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樹,我來碰碰你的歲月之殤(梅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白楊樹,我來碰碰你的歲月之殤》是中國當代作家梅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白楊樹,我來碰碰你的歲月之殤
騎行途中看到道路兩旁的樹木,最喜歡的當屬白楊樹。
小時候跳皮筋,一邊跳一邊唱:「樹上的葉子嘩啦啦,小明在家等媽媽……」打小認為,這歌詞裡面的樹非楊樹莫屬,只有楊樹的葉子才能發出如此歡暢的聲音。
楊樹的聲音像是在下雨,夏日尤甚。風來了,人在樹下走,樹嘩嘩地響,像在竊竊私語,又像在表示歡迎。歡迎誰呢?仰頭看看,濃蔭蔽日,挺拔秀美,葉片一閃一閃,有清幽的草木香。
老家有方言,管楊樹發出的聲音叫鬼拍掌。這名字有點嚇人,白天還可以,夜晚不能想,什麼情況呢?我是個對詞語極度敏感之人,不但想象,還要憑空生出許多幻化出來的故事,這是要人命的,所以民間有一說: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你見過誰家院子裡有白楊樹嘩嘩地響,一夜一夜學着下雨來着?大概是一個沒有的。
對白楊樹的熟悉是從小就已經根深蒂固的。老家沒別的樹,處處都是白楊,大都長得碗口一般粗壯 ,鬱鬱蔥蔥,枝繁葉茂,好像它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一片片,一棵棵,一年年,組成了林子,環繞着村莊,默默地守候。
我九歲的光景,遭遇了人生中至今讓我心有餘悸的龍捲風。那場風來得迅猛,猝不及防,眼見着村西頭那棵高大挺拔的白楊樹在一眨眼的功夫發出可怕的「咔嚓」聲,碩大的樹頭像一座山一樣轟然倒下來,它就倒在了我的面前,在一個九歲孩子的面前,就像天空倒下來一樣。這樣的場景像一場可怕的噩夢,它在以後所有狂風過境的夜晚,讓我夜不能寐,冷汗涔涔,重新溫習了一遍九歲的記憶。那時候的天是一下子就黑下來的,在剛剛還陽光明媚的下午五點鐘的麥田裡,我第一次知道,黑暗像一個魔鬼,風更像一個劊子手,把年幼的我裹進了一場不能醒來的可怕夢魘。
那場龍捲風之後,我看到了被肆虐的風打開的白楊樹的身體,它裸露着白森森的樹身,或者說,它裸露着白森森的骨架,躺在那裡,支離破碎。在斷裂處,我看到了一個流着紅汁的傷口,是蛀蟲造成的嗎?還是白楊樹原本木質的疏鬆?村里迷信的老人都以為惹怒了天上的神靈,這場龍捲風讓很多人都仿若再生。人們收拾着被風肆虐過的家園,包括仰躺在路邊的這些曾經像戰士一樣整齊的白楊樹,現在它們殘枝零落,狼藉滿地。那一刻,我悲哀地發現,我九歲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白楊樹和龍捲風打開了我以後所有回憶的大門。
是的,應該確信的是,我不但對白楊樹記憶猶新,我更留意的是白楊樹的眼睛。
你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不熄不滅,專注,出神,堅定,執着。我有時候甚至覺得還有點可怕,因為那眼睛過於碩大,過於緊湊,甚至是憤怒。它們出現在白楊樹挺拔的軀體中間,出現在枝杈交錯的頂端,出現在人們投遞過去的眼神中,錯綜蜿蜒,凝神注目。
這些歲月的眼睛,每一棵都和修正有關,和刀斧有關。每一棵樹的成長,都離不開放棄,定奪,終結,減掉多餘的旁枝斜杈,就像減掉生命中那些不必要的負累一般。
成長之痛決定了歲月之眼的凝重。
一雙眼睛就是一個淚點。
長出眼睛的白楊樹,就像長出愛情堅韌之心的硬漢,高於草尖,高於塵土,卻依然平常,煙塵,生活在紅塵之中,眷戀炊煙,呵護家園,只為求取生命不息、錚錚傲骨的無限。
我抱住一棵白楊樹,指尖一遍遍滑過它光潤挺拔的軀幹。
世界上最美麗的傷是眼睛,用刀痕和斧印促成的美麗,讓我在那一刻驚覺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
這明白的,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一遍一遍去迎視那些白楊樹的眼睛,那是因為我觸目之處的感覺告訴我,人的一生會在某一刻被鍛造,傷害,被風吹雨打,經歷苦難,疼痛,憂傷,或者是掙扎。風雨過後,總會有彩虹。
沒有人規定白楊樹那令人清醒的眼睛不會喚醒心底最敏感的底線,在生命中匍匐過的人類的先驅,他們比我更懂的,鍛造其實就是完成。在歲月之眼看這塵世百態之時,正是生命得以修行之際。在過往車流和人流中成長中的白楊樹,見證了太多人生的風雨交加,一雙眼睛的磁場有多深,你想想吧,我在中間,歲月在前,時光嘩啦扯着大旗,迎風招展。多麼好,生命何其有力度,有韌性,誘惑力,有激情。人呢,在歲月無盡的彷徨中看看這歲月之眼的凝視和關注,這一刻,應該懂得,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時光的利劍,我們只是恰好像所有人一樣走到了這裡,邂逅了白楊樹的眼睛,邂逅了生命中最真實的機遇。抽刀斷水水更流,我們恰到好處地走到了和白楊樹相互懂得和和解的緩衝地段。
請允許我來碰碰白楊樹的歲月之殤。是的,我用了殤字。
白楊樹,它一直以一種男性的姿態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像美男子一樣,風流倜儻,溫文爾雅。但是我要說的是,它也是陽剛的,感性的,甚至是性感的。性感是不分性別的,就像眼睛普照之處的光芒,從來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水土一樣。你走過來,他走過去,無論歲月如何轉變,證明存在已經成為事實。
白楊樹,我以為,我是懂你的,就像懂得愛情。
白楊樹的眼睛,它眼到之處的風景里是否有一個和它對坐無言的我?
那個我,在時光的利刃面前是否依然美麗如初?
白楊樹永遠有舊傷,當然,新傷會接踵而至,這是它的宿命。
無論我怎麼走,往前或者後退,我沒有忽略的是,新傷過後是彩虹一般靚麗的眼睛。白楊樹的眼睛,歲月留下的最滾燙的眼淚,是我心底永不乾涸的沙漠綠洲。
作者簡介
梅子,筆名:百姓奇言。男,漢族,內蒙古包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