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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先鋒(張強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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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先鋒》中國當代作家張強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秋天的先鋒

不用等到八月立秋時節,在七月的酷暑難耐中,我就已經發現秋天的跡象了,我想,它們應該是秋天的先鋒吧?

七月末,走在路上,林蔭遮蔽,一簇簇暗紅色米粒大小的桂籽掛在深綠的葉片間,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桂花樹正在結籽。不遠處的荷花池中,水面上漂浮着枯萎的荷葉,菡萏香銷翠葉殘,頹廢而蕪雜。荷枝昂首向天,圓潤的蓮盤早就成為了遊人的囊中之物。菡萏這兩個漢字,有音韻之美,涵容無窮詩意,音節微微地上揚,又能戛然而去。我在荷池邊停留了一會兒,一邊休息一邊傾聽着四周的鳥鳴,忽然在頭頂上很近的地方,一陣響亮的「布穀—布穀」的呼應之後,緊接着是撲拉拉振翅的響動聲,一隻杜鵑就這樣從我頭頂的綠色中沖飛而去,去跟遠處的另外一隻會合。離我是如此之近,只是在一瞬之間,等我剛剛發現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清它的顏色和面容,只意識到原來在飛行時,帶給我的聲音。

荷池映射着夕陽金色的光芒,池面浮着紛亂的疊影,一切的景物都還有着盛夏的深郁。池邊的野草都還開着黃色的白色的花,在陽光挨不着的陰涼處,正積極地向上生長。不同時節的花草依次綻放,月季花已然開放,正在漸漸地萌發着第二輪花蕊,在春天裡盛開的花,已然凋謝,花骨朵正結着痂,只是整個的枝條還生髮着油油的綠意。在我的腳下,一株茂盛的山菊竟然零星地開出一兩點黃色的花來,那是百日菊,忽然之間,我有點緊張起來——那不是秋天才開放的菊科呀。我記得去年深秋,我走在小池邊,遇見並記住的,看到一大片的菊花開得正盛。

「在每次看着它們凋萎時,尤其會燃燒得更為熾旺。……這些花在它們最清新的時候,有着你所能想象的最明艷、最令人陶醉的風采,而此時卻衰變為最纖柔、最倦怠、最嬌弱不勝的顏色。」看到池塘邊的菊花,讓我想起了這樣的話來。聽到蟬鳴,看到即將老去的夏蟬,我惦記着那即將盛開的大片菊花,心裡想着最好它們也都已經有了「先秋之色」,能讓我看到葉片的不時之色。

早上起來,陪母親去了水果市場,來自郊區的葡萄驀然上市,有的用竹籃子盛放着,有的裝入紙箱。我試着嘗了幾粒,縱然是有七八分甜,便也買了一籃。並非吃,有時倒是為了觀賞。回到家,洗了幾串,瀝乾沾在葡萄上的水滴,找了一個平底的瓷盤,將淘洗乾淨的葡萄隨意地擺在碟中,宛如清供。忽然記起以前的嘗新節,母親也會將地里新出的蔬菜水果淘洗乾淨,供奉到堂屋的香桌上。突然就感覺着葡萄的美,不但入味可觀賞,還是心靈的慰藉。

日頭落山,在小區散步,滿目黃花,如綢緞鋪子裡的緞錦。今年雨水多,坡上的菊花長得茁壯,正值花期,細針狀花瓣圍攏着黃蕊、白蕊,有的近似微型向日葵,一齊越過了我的頭頂,一望無際,葳蕤一片,實在壯觀,張愛玲說那是「森森細細」的美。我想,若是單獨一株或一叢菊花開着,也是覺不出它的美,開成一片,則是迥然不同,匯成了一地錦緞。

那麼強的生命力,一波一波,一束一束,碩大豐盈,仿佛日日蕩漾着的,紫的、黃的、絳紅、絹白,無眠無休無止地綻放;菊花一日肥似一日,大花大朵,熱情奔放。香是那種清香,仿佛一種永遠得不到的愛,你走近它,用手掌托起整個花盤,用手指頭輕輕地撫摸着花瓣,那種沁人的馨香撲鼻,泛着靈異的幽光,天真又純潔——看在眼裡,我真是心疼。菊花可做茶飲,適合做一碗清湯,新鮮的,曬乾的,用開水沖泡或者煮沸,都可。花瓣於舌與齒間的砥磨,口齒間就有了薄荷的寒涼。茶色金黃,仿如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其清其涼,可慰枯索肝腸。

