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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出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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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出行記》中國當代作家元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百年出行記

父親出生於辛酉(1921)年底,逝於甲申(2004)年中,享年82歲半。庚子(2020)年末是他百歲壽誕,約了弟弟和四個妹妹,在生日那天回老家祭奠。兄妹六家,只大妹住在離老家不遠的南埡村十字溝,其餘都在小溪塔。從小溪塔回桃子園老家,一百來里,坐公汽不能直達,當天來回有困難。現在各家有車,但侄甥有的在外、有的本地上班,不能都去,小妹夫開車先接我,再接住鄢家河的弟弟和弟媳,只三台車到南埡與大妹回合,再奔桃子園。

一路風馳電掣,所歷無不是我曾經雙足丈量之處。回想父母在世承歡膝下的諸多細節,包括季節的顏色、草木的氣味、石坎走動的聲響、亮瓦透進的光線、父母細微的表情;包括飢餓的涌動、赤腳的刺痛、毛筆脫穎的晦氣、上學差錢的焦急;包括探親歸來的夜話、父子母子同行的歡欣、為父母祝壽的激動、送父母歸山的悲愴;包括少年出山的壯志、閒時凝望大王岩希望有道橋直通古路埡的痴想、石屋裡睡不着的長夜,都涌到眼前而又瞬間烏有。人生短暫,百年一瞬,悲從中來。父母歸山,故鄉不再,我也到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接自己去」的第一道卡口,童年記憶難免活躍,夢裡都和父母在一起,常常為趕不上班車回部隊或單位而愁醒。

桃子園在分鄉北部黃柏河東岸的群山之中,東對大王岩。袁家一脈,自江西移民而來,一直在此居住。解放前是分鄉區插旗鄉的一個保,後來是分鄉人民公社、分鄉區、分鄉鎮的一個大隊或村,現屬著名埡絲三大產地之一的棠埡村。地質特性為橫貫長江西陵峽兩岸的夷陵中部石灰岩地帶。南起點軍三百峰,北至樟村坪三堡埡,喀斯特地貌,漏水乾旱,出行極為不便。

桃子園分大、小桃子園,我家在小桃子園最南端的沁水窩。站在老家右手的烏稍尾嶺上,望得見全敬存的老家萬家河,相距二三里,小時候去那裡看過餘光耀的皮影戲。通往外部的路有三條。一條先向北後向西,從梯子口下三泉經西北口對岸通往霧渡河,是霧渡河人東出的大路之一,本地人走得少;一條向北,經老林坡上棠埡去苟家埡,上初小、到棠埡管理區辦事、去插旗走親戚、參加苟家埡物質交流會、捉籠豬(小豬兒)都走這條路;走得最多的一條是出門向東,翻山而下,經籮筐岩上古路埡到南埡,下分鄉、趕宜昌,都走這條路。

20世紀90年代以前,南埡曾是這一帶的商貿中心。糧管所、食品所、郵政所、衛生所、供銷社的百貨生資飯店旅社一應齊全。小桃子園人趕場、交豬、交糧,很長時間是到南埡而不是棠埡。

從從老家步行到南埡至小溪塔87里,到宜昌106里,走公路經棠埡要多20來里。打記事起,一直在這條路上奔波。現在每年也往返於小溪塔和桃子園之間好幾個來回。過南埡向西,回家的路仿佛從天而垂的雲梯,陡下陡上五六里,過了這山有那山,家在雲端更深處。百年來,祖父母、父母、我和子侄,四代人出行,變化翻天覆地。回顧百年變遷,於我是一次記憶的矯正,也是告慰先人最好的一種方式。

回家的最後一旦段

父親沒有告訴我,祖父1937年去世前是否挑着擔子趕宜昌。母親告訴過我,1939年去世享年70的外祖父常年與人合作,從苟家埡販牛到宜昌、再從宜昌販針線麻頭到鄉下,還曾遇到搶犯,當然,揮舞鴨嘴板凳打過分鄉場通街的外祖父,憑一雙銀筷插入搶犯頭的鼻孔,便輕鬆將牛多了回來。父親十五六歲就挑炭下宜昌,一路嗨呵嗨呵,一趟迴轉兩天,是親口告訴了我的;50年代修荊江分洪、到縣城開會、60年代修巴峪坪水庫、送我到鎮境山上學、到學校送生活費,更是我記得的。

