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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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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鎮(三)》中國當代作家田福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在小鎮(三)

小鎮銀行

所謂故鄉,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和物。

——題記

銀行像一個冷而硬的紳士,它板着面孔,不容易讓人接近。每次經過銀行,我都要神情緊張地加快腳步,偷偷地看銀行一眼。銀行牆上的大理石照着我的身影,高海拔的山巔湖水倒映着渺遠的天幕,空氣透徹的涼、淨、清。

那一年,我在鎮上一家單位工作。每天到了晚上,就要把當天的營業款送到銀行存起來。我捧着錢幣,提着心走路。我腦海里真有一個閃念,從街背後竄出一個蒙面黑衣人,用刀架着我的脖子,低聲吼道:把錢給我!我捧的好像不是錢,而是我的小命。銀行里負責清點錢幣的一個小伙子,見我去就抬頭微笑着,然後繼續他手指翻飛的動作。小伙子長得帥,他從市里騎了摩托車來上班,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臉上投下一個光斑。他好像還沒結婚,一個女同事問他「你喜歡聽楊鈺瑩的歌嗎?」他的臉微微紅了,沒回答。

銀行里的人總是埋頭計算着,好像人家欠他的帳永遠也還不完。他們的智商應該不是一般的。他們操作電腦,不看屏幕就可以把毫無規律可循的數字,準確無誤地輸入電腦。他們點鈔票,其速度可以媲美點鈔機。我同學的哥哥在銀行里工作,同學每談及哥哥,其自豪感溢於言表。

我的一個堂哥,想去銀行,他的父親我的堂叔是單位上的會計,做了一些努力,後來還是不了了之。我看堂叔已經很了不起,他天庭飽滿,相貌富態,很有福相。日後問起堂哥的事,堂叔嘆道:「銀行哪裡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夠進去的?」門庭高低,出身貴賤,一言難盡。

村里一人在銀行做事,我視他驚為天人。他的家離我家不遠,我是在一個偶然機會,才得知他的工作。村里大都以種地為生,好一點的出外做手藝謀生,像他在國家正式單位的極少。人分九等,自古如此,在鄉村,他大概是可以劃分為上等之類的人物的。他的社會關係果真不一般,他的岳父是我們村遠近聞名的萬元戶。婚姻的門當戶對,自然地把最好的女人歸屬於他。這麼多年,我竟沒有見過他,他好像是修行的世外高人隱藏在哪裡。他原來就在我附近,而我分明感覺他離我很遠。只是有一次,他似乎犯了錯誤,被處分了,原來要做行長的任命也暫時擱淺下來。我聽來,卻有着別樣的心理。我有隱隱的預感,對他來說,只是登山途中暫時的停頓,他早晚會臨頂一攬眾山風光的。記起村里文革時期被打倒的一位老幹部,後來平反,小汽車開到西村頭上,引起眾人圍觀的盛況。

銀行的神秘,這裡還發生過一件男女風流韻事。男女風流,情愛風波,似乎合乎人之常情,難以避免。情愛如水,凡有男女處,即有情愛流動,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一個男人,大概是主任之類的身份,趁着值班之機,與一個女人好上了。事情傳得有板有眼,有情有節,一時,流言蜚語,頗為熱鬧,忌恨者有之,說笑者有之,旁觀者有之,隔岸觀火者有之,憤憤不平者有之。「唷!那女的不怕難為情啊?」「哎!那女的老公『綠』了。」「男的有權了,女的自然願意上鈎。」「兩人你情我願,也沒啥好說的了。」「就是單位出面,處理也不會太重。」事隔多時,我路過銀行,還有人說,他們就在裡面的桌子上做那事的。我聽着,好像言說者有言外之意,他沒有半點的指責之意,分明是羨慕。處於事件之外的人,就像看一場情事,多少是帶有窺視與欣賞之心的。

我與銀行的關係,沒有郵電局那麼緊密。像我們這樣貧困的家庭,銀行不可能與我們親近。如果說世間存在着勢利人,而銀行的勢利,則是制度化的、合法化的。我曾經與人聊過一個天真的話題,我說,你可能罵你姑母或叔叔的勢利,但你會恨銀行的勢利嗎?那人笑笑,不會的,沒人會恨銀行的,除非神經病!銀行不會無故把一分錢放貸給一個貧困的人。銀行給你錢,會把你的狀況查得過底朝天,而且要你填幾十張表格,簽多少個名字,它其實就是在對你一遍又一遍地發問,你為什麼要借錢?你還得起嗎?你什麼時候還?這三個問題的任何一個問題,足以擊垮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對親情發起猛烈的攻擊。好像一個悶雷自天而降,你是人嗎?你還有人性嗎?錢不借就不借,還要受你的侮辱?人就是這麼怪,你可以容忍銀行的勢利,卻容不下親人的半點精明與理智。親人的精明與理智,就是勢利。性質相同,導致發生變異的是對象的不同。我向我表哥借過一回錢,他禮貌而婉轉地向我提醒,可否打個借條,我照辦了,但心裡有點不愉快

至於存款,我們家基本沒有。父親有一門木匠手藝,但他要負責一家的生活開支,父親像一頭牛艱難地走着,不遺餘力;母親在家務農,只能自給自足。父親有一回,不知花了多長時間,累積了一萬元錢。可以想象,這一萬元錢,不知流了父親多少的汗水;這一萬元錢,不知起了父親多少的老繭;這一萬元錢,不知聚了父親多少的體溫。這一萬元錢,父親是請我舅舅存入銀行的。我結婚時,為減輕父親壓力,不辦儀式。後來,父親告訴我,他準備將那一萬錢取出,給我結婚用的。父親也是矛盾的,他又有另一個打算,他想用這一萬錢留作養老錢。我能理解父親的難處,好在我的不愛張揚的性格,無意之中順了父親的心意。不經過底層生活折磨的人,是不會體會到箇中滋味的。我工作之後,用我有限的工資,省吃儉用到800元,存入銀行時,我存了定期,一存就是5年。五年,時間會發生扭曲;五年,世界會發生更替;五年,我的身心會發生變異。我存的時候是1993年,五年之後,已是1998年,我結婚了。婚前我的經濟狀況令我悲觀,五年之後,我的手頭還是不那麼樂觀。可能是我的計算與銀行略有不同,我問了裡面的工作人員,他不屑地說:這一點點錢……信息量如此之大,他見多了太多的錢,他見多了太多的有錢人。我如何成為有錢人?我如何有很多的錢,那就不是我這篇文章要考慮的問題了。

冷靜下來想想,對於銀行,不管你怎麼樣,都不要對銀行太疏遠,更不要隔絕。這是一種態度。對銀行的態度,就是對人民幣的態度,是對生活的態度,是對世界的態度,是對自己的態度,是對別人<ref個人圖書館網</ref>

作者簡介

田福民,自2000年始業餘寫作,以散文為主。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