晚上,我在想,為什麼有秋的緊張呢?大概是覺得月份一個月接一個月走馬而過,日子更是倏忽難計,在流逝的時間面前,本能地會有一種惶恐。在腦海里,突然地躍出關於菊花的詩文來,幾乎與秋有關。黃巢《詠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元稹《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王淑之《蘭確銘》:「蘭既春敷,菊又秋榮。芳熏百草,色艷群英。孰是芳質,在幽愈馨。」元好問《賦十月菊》:「秋香舊入騷人賦,晚節今傳好事家。不是西風若留客,衰遲久已退梅花。」是不是菊花開了,就是秋天了?老家屋檐下的鳥窩,一兩個月前還是雛鳥在窩裡嘰嘰喳喳地叫着,等待着捕食回來的鳥媽媽,現在,已經能飛往原野尋食。

我還從枝葉的細節里看到很多直白的秋訊。櫻桃樹的葉片已經是越發的黃,一條條葉面的脈絡暴露,櫻桃樹的落葉最早,已經顯得稀疏。它在早春二月就開始泛出了點點綠來,枝丫處含着苞,入夏就有了深紅、黑紫的寶石般成熟的小果。白楊樹,幾乎是在全面變黃,零落的葉片飄散在我的頭頂,讓我留意到它的葉脈深深。構樹,前幾天還是蒼翠欲滴,綠意盎然,今天去看的時候,葉片上有了幾點明顯的黃斑。那裡的葉片像是比別處提前預知到了什麼似的,「好似號角吹出了清亮的高音」。忽然記起一句詩來:「雲天收夏色,木葉動秋聲」,恰是最合適的寫照。

溪溝邊的黃荊枝條,已經開出一串串的花蕊,莖稈細細的柔柔的,枝頭撐不起黃色的花,彎了下去,讓人看上去憐惜不已。但它卻是鄉下孩子最歡喜的,折幾根,圍成一個圈,戴在頭上,能遮陽,還散發着微微的清香。一刀下去,咔嚓一聲脆響,斷了,倒伏下來,一把一把,用刀一勾,就是一捆,挑回家,也是為家裡做了點活。能賣幾個零錢,鄉下孩子懂事早,懂得承擔。黃荊條曬乾,連同枝枝葉葉捆綁在一起,耐燒,用來熏秋天裡的蚊子,散發着淡淡的中草味,隱隱一股藥香直入肺腑,很好聞。

記得曾讀過一本書,書名便是《標誌與季節》,書中寫道:相比於那些喜歡週遊天下,在世界上遍尋新奇和刺激的人群,熱愛和學習大自然的人們,只需要待在哈德遜河灣的家鄉,季節的變換就會如同隊伍一般在眼前經過,歷歷在目。充滿着神奇與美麗的事物就在門前,而我們甚至連一個夜晚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家。

我就是這樣,接連在酷暑中接收着秋天的消息。現在的人,時興在腿上、頸上、背上貼着中伏藥膏,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還不要半個月,就立秋了。我走出家門,熱浪襲人,還有着夏天的氣息。我總是不自覺地被門前的那棵大柿樹吸引着我的目光。夏天滿樹巨大葉片,在風中閃閃發亮,繁密的葉叢里隱藏着無數小柿子,一日壯似一日。早上或是夜晚,我都要到樹底下站一站,歇息一會,散去滿身的汗味,也會抬頭察看一番,並發出微微的興嘆——自然界中生命的神奇,正一點點地激發着它的審美。立秋一過,滿樹的綠會慢慢地褪去,刮落很多的葉子,有的葉面還滿含生機,恐怕是故意掉落,只是為了讓柿子多點陽光,早點成熟,我這樣地想着。等到柿樹葉子落光,就是滿樹的柿子黃了。這種黃,是歲月之黃,歷經煙雨也不改色的黃,耐看,脫俗。猶如孤燈墨夜下,一個人在讀唐人傳奇宋人筆記,偶爾有夜鳥的夢囈之聲,明月在窗,一切都是那麼安謐虛靜。