60年代後期,我回鄉勞動生產兩年。父親是大隊支部委員兼生產隊長。本組同年的小學同學袁玉梅初中畢業死了母親,剛與表兄成親,父親突患急性黃疸型肝炎,被鄉醫誤診為感冒,病危倒床。她表兄在外當公辦老師,她手足無措,只有找我父親。

父親立馬喊了生產隊的兩個壯漢,下大河邊她家,用兜杆抬病人,連夜從南埡趕往宜昌東山醫院。一百多里馬不停蹄,天亮時到達,醫生說沒救了,傳染病,趕緊抬回。他們不敢停留,立即返程,換班將遺體抬回她家。父親接着組織人手、借錢借糧幫助安葬。辦完喪事,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人已累癱,萬幸的是沒染上傳染病。他說,這比十六七歲挑白炭到宜昌去賣難受多了。

90年代以前車輛很少,路況也不好,有車多是拉礦的。托人找便車,買票擠長途汽車、單位派車,都很難,常常等大半天沒影兒。回家總是磕磕絆絆,而且到了南埡,就得步行。妻兒,跟着來玩的親朋或鄰家孩子,都只能一步步向上爬。帶的東西多了,家裡不接不送,沒辦法回家,也沒辦法離開。偏偏那時節農村窮,不儘量多帶東西,回去沒吃的喝的用的。車難找,票難買,路難行。出行記憶猶如魔魘根植於心中,經年揮之不去。

隨着農村交通條件的不斷改善,回鄉不便的恐懼才逐步減輕。1987年,宜昌縣委提出村村通公路,桃子園修通進村的路在90年代,由於是簡易土路,一場雨便沖得七零八落,時通時不通。世紀之初水泥路通到村委會,就便的拖拉機、摩托車少,仍有好幾里要背東西步行。2015年以後水泥路延伸到各組和居民點,除了沒有交通切換燈,護欄、垃圾箱、提醒牌、白線、反光線、太陽能路燈一樣不少,農村人也開始買轎車了,再不濟也可搭乘熟人的摩托車出行,沒人再步行從南埡出行了。

小時候迷於桃梨之美味和四季花開之美色,只知吃、玩,感觸不到生計艱難、出行困難。五歲多拎只油壺,獨自去南埡打油,一路蹦蹦跳跳,也沒覺得五六里山路有多難。及至上學之後尤其是文革時回鄉參加生產,背欄糞到生產隊在南埡的水田,挑稻穀回來,到南埡交公糧,背梨子到供銷社賣,休息日帶弟弟妹妹背柴賣,一百多斤壓到肩上,才感到「行路難」,民諺說「下山跺屁股、上山碰腦殼」,「上坡腿打顫,下坡腿子酸,一步一身汗,三步就氣喘。」一點也不假。

來迴路上,總有七八十歲的老人,十來歲的孩子,背一大捆枝子柴,被兩邊的樹枝絆得蹔來倒去,拄拐棍還止不住浪,大冬天也全身濕透。空手行走,露水雨水也往往打濕全身。山路陡窄,迎面來個人,必須側身才能通過。枝葉茂盛時,往往被無聲無息從對面鑽出的人嚇一跳。秋季,禿枝刷臉,草籽粘身。下雪上凌,不拄拐棍不敢邁步,跌下山岩必定粉身碎骨。

也有壯漢用兜杆抬幾百斤大豬到食品所交任務,一路哎嚯哎呵;抬着病人趕醫院的,腳步飛快,竹竿忽閃;還有成群結隊的男女老幼送公糧、背桃子梨子木子賣供銷社,一路說笑不停。

