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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紅了(光陰的故事之七)(周曉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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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紅了(光陰的故事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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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紅了(光陰的故事之七)》中國當代作家周曉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番茄紅了(光陰的故事之七)

於我而言,所有果蔬,除了橘子之外(我的散文《橘殤》訴說了緣由),我記憶最深的可能就是番茄了。尤其是每到夏秋季節番茄自然成熟之時,看到那紅艷艷或粉嘟嘟圓溜溜的果子時,總忍不住買上好多,回家換着花樣吃,並且一年四季「番茄炒蛋」和「蕃茄煎蛋湯」是上餐桌頻率最高的兩道菜,倒不是什麼為了養生的需要,只是它總能勾起我兒時的回憶來(人到中年,就開始喜歡懷舊了,呵呵)。

番茄味道最早的記憶得追溯到讀小學三四年級的光景吧,那時我們住在鄉下的馬家房子(除了咱是外姓,其餘的都姓馬),屋背後便是羅家房子,羅家有些特別:當媽的半癱瘓,上半身能動,下半身靠挪板凳可慢慢行走,兩個女兒,大的出嫁後全癱了,小女兒我叫羅阿姨的,曾經是位民辦教師,據說還曾去天安門廣場參加過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呢,也不知為啥後來就全癱了,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靠半癱的媽照顧。她的丈夫在外上班,極少回家。書信便成了那時的他們聯絡感情和維繫婚姻的唯一途徑(他們沒生有孩子),可羅阿姨癱瘓多年早已喪失寫字能力,父母又大字不識一個,難以完成這艱巨的任務。難則思變,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讓我外婆幫忙寫信。因我外婆解放前讀過女子高中的,不僅能流利地背誦《岳陽樓記》《醉翁亭記》《增廣賢文》等等,還知道狗的英文是「dog」,豬是「pig」,玫瑰花是「rose」,惹得我經常用蔥白的眼光看她,更是大家眼裡的文化人,很受尊重的。每次需要寫信時,羅阿姨就讓家裡唯一的健康人——他爸,到我家來請我外婆。而我外婆是遠近皆知的熱心人,加之能被別人仰慕、尊重和需要,當然存在感爆棚哦,每次只要羅大爺一開口,她再忙也會放下手裡的活兒,滿口答應,帶上紙筆和跟屁蟲一樣的我,欣然前往。

記得,我們到了羅家,羅大爺早已在女兒床前擺好一張小桌子小板凳,寒暄幾句後,外婆就坐在桌前,攤開紙筆,羅阿姨便開始將要寫的內容一句句口述,外婆一邊認真聽一邊鄭重地寫在信箋上。我呢,就在旁邊椅子上坐着旁觀,時間一久就有些坐不住了,顯出些不耐煩來,直催還有好久才寫完或是就打起瞌睡來。見此情景,羅大爺拿出兩個番茄來放到我手中(他們家種有幾塊土的番茄)。媽呀,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吧?!一看圓溜溜紅通通的番茄,我立馬眼冒金光,瞌睡全消。咽了幾下口水,當確認這是給我吃的過後,便毫不客氣地咬破番茄的頂端,貪婪地吮吸起來,那酸酸甜甜的汁液,沙沙軟軟的果肉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真是好吃得難以形容(就差沒把舌頭吞下去了),極大限度地安撫和犒勞了長期只能大半飽的裝些粗雜糧食的胃。當我正舔着手指上殘留的汁水細細品味時,外婆已寫好信,正蠻有感情地念:「親愛的光,你好!來信收悉(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學習信的雛形)……」羅阿姨聽着頻頻點頭非常滿意,外婆便笑容滿面極具成就感地帶着我在千恩萬謝中被恭送出門。

