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蕭肅與美意(王淑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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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蕭肅與美意》是中國當代作家王淑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秋的蕭肅與美意
疫情反反覆覆,人心起起落落,生活的列車被迫走走停停。
由慌亂到淡定,由抱怨到接受,由被動到主動,疫情三年,我們學會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縱使全城靜默,也能在靜默里奏響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歡歌,縱使個體無可避免地被裹挾進洪流中,也能全力以赴,儘可能地減輕為他人造成的困惑。
相對於三年前疫情初始時,因為惦記遙在異國他鄉兒子的焦慮與不安,如今的我,更願意將目光傾注於生活中的細微細節,用它們提供的小劑量的快樂,保持悲觀之上的樂觀。兒子已在幾十公里之外的銀川紮下了根,同樣被疫情阻隔在兩地,同樣是他回不來我去不了的現實,但他不需要我的千叮嚀萬囑咐,我也不會因為他微信步數的多少擾亂了心緒,腳踩華夏大地,千里萬里都不是距離。
九月的寧夏,秋意漸濃,和煦的陽光下,大地鋪展着豐收的喜悅。有「中國枸杞之鄉」美譽的中寧縣,農家院、菜市場、店鋪、商場,各種品種、各種包裝的火紅枸杞像舞台上光鮮亮麗的模特,展示着獨屬於自己的妖嬈與美麗。兩千多年的藥用歷史,六百多年的人工栽培歷史,黃河與清水河的浸潤,使這片土地擁有廣闊的富硒土壤。得益於先天的自然優勢,生長在這裡的枸杞,體內富含鐵、鋅、鋰、硒、鍺等多種微量元素,並在人工精心培育下,以顆粒飽滿、肉厚味甜、色澤鮮紅的品相、滋腎補肝、潤肺明目的藥用價值享譽世界,每年每季,漫山遍野的枸杞,火紅着中寧大地,豐盈着中寧人的日子。
2022年9月20日,本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天高雲淡,萬物如常。像之前許多個日子一樣,農戶們將枸杞打包、裝車,準備拉到市場上交易;商戶們打開店門,準備開張營業;本地和周邊省份的商販們也準備啟程,到中寧國際枸杞交易中心探探行情,找找差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人們的生活像是地里的枸杞,收穫了一茬又一茬,紅了一年又一年。誰也不會想到,一則「社會面核酸篩查中發現4名陽性人員」的新聞,一夜之間會將中寧捲入疫情風暴中心,而且4名核酸檢測陽性人員的活動軌跡均指向中寧枸杞交易中心。「杞鄉」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全域臨時性靜默管理狀態,大小街巷沒有了車來車往,高矮樓房沒有了人進人出,被突然按下「暫停鍵」的小城,急匆匆閃過的是被按下「快進鍵」的醫護白、志願紅、警察藍們出征的背影。
朋友圈裡,抗疫一線的中寧人,居家的中寧人,遠在他鄉的中寧人,用各自的方式表達着對家園和親人的擔憂和牽掛。文友冰冰從中寧嫁到石嘴山,看到她文字里溢滿的牽念,想說點安慰的話,但終是一句也沒說出口,刀割在誰的身上誰疼,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那天一大早看到她朋友圈轉發的關於中寧物資緊缺,急需援助的信息,打開小程序捐款的同時,淚流滿面。同處一方土,同頂一片天,百公里之外的那座城,同樣揪着我的心。
我沒有在那座城裡待過,但曾經有三年時間,自北向南,自南向北,我在每個放假和開學的日子,坐至少八個小時的班車,在塵土飛揚的國道上奔波往返,在家和學校之間,中寧是必經的驛站。