在老家後側東望大王岩

山陡路窄容不了轎子這種奢侈品,想坐只有兜杆。幺姑接上了年歲的祖母去玩,就請人用兜杆抬來抬去。抬豬用的是棕繩網或者木板,抬人用的是竹躺椅。橫檔上肩,忽閃忽閃,坐的人卻很難受。若抬病人,則要鋪蓋被子。

來去過一道河。當地人稱小河,實際是水木溪。從青峰山而來,經烏稍尾注入黃柏河,插旗村地界上曾建一道木製蓋瓦的廊橋。全敬存老家萬家河三面臨河,水木溪(小河)在其上,牌斗河在之下。放牛娃全敬存從這裡走上現代史舞台,成為宜昌辛亥革命著名的四老人和全國抗戰詩最多的詩人。

但凡下雨,小河水漲,水流湍激,濁浪滔滔,河寬達四五十米。山上的人多不會水,水深達磕膝以上,就得遠道過河,來回多好幾里。如水深沒頂,則被隔河。天一下雨,家有學生在南埡小學讀書的,便要放下農活,到河邊來接。我五年級周末回家正遇漲水,剛學會「狗刨」,不知厲害,估計一下可能被衝出的距離,斗膽下水,游向對岸,結果多衝了十幾米,差一點上不了岸。起岸驚魂未定,再不敢冒險。

1958年我第一次離家遠行,堂哥袁國本由民辦教師調任分鄉人民公社機關事務長,帶我去公社玩。我們下烏稍尾,經萬家河出牌斗河到堂上、烏龜石、大松樹一路步行到分鄉,越走沿路電線柱越多。全公社九個管理區,一個管理區七八上十個大隊,每個大隊一對電話線,沿路不斷增加,到老場頭的公社所在地,從不同方向匯集了近百對電話線,感到從未見到過的震撼(隨着光纖和移動通訊的普及這種景象再也見不到了)。在分鄉公社機關的一個星期,10歲的山裡孩子不敢滿場跑,除了在食堂吃飯,大部分時間看書做作業。而後國本哥帶我步行回家。

1959年我11歲,在南埡小學讀五年級,有一幫同學每個星期天為供銷社從十字溝挑篾到分鄉,約好挑19斤辣椒跟他們一起到分鄉。星期六放學回家摘自家園地的辣椒,星期天起大早床,母親送我到堂上天還未亮,等我與同學會合才回去。從南埡到分鄉40里,19斤辣椒不重,快到普溪時,第一次看見從大石溝煤礦拉煤的汽車呼嘯而過,驚得目瞪口呆。在普溪把辣椒賣了一塊一毛錢,跟着挑篾隊伍第二次進分鄉,坐在木橋上等同學把篾交給橋頭供銷社,想象母親說外祖父揮舞鴨嘴板凳打通場的情景。同學們結賬出來,說一百斤篾工錢一塊,最多的挑七十斤,一般的挑五十斤,賺五到七毛錢,他們都很滿足。

1960年我在分鄉讀初中一年級,學校放寒假,父親讓四爹和小爹帶我到宜昌賣了辣椒麵再回家。中午從分鄉出發,步行四十里,到小溪塔天黑,住供銷社板壁屋旅社,喝紅高粱糊糊。第二天從板栗樹灣進沙沙河,有人要辣椒麵,談好價格就賣了。當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辣椒麵賣到九毛一斤。每人十多斤辣椒麵,一人賣了十來元,也算一筆不小收入。然後從石板鋪到解放路,出東門,轉一圈,將晚步行20里回小溪塔。依舊住板壁屋旅社,喝紅高粱糊糊。第三天步行86里回家。