因為番茄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太讓人喜歡並常回味,於是乎心中多了份期盼,常問外婆:「你好久又去羅家寫信啊?」每當一聽到羅大爺的聲音就莫名興奮,「百忙」中也跳躍着拉起外婆匆匆前往,然後就眼巴巴地坐盼那番茄的賞賜,一般口水吞了無數次後終能如願以償。後來,有次羅大爺來時碰巧外婆不在家,看到他大失所望的表情(更主要是不想錯過難得的吃番茄的機會),我自告奮勇地說:「我去幫寫信嘛,我學過寫信了,寫得來(不就「親的光」嗎)。」「你當真寫得來?那太好了!」羅大爺一聽喜出望外,拉起我就走。到了羅家,當坐在羅阿姨面前時,我心裡還是有點虛——雖然在作業本上操練了無數次寫信,但那都屬紙上談兵,真正替人寫要寄出去盼回復的信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啊,壓力有點山大。可俺畢竟是作文常被老師當作範文念的角兒,以往的「陪寫」也不是白乾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是吧)。我煞有介事地攤開信箋,並不像外婆那樣邊聽邊寫,而是認真記下需要表達的主要事情,待羅阿姨講完後再在她充滿疑惑的眼神下一氣呵成。當我也聲情並茂地念着:「親愛的光,好久不見你的來信,心裡十分想念,你在他鄉還好嗎?家裡的番茄熟了,可以賣好多錢……」羅阿姨驚喜萬分,嘖嘖稱讚,情不自禁地讓拿給她瞧瞧,當看到我工整娟秀的字跡(有些寫不起的字就寫拼音)時,她不停地誇我能幹,然後大聲說:「阿爸,快拿點番茄給曉霞吃,多拿幾個,沒了就去土裡摘,唉,阿姨也沒啥好的東西招待你。」

啊!真的嗎?!寶寶簡直驚呆了,心花怒放,真是深知「朕」心啊!頓時覺得躺床上的羅阿姨還是長得蠻好看的,床下的那股氣味兒好像也不那麼難聞了。呵呵!

當我敞開肚皮一口氣吃下四個大快朵頤之後,又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都裝滿番茄像旗開得勝的將軍降臨家裡時,小夥伴們都驚呆了,尤其是小我5歲的弟弟,更是驚掉了下巴,一連咽了幾下口水,用蔥白的眼光看着我。我連忙慷慨地掏出兩個最大的洋洋得意地遞給他,「以後跟着姐,有你吃香喝辣的」大姐大派頭十足啊。然後外婆將餘下的幾個加上一個雞蛋,做成了我們平生第一次吃的番茄炒蛋。哎呀!我的個媽呀,簡直人間美味啊!天下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吧?!以致於吃完了弟弟還拿舌頭把整個碗都舔得不用洗了。而到如今,無論怎麼做,始終也做不出當年那番茄炒蛋的味道來了,就像芋老人再也沒吃過當年那晚的芋頭美味一樣。

更重要的是,通過單槍匹馬首戰告捷後,羅大爺再來家時就指明要我去寫信了,說外婆年紀大了,就不麻煩她老人家了。沒想到一次沒到位,外婆老人家竟光榮的下了崗,更沒想到俺一次成功就可取而代之(後來知道外婆是有意要鍛煉我的),存在感和成就感都太爆棚啦。從此以後,我就正式上崗,迎來平生第一個高光時刻,成了羅家的「御筆」,兢兢業業地為羅阿姨打理並延續着美好的愛情,在理直氣壯收穫蕃茄獎賞的同時,也為後來的寫情書切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哈哈!