秋日裡陽光清透,山中的構樹、喜樹,矮小的紫薇叢林,到處都是紅晶晶的小果子。一棵高大的香樟樹,樹皮逡裂,裡面泛着乳白色的樹脂,一束束黑褐色的小圓果垂掛在枝頭。讀梭羅的《野果》,將它們稱為「能用來取悅的事物」,心情突然間愉悅起來。我看到生長在國槐樹上的莢果,果實是細長卵形的,淡黃、酡紅,成熟度不同,顏色也深淺不一,果實多而飽滿,垂綴下來的枝條在光照下影影綽綽,甚至比初夏花期時還美,我在初秋里就看到了這種果實最鮮亮的狀態。我聽到了蟬鳴,抬頭朝樹林裡看去,竟然有幾隻成熟了的蟬正張開羽翼,在放肆地鳴叫,我感覺到這應該是它們最後並且是巨大的迸發時刻了,站在樹下都覺得聲震耳膜。高蟬晚唱,一個絕妙好詞閃現我的腦海中。前幾天的夜裡,它們甚至都有點兒反常,一直在臥室的窗前持續鳴叫到凌晨。吵得連七八歲的小孩都睡不安穩。

天氣晴朗起來,陽光有了盛夏般的熱浪,那是二十四個「秋老虎」,老人們說那是老虎在發威。打在胳膊上,微微地熱,徐徐地涼,一直沁到心底。透過窗戶,秋陽下的廣玉蘭,開出了一大片一大朵白色的花,是那樣的霸氣,倒是感覺着有衝撞感,讓人不適。比不上小的花朵,總是徐徐之香,慢慢將人環繞。起風了,天是藍天,雲不知飄到哪裡了,眼界裡空無一物——這種空,並非空虛的空,是殷實的空,秋天的野外,眼界裡全是空,空曠無垠,卻應有盡有,讓人特別快樂,但也說不出樂為何來,大抵就是有了收穫的快樂吧,四野空曠卻倉實。

下雨了,我也是在雨停了之後才意識到,不比仲夏的雨,山雨欲來風滿樓,電閃雷鳴,疾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秋雨也綿綿,像是有了什麼心事似的,剛剛的那一場雨,不急不緩,徐徐地來,竟然讓我感覺到了舒適和濕潤,這是今年夏秋之際的最後一場雨了。雨落在布滿苔蘚的寂靜樹林裡,還生髮出了蒙蒙的霧氣。雨滴跌在池塘里的荷葉上,沒有聲響,荷花已經是零星幾點,荷葉和蓮蓬都有枯黃的。池塘邊的垂柳,正耷拉在水中,枝條上的柳葉飄落在樹根下。草地已經失去了飽和的綠色,那是因為花草上已經結滿了果子,它們已經成熟了,籽粒沉甸甸地墜着。

我每天都感覺到了雨意,即使沒有一場完整的雨,也時常毫無頭緒地揮灑一陣,落在身上,還能感覺到絲絲的涼氣,讓人感到雨潤的溫柔。雨水也漸漸地多了起來,似乎進入到了一個多雨的時季,不再是那麼悶熱燜蒸,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用開空調,電風扇足以納涼。夜裡的風不再是燠熱,還帶着縷縷舒適的濕潤。夜晚,大人會不時地起來給孩子拉好被子。

立秋了,有人說,今年的立秋時間來得更早,秋天也就會涼得更早……三伏都還沒有走完,在人們的心裡,似乎已經走進了秋天,大家連立秋的時刻都推算得清楚準確。

秋意是愈發明顯,只是太陽偶爾會狂放而任性地發出震懾,也許是在釋放它最後的餘威,它一直要持續到白露以後。我看到路旁的樟樹、構樹落下了很多黑色、淡黃色的果子,撿起來,剝開那薄薄的果皮,一股新鮮的果汁會噴到你的臉上,俏皮的小孩會用舌頭朝嘴唇四周舔舐着,一股甜甜的酸酸的沁沁的味道。刺槐和銀杏有了微微的黃意,蟬聲也明顯式微,忽而很微弱的一陣,持續不了多久就又沉寂下去,就像三個月前的初夏,它們剛剛從黑暗的地底下鑽出來時的開始,也是那麼輕柔的聲音。一位昆蟲學家在感覺到蟬聲消失之後,「幾乎是痛苦的寧靜」。我們感覺到了悲傷,世界恢復了寧靜,不久前還活着用聲音和運動填滿世界的蟬都死掉了。

我在夏天里尋找和預見秋天的跡象,其實是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預防難免會在季節交替變化之時泛起的一些秋哀之思。然後,以一種明亮的心情,盡情地享受着秋天。[1]

作者簡介

張強勇,湖南省作協會員、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