1963年我從宜昌縣一中考進宜昌二中,在鎮境山讀書的三年,同在分鄉讀初中一樣,每月請四天假回家拿生活費。1964年宜保公路修通,開往遠安的長途汽車經過南埡。但是我很少坐車,一百多里全程步行。背着衣物和瓶瓶罐罐,天亮在鎮境山下小餐館買兩個饅頭出發,日落時分到家。中午在黃花吃三分錢的米飯兩分錢的白菜,走到金竹又餓得慌,離家還有20多里,有錢可以再吃三分錢的米飯兩分錢的白菜。沒錢只能幹挺。有一次走到南埡背後的古路埡,餓得沒法動步。只好在一塊乾淨的石板上躺下。迷迷糊糊睡了個把小時,眼看太陽落山,再不走,就要摸黑。只有拖着罐鉛一樣的腿,繼續出發。

石板路高高低低,斗折蛇行,坡降六十度,一步踏虛就會頭破血流。行到半山,朦朧中一團黑影擋在路中,心中一顫,大吼一聲:「嗨!」黑影長長哼一聲,才知道是個人背着東西吃力地爬行,走近看,是白髮蒼蒼的劉家婆婆,撿柴回家。頭髮搭在臉上,滿面汗流,衣衫濕透,柱着拐杖,邁動兩隻小腳和麻杆一樣的腿,吭哧吭哧向上爬。

她找個地方,把背夾歇到石坎上,捋捋臉上的濕發,說:「是國新啊,你在宜昌讀書回來了?」

我說:「是,回家拿生活費。」

她拿出個比雞蛋大一點的燒紅薯:「你餓吧,吃了爬坡。」

我雖然很餓,眼睛放光,口水直汩,但怎能吃八十老人的備餐呢?她還有好幾里上坡。我說:「不餓。您吃了,早些回家。」

婆婆蠕動沒牙的嘴,說:「那我吃了。老沒用了,撿這點柴,天黑沒到家。」

我不知怎麼安慰。我也還有三四里呢,要摸黑。

遲疑一會兒,說:「婆婆,我走了。您慢點,別摔跤。」

下坡,過干凅的小河。上坡的時候,渾身冒虛汗,兩腿酸軟爬不動,一步一喘。平常十來分鐘的路,用了一個小時,才望見自家燈火,喊一聲「二媽」,淚珠滾滾落。父親把我接回家,喝了一碗煮紅薯,才緩過勁來。

1967年7月18、19日全市保守派圍困「二高百師團」,歷時兩晝夜將困守於教學樓二樓的造反派拿下,不少頑抗者被打。我和同班的易行運、楊進聲等逍遙派蜷伏宿舍,不敢出門。7月20日上午9時左右,圍攻人員尚未撤離,廣播裡播出了武漢發生「720」反革命事件的消息,全市造反派攜勁風從各地反撲而來。大家一聽,頓時傻眼。造反派一家獨大,必須立即逃亡。離校近的同學回家了,我們三個離家遠,裹挾在逃亡隊伍中,進入宜昌市保守派最大的據點二馬路天主教堂。吃的喝的全靠市民自發捐助,睡覺人靠人合衣而眠,並不時傳來造反派要進攻的消息。提心弔膽過了三天,我們合計走為上。第四天我們溜出雲集路,經中山公園,沿小路到石板溪,再到茶庵子農中探聽黃花一帶有無造反派攔截。我叔伯姑父王宏才在學校教書,正好我父親聽說學校發生大規模武鬥後,步行來宜昌找我,學校、市內沒找到,也到茶庵子中學來找姑父打聽消息。和父親會合後,便與易行運、楊進聲等分別,跟父親步行回家。