只是寫信的次數畢竟有限,一去一回至少得半個月,而對番茄的熱愛卻與日俱增勢不可擋啊。弟弟也常說當初我問外婆的話——「你好久才能又去羅家寫信啊?」我知道他是又非常想念番茄的味道了。但人家沒來喊,俺也不好意思反客為主主動上門吧?!只能想蕃茄止渴苦等了。有幾次在我家壩子邊看見羅大爺的影子,喜出望外,沒想人家打個招呼就往前走了,原來只是路過,頓時就霜打茄子——蔫了。正當我們在等到花兒都快謝了的時候,一個周末的下午,隔壁院子的髮小張三娃和馬二娃去釣田螺玩,我和弟弟便好奇同往。當我們一行經過羅家的番茄地時,看到那枝上掛着的又大又紅的果子,腳杆就慢了下來,像粘了麻糖挪不動步子了。畢竟周圍種番茄的就他們一家,而番茄對肚皮頭能裝滿紅苕麥粑就不錯的娃兒些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了。只聽馬二娃東瞧瞧西看看後問:「你們想不想吃番茄?」「就是想呢!」弟弟毫不掩飾地脫口而出。「老子還沒吃過呢,不曉得啥子味道?看樣子肯定好吃哦!」張三娃哈喇子流了一地,嬉皮笑臉地說,然後打主意:「乾脆我們偷點來嘗一下嘛!」大家望向我,意思是「敢不敢幹」?我雖然想吃,但也得取之有道啊,深知偷肯定是不光彩不道德的。可弟弟眼巴巴地望着我,拉着我的衣角央求,其他二人也不斷慫恿激將。結果,幼小的心靈道德的底線在幾番掙扎後最終還是被欲望攻破(有點叛徒的潛質哈),我們在確定周圍無人後,忙慌慌地貓着腰鑽進地里,各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番茄,往身上一擦,抓起就啃。尤其張三娃和馬二娃,可能是第一次米西米西,像上輩子餓死鬼投胎樣的狼吞虎咽,巴不得猴哥顯靈,瞬間多變幾張嘴巴出來。嘗到了甜頭,就想反正都偷了,一不做二不休,馬二娃和張三娃各自嘴裡咬一個,雙手麻利地選個大的往下一扯,牽起上衣兜住,眨眼就滿懷。而我急了,我一女娃兒總不好意思也把上衣掀起來兜吧,更氣人的是那天剛好穿的衣褲都沒有荷包,沒法裝啊,再看弟弟,穿件小背心扎在短褲兒里,我急中生智,慌慌張張地扯下幾個番茄往他胸前塞下去,弟弟秒變成懷兒婆,挺起個肚子,我們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因蕃茄地就在羅家屋背後,這一笑動靜搞大了,「汪汪汪」的狗叫聲刺耳的響起。「快跑!」不知誰大吼一聲,我們嚇得鑽出去撒腿就跑啊。跑了一陣,往回看,媽呀!糟了!弟弟太小沒跟上,這還了得,我急忙又倒轉去接他。只見他挺着胸前兜滿的番茄,小孕婦般跑不動。「汪汪汪」的狗叫越發大聲,弟弟嚇得面如土色,使出吃奶力氣蹦躂兩條小腿拚命往前沖,沒想被一石頭一絆,摔了個五體投地。我趕緊飛奔過去一把抓起他,只見他滿臉和胸前都被染紅了——好傢夥!兜在背心裡的番茄無一倖免地壯烈犧牲,汁水迸濺,變成血染的風采了。弟弟雖痛得齜牙咧嘴,但害怕引得狗追來,也強忍着只是不停吸氣,不敢大聲哭出來,還真不是豬隊友啊,好感動!我慌忙用手擦了幾下他額頭,確認那紅色只是汁水沒有血水後,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要是把咱家的兒種摔壞了,那後果可不堪設想)!匆忙把弟弟往背上一拉,背起就開跑。

本想逃到堰塘邊上先清洗打整下,不然哪敢回家?!可哪曾想會迎面碰上正好從外面回家的爸爸呢。當我轉身想躲開時,已完全沒了機會,因為背上憋了很久的弟弟一見爸爸就「哇」地大哭起來。爸爸聽到哭聲一下衝過來讓我放下弟弟,他一見弟弟滿臉紅色,胸前的背心全被紅色浸透,又哭得傷心,順手給我一耳光:「你給老子咋帶的弟弟,受這麼重的傷!」邊氣急敗壞地罵邊一把抱起弟弟準備跑去醫院。我摸着火辣辣的臉,連忙壯起膽子大聲說:「不是血,沒受傷!」爸爸停下腳步,仔細觀察了下弟弟的「傷形」,然後回到了家。在好一頓「筍子炒肉」下,我只好如實招供,坦白從寬。後來,爸爸帶着我和弟弟到羅家賠禮道歉,這場偷事才算告一段落,卻永遠地烙在了心上,像番茄一樣酸酸的。

再後來,秋天過了,番茄也就只待來年了,不像現在一年四季都有。而我還是依舊會應羅大爺之求,去幫寫信,有番茄的季節照例能得到犒賞,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靜地悄然滑過。不知不覺我已經讀到初中,信也越寫越好了,我很是享受那份予人玫瑰的馨香。

