隙,帶着生腥味的油香,徐徐散發出來。那是,久違的香味。隨着柴屑不斷添加,方正的豬朥小塊,在火與時間的加持下,慢慢收縮,越縮越窄,上下翻騰。夾雜着的生腥味,也逐漸變淡,變淺,漸而轉變成為一種彌久厚重的醇香。鍋鼎里,豬朥塊已變成緊縮的油渣,通體金黃,在油鍋里歡騰暢遊。正如像在池塘邊嬉戲的孩童,一會兒緩緩狗刨,一會兒翻了個面,盡情仰泳… …
我站在廚房門檻上,眼巴巴地望着這些「油泳」的豬朥塊,希望它們能早點兒出鍋。外婆早看出我的小心思,她拿出一個小碟子,用鍋鏟在鍋鼎中舀出五六塊外酥里嫩的豬油渣,在碟里淋上幾滴魚露。魚露雖腥,卻鮮美可口,將豬油渣的脆香徹底發揮出來。接過小碟子的那一刻,我的眼中,再無其它。
送一塊入嘴,立刻一股香甜,甜味縈繞於齒舌之間。隨着,上下牙齒的咬合,脆脆的感覺,瞬間從口腔一直傳遞至耳膜,再迅速直達五臟六腑。酥脆的外皮,被咬破的剎那,一股汁油噴薄而出,隨之而來,是軟嫩鮮香的內里,香噴滿嘴,好不暢快!
我的豬油渣吃完,外婆還在灶台忙碌。紅色大塑料洗臉盆,置於灶台邊上,盆中,盛着大半盆冷水。陶製的豬油罐,被立於水中。外婆用鍋鏟一勺一勺將金黃透亮的豬油,舀入罐中。鼎鍋中的豬油渣,被縮得更小。外婆卻還不依不饒,執着地拿着鍋鏟,一遍又一遍地按壓、輕輕拍打,有種不將油水榨乾不罷休之感。灶內的火,還在徐徐燃着,鼎鍋內的豬油渣,已從脆皮蛻變為脆殼,顏色也從原先的金黃,變成焦黃,最後變得略為焦黑。至此,外婆才終於放棄壓榨,將鼎鍋里那少許的豬油,一點一點地舀入陶罐。或許,油量過少,以至於外婆的鍋鏟時不時摩擦到鼎鍋底部,發出刺耳聲響。此時的豬油渣,焦糊甚至有些難看,卻仍舊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或魚露蘸之,或青菜炒之,都是適時的舌尖盛宴。
豬油渣的味道,以至於我在往後數十年間,對油炸食物好壞的評判,都以幼年時所食的豬油渣口感作為準則。可終究食材不同,也無法評出長短,吃不出同樣的感覺,因此,對於油炸食品,我似乎也無多大喜好。
作者簡介
陳小丹,筆名圓蛋,中國檔案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湘橋區作家協會副主席,文學刊物《嶺南文學》副總編,《神州文學》副主編。希望餘生能夠霽月光風,不縈於懷。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