1967年秋,父親擔心我被造反派捉去,央求生產隊副業組劉永天、李萬金、徐崇山三個排工帶我到沮水放排。農曆八月背着行李從棠埡入遠安經保康,步行兩天,來到南漳峽口鎮,住進木材站。然後來回300多里到保康馬良坪去挑鐵絲,中間來回100多里到遠安洋坪挑100斤米20斤豬油。負重方知路難行,那個累比泡在水裡扎排難受多了。尤其是挑米油,早上是晴天,回程天下雨,路陡峭,樹枝掛,肩打泡,腳打滑,鞋破了,一邊是沮水懸崖,一邊是深深的溝渠,天黑了,偏偏油壇磨破口袋,必須用手抓着,一步靠一步向前攢,欲哭無淚。紮好排下水兩天,父親接到學校複課鬧革命通知,步行135里沿河來找我。一看通知,是支左軍宣隊發的,不回去學籍就沒了。第二天一早隨父親步行135里回家。宜保公路已通,偶爾有貨車通過,不認識不可能帶你,只能兩腳不停地走,晚上九點到家,收拾東西,睡一覺又出發,再步行一百多里,晚上九點到校。被子放在老師那裡來不及拿,鑽進賈代靜同學的被窩睡下,一群造反派強行帶我到教室,劈頭蓋臉一頓毒打。風高月黑夜,兇殘打人時,害得我抱傷一個多月,放假才步行回家,喝了半年療傷藥酒。

夷陵居民小組入戶道路

文革前,經過南埡的宜保公路已經修通,客貨車都有,但普通人如非經濟寬裕或者有熟人開車,依然很難坐車出行。我買票坐過從宜昌客運站開往遠安的客車,七八毛錢的車票不貴,但早上七點的車,得提前到中山路住一夜,不可能每學期放假,都去麻煩同學劉一屆的父親。1967年回鄉參加生產勞動,全縣召開黨員培訓大會貫徹中央精神,大隊黨支部指定我為宣講員參加培訓,自帶被褥、口糧,各大隊到棠埡管理區集中,分鄉區組織一台貨車沿路接人,拉進宜昌城內。父親、五嬸和插旗大隊姨媽是黨員,一起參加培訓。1969年春節後參軍入伍,和送行人一起到棠埡管理區,上貨車到分鄉,再由兩台貨車送進楊岔路兵站。表妹帶我弟弟袁國均、堂妹袁玉玲一起送到宜昌,出錢安排他們住旅社、坐班車返回。

當兵14年,跑遍大半個中國。坐軍車軍列,速度不如高速公路和飛機、高鐵,但集體行動,並無不便。個人出差、探親,時時得自己出面,沒有集體出行方便。我到河南出差,租自行車下鄉,尋找落實政策對象,送達部隊甄別、平反決定,只有原住址,無法通訊聯繫,找一個人往往要找好多地方,眼看天色已晚,人沒找到,飯沒吃,只能給錢給糧票求人做一頓麵條,吃了再找。事情辦妥,摸黑騎車回縣城旅館,已是深夜。援老築路5年,三次探親,帶着八九十斤東西,從境外坐一星期長途汽車到昆明轉火車,要等兩三天才能買到票,在武漢或岳陽轉輪船也要等,到宜昌轉汽車到南埡,又用八天。弟弟和父親來接,背着東西步行回家。1979年以後到了北京,四次探家,打電話給妻子約好接站時間,在宜昌火車站下車深夜十一點,沒車,只能步行回家。現在24小時一招手,的士就停了,來去比自己開車還方便。

七十年代末帶妻兒回老家,都是路過客車,很難買到票,多半托人找關係等便車。有時等了半天,車來人已坐滿,還得跑上跑下想辦法求人重找車。冬天下雪站在敞篷車上全身凍木,風像刀子吹得小孩哇哇叫。到了南埡還得步行五六里,又背東西又牽娃,難啊。有年夏天,妻子要上班,我帶兩歲多兒子坐縣運輸公司班車回家,到了南埡,我背東西,兒子得自己走。下古路埡,上籮筐岩,一直走了五里,還有一兩里上坡路,兒子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叫他喊小爺爺的女兒、七八歲的小敏幺姑來接。大孩子背小孩子送到家,水沒喝一口轉身就回去了。