記得好像是初三的那個番茄熟了的季節,某個周末的下午,我正想好久沒去寫信了呢,羅大爺就來了,只是面如枯槁,目光呆滯,花白的頭髮全白了,本來硬朗的身板一下子老態龍鍾。我大吃一驚,讓他坐下後忙問出啥事兒了。羅大爺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出原委:羅阿姨的丈夫(也就是那親愛的光),在單位上突發急性病去世了,羅大爺去處理完後事,將骨灰送回女婿老家安埋了才回來。但此噩耗萬不敢告訴羅阿姨,畢竟那點愛情便是支撐她躺過歲月的精神支柱啊,那是她的全部!想到「親愛的光」每次探親假回來時總會請我們全家吃兩頓飯,用儘可能好的飯菜表示他最真誠的謝意,這麼個老實人突然就沒了,我們全家都悲從中來。商量後一致決定將此消息堅決瞞住羅阿姨,反正她已十幾年如一日地躺在床上,與外界唯一的聯繫就是信件。所以這重擔主要就落在我的肩上。從此後,我就開始成為雙面膠,一邊照例去寫信,十天半個月左右又將封好口,貼上用過郵票的「回信」送到羅阿姨手中(幸好她從不仔細看郵戳,每次拿着就迫不及待把封口一撕,扯出信紙,只有那時她的手是麻利的),那可真是考驗俺的胡編亂造水平啊。幸好以前每次寫信前羅阿姨會將「光」的來信先給我看,我已經諳熟他的工作情況及寫作特色,雖有幾次讓羅阿姨有些懷疑,但也東說南山西扯海的矇混過去了(畢竟前面「光」在來信中說自己調到外省很遠的地方去工作了,交通不便,要幾年後才能回家探親的哦)。每次看到羅阿姨讀着「回信」幸福甜蜜的笑容和讓我寫信敘述時眸子裡閃着的晶晶亮光時,我便篤定要將這「真實的謊言」進行到底。只是再吃作為「犒賞」的番茄時,酸甜中又多了很多生活的滋味,耐人品咂。

一年後,我要到縣城讀高中了,為了保險起見,我與羅阿姨約好,每兩周回家時便去給她寫信。而我在縣城更好替「光」寫信和回信,還能正二八經的貼上郵票蓋上郵戳寄回給她。就這樣瞞天過海移花接木地又過了一年。而後又是某個周末,我如約回了家,準備照常去寫信。媽媽告訴我羅阿姨病情惡化了,快不行了。我飛奔到羅阿姨床前,只見她氣息奄奄,胸前抱着一大摞的信封,應該是那幾年我全部的手筆。看到我後,皺得像菊花的臉舒展開來,慘白的顏色竟泛起層層紅暈,死灰的眼睛瞬間炯炯有神,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淚水滴在了手上,抽噎着說:「真不曉得該怎麼感謝你,從小學就幫我寫信,一直到高中,尤其是這兩年,真是太難為你了,既要幫我寫信,還要替我丈夫回信……」正當我因事情敗露張大嘴巴驚慌失措時,「你不用擔心,前一陣阿爸已經將你曾叔(「光」姓曾)的真實情況給我說了,我已經完全曉得了。所以我要感謝你們一家子,更要感謝你,讓我在半疑半信的希望中又多挺了兩年,知足了……現在終於要去找你曾叔了,只是無以為報啊……」她語氣平靜地邊說邊抬手擦了下眼淚,然後把手伸進枕頭下,摸索出一個細長形的盒子,鄭重地放在我手裡說:「這是我當年作為第一批紅衛兵代表到北京天安門廣場受毛主席接見時的紀念,算是最珍貴的物件了,送給你。馬上讀高三了,不用再為阿姨分心勞神了,到了那邊,阿姨會永遠保佑你的……」我打開盒子,原來是支黑色的鋼筆,禁不住潸然淚下……

當我半月後再回家時,得知羅阿姨在見了我兩天後便去世了,與「親愛的光」埋在了一起,一對苦人兒終於相聚了。據媽媽說她臨走前給羅大爺最後交待的竟是:「曉霞最愛吃咱家的番茄,阿爸以後你一定要一直種番茄,等她回來時多摘點給她哈……」羅大爺也一直遵循這個囑託,經常給咱家送番茄,一直到他離開人世……

如今,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每當番茄成熟的季節,看到那紅艷艷或粉嘟嘟圓溜溜的果子時,總會想起那一片充滿故事的番茄地,想起現在的孩子無法理喻的童年,想起苦命的羅阿姨,也不知她與「親愛的光」在天堂可好?是不是也早用上了手機?想必他們的墳前一定是野花芬芳綠草如茵吧?!而她去世之年,她阿爸在院子種下的枇杷樹也一定亭亭如蓋了吧……[1]

作者簡介

周曉霞,四川隆昌人。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