記得第一次到遠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學校報到,是父親親自送的我。那時,雖然從來沒有去過銀川以南的地方,但因了父親的陪伴,從平羅坐班車到銀川,再從銀川坐上去固原的班車,一路心緒平靜。車在中寧汽車站停留了半小時,供乘客休息用餐後重新啟程。以為熟悉的風景會一路伴隨着我到學校,可是,當汽車駛出中寧縣城,越往南,綠意漸少,荒漠逐增,無名的孤寂與荒涼漸漸瀰漫了全身,想想即將要到的那座城,想想未來幾年的學校時光,我不禁紅了眼圈。父親覺察到了我的不安,他將目光移向車窗外,面色深沉。就是從那一刻起,中寧成了我心目中平原與山地的分界線,回家時,過了中寧,似乎就能看見院門外翹首企盼的白髮母親,聽到老院裡的雞鴨狗叫,故園近在咫尺;返校時,過了中寧,就會無端地生出身處異鄉的孤獨,親人遙在天際。
那時,我還不知道中寧盛產枸杞,也不知道中寧境內的明長城,泉眼山,勝金關,倒是因為常常看到國道沿線簡陋的飯館門楣上的「中寧土雞」字樣,以為這裡只盛產土雞。
一晃,畢業三十年了。當年黑髮飄飄的少女變成了霜染雙鬢的孩子媽,當年送我上學的父親盼我回家的母親都已融入泥土,世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四通八達的交通,浩若煙海的信息,詩和遠方都有了具體的物象。當年需要花上一天的時間才能抵達的遠方,如今不過一腳油門的距離。但因為中寧無親無友,這一腳油門踩下去,目的地始終沒有定在這座城。
以為,關於這座城的記憶,可能會永遠停留在三十年前的一次次往返,即使偶爾想起,也不過如一陣風吹過。卻不料,因為疫情,竟勾起了我與這座城的絲絲縷縷,這樣的絲絲縷縷出現在這樣的時刻,憂傷多於明媚。
打開一袋尚未開封的中寧枸杞,紙質的包裝讓我甚是喜歡,取幾粒枸杞和菊花放入茶杯,沖入開水,看杞紅與菊黃竊竊私語,抿一口,一半甜蜜一半苦澀。想象着這一紅一黃兩種植物將攜手抵達我的肝經,釋寒清熱,還我一派爽心豁目,不禁莞爾。 春去秋來,日升日落,這樣細微的美好總是在源源不斷地呈現。
壬寅年四月,正值穆斯林的齋月。因銀川「4·24」疫情暴發,寧夏迅速在全區範圍內進行全員核酸檢測。四月的天,紅日朗朗,微風燥燥,小區廣場上,做核酸的人們排起了長隊。幾位穆斯林打扮的老人站在涼亭下,互相小聲地詢問:「做核酸傷齋嗎?」有人說傷齋,有人說不礙事,就在大家猶豫不決的時候,一位站在隊伍里的花白鬍子老人開了腔,「傷齋不傷齋的都得做,早做完讓這些人也早回家,起早貪黑的都不容易。心裡感覺不踏實了,出了齋月再補齋,啥時候寧可麻煩自己不能麻煩別人。」老人聲音不高,但眾人聽得分明,隊伍在延伸,四周一片靜逸。
那日路過一所小學,正值放學時間。校門外是清一色戴着口罩等着接孩子的家長。學生們在老師的帶領下走出校門,來到校門口立定,老師問:「今天回去第一件事是幹什麼?」孩子們脆生生地齊聲答:「做核酸。」問的人答的人聽的人臉上都溢滿了笑,看的人心裡滿是美好。
此時,暮秋。天愈發地涼了。零星出現的無症狀感染者還在擾民,一輪又一輪的篩查還在繼續。
上班族需要做核酸,學生族需要做核酸,瞌睡少的大爺大媽早起遛彎,一個喊另一個:「老李,趕緊過來排隊做核酸。」另一個笑着答:「不忙不忙,讓上班上學的娃娃們先做,我們是閒人,待會兒沒人了再做。」聽聞此言,隊伍中的老年人主動往後退了退,把年輕人和孩子們推到了前面,早起的雀兒一聲歡叫,展開翅膀飛向了遠方。
小區廣場上,兩歲小兒被媽媽抱在懷裡,小臉隱在口罩里,長長睫毛下一雙純真的眼睛,平靜地看着排得長長的做核酸的隊伍。秋風吹得緊,她不哭也不鬧,小小的心裡也許以為,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戴口罩,掃碼、測溫、做核酸……輪到媽媽做核酸,看到媽媽張開嘴,小兒也用小手撕扯着口罩,嘴裡一個勁地叫着「做酸酸,做酸酸。」稚嫩的童聲迴蕩在暮秋的早晨,像是片片黃葉,溫暖着人心。
春去春又來,日子被這些細小的事物打磨出潤澤的光輝,縱使疫情此起彼伏,按下葫蘆浮起瓢,但許多溫暖的故事依然在不同的角落發生,而我的心總是會被這些細微的美好觸動,然後以文字的形式流向世間。
秋天的銀杏葉黃得醉人,秋天的蘆葦白得耀眼,而火紅的枸杞一年四季都在笑傲江湖……天地雖已冒出蕭肅之氣,但是不缺乏迎霜而出的色彩,楓葉愈加紅了,映照出生活的一片]]美意]]。[1]
作者簡介
王淑萍,寧夏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