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夢悄醉 報什麼應,尋什麼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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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什麼應,尋什麼》是中國當代作家秋夢悄醉 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報什麼應,尋什麼
題記:絕大多數時候我們對身邊的苦難總是無動於衷,但短時間了解一段悲慘人生後便不禁潸然淚下。
九月四日聽完《白鹿原》。
第一次聽書。聽書比讀書更能領略書的奧妙,一是聽書比讀書慢,可以邊聽邊反芻;二是把自己的感受與朗誦者的情感作對比,無形中多了一個看問題的視角;三是不容易跳過不喜歡的情節,逼迫自己體味。
白鹿原確實偉大。
朱先生是聖人,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他的傳說,他的預言,他的為人,他的遺囑,他的抗爭,有些是無力的抗爭,他死後帶在身邊留在墓穴的話,像神明,像嘲笑,像自嘲,像寓言,像審判。他的每次出場都值得咀嚼,他的每句話都富有深意,這是作者賦予的。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不是因為他的神奇,而是有擋不住世事的神讓人奇了。朱先生可以讓後人不斷解構、反覆解構、顛覆解構,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似是而非,不是為人,而是隱喻,關於社會,關於利益,關於成長。而我卻說不出來,嘆息着說不出來,悲傷着說不出來,憤懣着說不出來。作者的一切着力點都在朱先生,讀懂這本小說的關鍵在朱先生,記錄、批判、絕望在朱先生,最大的悲劇在朱先生。這裡,作者就是朱先生,掙不脫逃不脫的朱先生,悲哀的絕望,絕望地悲哀,悲愴躍然紙上。
鹿子霖刻畫得太成功了,聽他的故事,似乎回到小時候。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有這樣的人,八九十年代還有這樣的人。北方的原里是這樣,南方的山裡也是這樣。農耕時代這樣的人俯拾即是。鹿子霖壞嗎?壞透了。壞嗎?一切都理所當然,一切都不應如此。如果你認為鹿子霖壞得無藥可救,你就沒辦法理解自詡正派的白嘉軒試圖救鹿。
冷先生好嗎?然而他親手毒啞女兒,遮蓋罪惡,就像那一場大雪,他女兒大約也知道自己不容於世,不容於世呵。
田福賢壞嗎?然而如今職場的田福賢還少嗎?我們還少不得慶幸有田福賢這樣的同事。我們便是鹿子霖,或多或少的鹿子霖。恨鹿子霖的壞,受田福賢的誘,一日為鬼,終身為鬼,我們大多不反思自己為鬼。全書以他污穢死去作結,但他沒有帶走污穢,它們結成黃蠟蠟的冰塊留在人間。
我深深的同情田小娥。她迴轉身喊了一句大,聽到這裡我淚流滿面。我不譴責殺她的鹿三,白嘉軒說,殺多少也不能後悔。他們就是這樣想的,這是他們的正義。小娥不該嫁給舉人,不該勾引黑娃,不該屈從鹿子霖,不該脅迫白孝文,似乎一切都是不應該的。命運推動她一步步走上絕路,她被殺了,誰為她真正的抱過屈?沒有,從來沒有。更不要說報仇了。於是她只能自己為自己求公平,化鬼來求,然後被鎮壓了,永世不得翻身,正如貞潔鎮壓欲望。鹿子霖不去塔里可以理解,但是呵,黑娃不去,孝文也不去,讓人胸口發悶,一口氣怎麼都提不上來,提不上來。朝塔那邊瞅了瞅,那裡鎮壓着曾和他們歡愉過的她,他們的心裡是否掀起了滔天巨浪?或者說連漣漪也沒有?恩在哪?人心和人性在哪?最可憐的女子,最意外的死亡,最悲慘的結局,秦腔吼不去胡琴的嗚咽,飛蛾逃不過烈火的焚灼。
或者如兆鵬媳婦一樣,被活寡了,被猥褻了,被羞辱了,受着無法反擊的折磨,然後瘋了,被父母拋棄了,啞了,下身潰爛着死了,沒有一口氣的舒心,連風都不為她嗚咽。