南埡是個過路站,出行的人多,坐車更難。早上八九點鐘就等着,常常到下午也坐不上車。更不用說帶的東西稍多,司機一腳油門溜了,找誰告狀也沒用。很多人都找供銷社熟人或南埡做生意的人攔礦車。二十年間,我和妻子回小溪塔,除了預先聯繫地區礦運七隊李來喜等熟人的車外,便是托供銷社、南埡熟人攔礦車,欠情不說,受白眼也無數。社會沒充分發展,尊嚴當不得飯吃。有年春節妻子在百貨公司上班,我和十歲兒子提前回老家陪父母過年,約好年三十回黃金卡岳父家團年。三十早上吃了早飯,九點前就到南埡等着。貨車沒有,只有縣汽運公司一班車,本該十一二點鐘返程,結果等到四點多才姍姍來遲。人倒不多,司機說,到涼水井家裡團年,吃過飯才能去小溪塔,你們願等就上。到涼水等他吃過飯,他宣布不去了,退錢自己想辦法。只到分鄉一帶的幾個乘客,一聽無望,結完錢步行了。

那時既沒手機,單位搖把座機也因放假而鎖在屋裡,且也沒熟悉的司機可以聯繫。媽媽的叫天天不應啊!我聽說此人曾在縣政協當過小車司機,便使出江湖手段,嬉皮笑臉說,師傅是大慈大悲的人,還在政協工作過,麻煩你把我們父子送一下吧。我這個縣委政研室副主任記住你這份情。他說,不行我喝酒了,不想出車。顯然是個幌子,我說,看樣子你沒喝多少,你看我們父子還是早上七點吃了早飯的,到小溪塔還有七八十里,餓到現在,哪能走這遠的路啊?你不忍心我們餓昏在路邊吧。

他又說,車況不太好,沒把握。顯然還是託詞。我說,開上,能走多遠是多遠,說不定一直開到小溪塔無事。有事也不怪你,我自己承擔,可以嗎?

我不停地裝煙,他走哪兒我跟那兒,像塊橡皮糖甩不開。他想了一會兒,說,那好吧,我能開到哪裡是那裡。我說行。其實一直開到小溪塔也沒問題。回到岳父家,天已昏黑。岳父說,你們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們中午等了一個多小時。我哭喪着臉說,實在搭不到車啊。此後,都提前回家,二十八九返回,再沒陪父母過一個年三十。

夷陵區統籌道路交通規劃建設

七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南埡不算邊緣山區,交通還算不錯。許多邊緣山區,比南埡還差很多,步行的路程更長。那時坐公汽去樟村坪、下堡坪,都要一天,中途還要在上洋、霧渡河吃中飯;單位開車去也要四五個小時。整個社會欠發展,宜昌的交通也遠不如現在。80年代中期我讀華師兩年,回趟家,坐火車要從襄樊轉,11個小時;坐長途汽車,要兩個月工資,一整天時間。90年代末開車走宜黃高速去武漢開會辦事,時間縮到三個多小時。2017年應邀參加省作協研討會,坐高鐵來回230元,跟八十年長途汽車票價一樣,但時間只要兩個來小時。90年代中期以前,無論部隊地方,因公出差,非正團級坐飛機、軟臥不能報銷,我也沒坐過飛機、軟臥。世紀之初取消這項規定,我隨市黃克局長到金華、獨自到新疆參加勞動社會保障部業務工作會,坐了軟臥和飛機。退休後2005年初獨自坐飛機到深圳陪兒子過年,機票價便宜得只有260元。多次坐宜昌直達廣州的直快出入,雖然不如現在高鐵舒適迅捷,但也比90年代坐汽車跑三天要舒服得多。

發展才有質量幸福尊嚴,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至2018年,夷陵區公路通車總里程達4474公里,等級公路達到3936公里。全區行政村通公路比重100%,行政村客運班車開通率100%。機動車輛翻了幾倍,城鄉私家購車的越來越多,有的一家幾輛。我相信,許多人都有一本有溫度的出行變遷史,印證自己的幸福感受。尤其是買了車帶着全家週遊全國的驢友,感觸會更為深刻。我不得不嘆息自己還是出生早了一些,不能拉着父母出遊了,沒能讓他們趕上現在的好時光。[1]

作者簡介

元辰,本名袁國新,1948年9月生,宜昌夷陵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