黑娃最讓人慨嘆。平凡長大,叛逆獨立,參加農協辣手,對待嘉軒無情,執着為大拇指復仇,反覆接觸兆鵬,被保安團收編,學好為人,毅然起事,含恨而死。冤嗎?他的行為總讓人猜不透,一切又那麼合情合理,連基因都是那麼的契合,交農事件鹿三挺身而出,和黑娃的叛逆沒有什麼本質不同。鹿三至死不原諒黑娃,但他原諒自己的錯誤,理解自己的不滿,就是不明白別人為何不滿。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的樣子,一代一代的叛逆,一代一代的被叛逆,一代一代的操控,一代一代的反操控,一代一代的被擔心,一代一代的擔心。朱先生說,我最好的學生原來是個土匪胚子,多麼的諷刺,又多麼的真實,多麼的無奈。朱先生都不讀書了,誰還讀書?還懂讀書?社會容不下真正的讀書種子。歷盡世事的土匪想讀書了,想學好為人了。世事告訴我們,好人不一定有好報,浪子回頭也未必金不換,當然還可以說上一句,以前作下的惡終於有了惡報。而被他傷害過、又親手報不了仇的人終於可以歡欣鼓舞了,否則到死都有一口咽不下去的惡氣。他要妻子去找兆鵬,妻子找不到,兒子繼續找,找到了便可以洗刷冤情。多麼熟悉的橋段。然而終究是不可能的事了。
書中反覆述說家風的重要。對於已經淪喪的人心,家風又有什麼用呢?小說為此安排了很大很大的矛盾,嘉軒和子霖的對比,現實對理念的蔑視。
白嘉軒一輩子不做見不得人的事(謀取鹿子霖家白鹿地這一件事例外),白孝文有家風嗎?不止在男女問題上,而且在友情親情上,他都沒有底線,一點底線也沒有。如果他落魄時死在地頭,被野狗分食,我反而會掬一捧淚水。那是一個反叛的故事,縱然狠,縱然毒,縱然親情恨到如此毫無人性,但總有一絲暢意。然而他沒有。命運轉變了,他落難時的膿血似乎全部轉成了腦漿。白嘉軒說他變好了才接納他,他真的變好了?不是的,他變壞了,他複製了鹿子霖的壞,他成了鹿子霖的衣缽傳人,不過更具偽裝性,更具欺騙性,他誰都騙,連自己也騙。把他拽出人生低谷的三個人,鹿子霖(小說交待他無從得知鹿子霖設計害過他,但關鍵時刻鹿子霖明面上幫過他,我寧願看到一個被人賣後幫忙數錢的故事,也不願意看到一個農夫和蛇的故事),田福賢,張團長,他似乎感恩着,但瞅准了機會就翻臉。趁鹿子霖坐牢之危買他的門房門樓,尚且可以說是爭口氣。他是張團長的嫡系,卻斷然出手槍殺張團長,讓人倒抽冷氣,冰寒刺骨。之後公訴槍決田福賢和黑娃,也就不讓人吃驚了。田福賢、張團長有沒有後悔過,我怎麼就養了這麼一隻狼?他還會反噬誰呢?他們看不到了。
鹿子霖的兩個孩子也與鹿子霖完全不一樣,這寓意着什麼呢?兆海是那麼的富於人情味,他有很多的缺點,但他的善良敦厚是全書唯一的溫馨。他發誓永不婚娶,後面他的夫人孩子突兀出現,反而讓我感到安心,這是撫慰人心的違誓。兆鵬就是樣板式人物,一直忙革命,卻失聯了,為了可以批鬥鹿子霖嗎?一輩子革命的兆鵬失聯了,為什麼失聯?還有就是白靈的死亡真相是什麼?
小說用神異解開了一些疑團,又留下幾個疑團,不用神異虛幻。是呵,小說家沒有找不到的真相,只有不能說的真相,說不出口的真相,是不願意也不忍心扭曲真實的一種沉默。在有過神異情節的小說,對不能描繪的細節,用一句找不到事實真相來推脫,無奈隱藏起作者的真心,指引讀者細思,好過平凡的世界處理田曉霞之死,一本現實主義小說,用主人公意外之死迴避必然的矛盾,迴避人性的拷問,讓人陡然回不過神來,也是我提不起興趣重讀的原因之所在。
投機的白孝文風生水起,還除掉了潛在的危險黑娃。這是天生的政客呵,天生的政客。直裸裸的虛偽歹毒,除了讓人悲涼,還是悲涼。
白鹿原真的偉大。
平凡的世界就是雞湯,我厭惡這種雞湯,它堵得人心慌,現實降服不了人物,但降服了作家。
然而白鹿原不是,它讓人羞愧,雖然現實束縛真實,又總會讓人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想聯想。①壞的好人和好的壞人,往往讓人分辨不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也沒有真正的好人和真正的壞人。②有些問題可以用神話解釋,比如道德層面的,有些問題只能從現實尋找答案,或者只能繼續保持迷霧。③悲慘的死不是他或她應該這樣死,而是他或她只能這樣死,和罪惡和報應都沒有關係。活着可以有另外的解讀,白鹿原也是。好過平凡的世界媚俗,我有多麼喜歡它前面的內容,就有多麼恨田曉霞之死這個情節。
我不怪作者膽怯,他不敢說自己想說的話,但他拒絕偽飾,他隱晦地表達自己不敢描繪的真相,了不起,這才是真勇氣大勇氣。這樣看,白鹿原是另一個歷史,被提煉過的歷史,值得信任的歷史,溜過指縫的歷史,推倒認知的歷史,重塑歷史的歷史,能夠留着而不被禁掉的歷史,偉大到讓人忘不掉的歷史,讓人反駁不了的歷史。記錄深刻而有溫度,冷血又彰顯人性。
當然,白鹿原也有不足,最大的不足,竊以為就是不厭其煩地述說鹿子霖的祖先賣尻,血統論的餘毒真是無處不在地殘存。或者作者是想藉此導惡向善吧?[1]
作者簡介
秋夢悄醉,江西遊客游西江,工作之餘喜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