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融列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竇融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竇融 弟子固 曾孫憲 玄孫章
竇融字周公,扶風平陵人也。七世祖廣國,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融高祖父,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攝中,為強弩將軍司馬,東擊翟義,還攻槐里,以軍功封建武男。女弟為大司空王邑小妻。家長安中,出入貴戚,連結閭里豪傑,以任俠為名;然事母兄,養弱弟,內修行義。王莽末,青、徐賊起,太師王匡請融為助軍,與共東征。
及漢兵起,融復從王邑敗於昆陽下,歸長安。漢兵長驅入關,王邑薦融,拜為波水將軍,賜黃金千斤,引兵至新豐。莽敗,融以軍降更始大司馬趙萌,萌以為校尉,甚重之,薦融為巨鹿太守。
融見更始新立,東方尚擾,不欲出關,而高祖父嘗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亦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兄弟皆然之。融於是日往守萌,辭讓巨鹿,圖出河西。萌為言更始,乃得為張掖屬國都尉。融大喜,即將家屬而西。既到,撫結雄傑,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河西翕然歸之。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金城太守B239鈞、張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與為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絕在羌湖中,不同心戮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復無以相率。當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郡,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咸以融世任河西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B239鈞為金城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俗質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輒破之。其後匈奴懲B06C,稀復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飢者,歸之不絕。
融等遙聞光武即位,而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時,隗囂先稱建武年號,融等從受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遊說河西曰:「更始事業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殆,雖悔無及。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其土宇,與隴、蜀合從,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融等於是召豪傑及諸太守計議,其中智者皆曰:「漢承堯運,歷數延長。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建明漢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門君惠言劉秀當為天子,遂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百姓觀者曰:『劉秀真汝主也。』皆近事暴著,智者所共見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論之:今稱帝者數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也。」諸郡太守各有賓客,或同或異。融小心精詳,遂決策東向。五年夏,遣長史劉鈞奉書獻馬。
先是,帝聞河西完富,地接隴、蜀,常欲招之以逼囂、述,亦發使遺融書,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守邊五郡,兵馬精強,倉庫有蓄,民庶殷富,外則折挫羌胡,內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具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迭興,千載一會。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效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宜輒言。」因授融為涼州牧。
璽書既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網羅張立之情。融即復遣鈞上書曰:「臣融竊伏自惟,幸得托先後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備列位,假歷將帥,守持一隅。以委質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里上露,長無纖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奸偽之人;廢忠貞之節,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弟友詣闕,口陳區區。」友至高平,會囂反叛,道絕,馳還,遣司馬席封間行通書。帝復遣席封賜融、友書,所以慰藉之甚備。
融既深知帝意,乃與隗囂書責讓之曰:
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BE7B之間,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難就,去從義,為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當今西周地勢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自兵起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將軍復重於難,是使積疴不得遂瘳,幼孤將複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大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
囂不納。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
帝深嘉美之,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詔報曰:「每追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以正,長君、少君尊奉師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孫,此皇太后神靈,上天祐漢也。從天水來者寫將軍所讓隗囂書,痛入骨髓。畔臣見之,當股慄慚愧,忠臣則酸鼻流涕,義士則曠若發目蒙,非忠孝愨誠,孰能如此?豈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囂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禍將及,欲設間離之說,亂惑真心,轉相解構,以成其奸。又京師百僚,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多能採取虛偽,誇誕妄談,令忠孝失望,傳言乖實。毀譽之來,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關東盜賊已定,大兵今當悉西,將軍其抗厲威武,以應期會。」融被詔,即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
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囂使使賂遺封何,與共結盟,欲發其眾。融等因軍出,進擊封何,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得牛、馬、羊萬頭,谷數萬斛,因並河揚威武,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融乃引還。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詔右扶風修理融父墳塋,祠以太牢。數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梁統乃使人刺殺張玄,絕與囂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七年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而去郡,融承制拜曾為武鋒將軍,更以辛肜代之。
秋,隗囂發兵寇安定,帝將自西征之,先戒融期。會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止。融至姑臧,被詔罷歸。融恐大兵遂久不出,乃上書曰:「隗囂聞車駕當西,臣融東下,士眾騷動,計且不戰。囂將高峻之屬皆欲逢迎大軍,後聞兵罷,峻等復疑。囂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傑遂復附從。囂又引公孫述將,令守突門。臣融孤弱,介在其間,雖承威靈,宜速救助。國家當其前,臣融促其後,緩急迭用,首尾相資,囂勢排迮,不得進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進,久生持疑,則外長寇讎,內示困弱,復令讒邪得有因緣,臣竊憂之。惟陛下哀憐!」帝深美之。
八年夏,車駕西征隗囂,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融先遣從事問會見儀適。是時,軍旅代興,諸將與三公交錯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語。帝聞融先問禮儀,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引見融等,待以殊禮。拜弟友為奉車都尉,從弟士太中大夫。遂共進軍,囂眾大潰,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風四縣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遂以次封諸將帥:武鋒將軍竺曾為助義侯,武威太守梁統為成義侯,張掖太守史苞為褒義侯,金城太守B239鈞為輔義侯,酒泉太守辛肜為扶義侯。封爵既畢,乘輿東歸,悉遣融等西還所鎮。
融以兄弟並受爵位,久專方面,懼不自安,數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數執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及隴、蜀平,詔融與五郡太守奏事京師,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融到,詣洛陽城門,上涼州牧、張掖屬國都尉、安豐侯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就諸侯位,賞賜恩寵,傾動京師。數月,拜為冀州牧,十餘日,又遷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讓爵位,因侍中金遷口達至誠。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質性頑鈍。臣融朝夕教導以經藝,不得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循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請間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它事,勿得復言。」融不敢重陳請。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舉人盜金下獄,帝以三公參職,不得已乃策免融。明年,加位特進。二十三年,代陰興行衛尉事,特進如故,又兼領將作大匠。弟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典禁兵。融復乞骸骨,輒賜錢、帛,太官致珍奇。及友卒,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謁者即其臥內強進酒食。
融長子穆,尚內黃公主,代友為城門校尉。穆子勛,尚東海恭王彊女B036陽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陽公主。顯宗即位,以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此。
永平二年,林以罪誅,事在《西羌傳》。帝由是數下詔切責融,戒以竇嬰、田C1 70禍敗之事。融惶恐乞骸骨,詔令歸第養病。歲余,聽上衛尉印綬, 賜養牛,上樽酒。融在宿衛十餘年,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輕薄,屬託郡縣,干亂政事。以封在安豐,欲令姻戚悉據故六安國,遂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乃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穆等西至函谷關,有詔悉復追還。會融卒,時年七十八,諡曰戴侯,賻送甚厚。
帝以穆不能修尚,而擁富資,居大第,常令謁者一人監護其家。居數年,謁者奏穆父子自失勢,數出怨望語,帝令將家屬歸本郡,唯勛以B036陽主婿留京師。穆坐賂遺小吏,郡捕系,與子宣俱死平陵獄,勛亦死洛陽獄。久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洛陽家舍。
十四年,封勛弟嘉為安豐侯,食邑二千戶,奉融後。和帝初,為少府。及勛子大將軍憲被誅,免就國。嘉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會宗嗣。萬全弟子武,別有傳。
論曰:竇融始以豪俠為名,拔起風塵之中,以投天隙。遂蟬蛻王侯之尊,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徼功趣勢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遠權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嘗獨詳味此子之風度,雖經國之術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固字孟孫,少以尚公主為黃門侍郎。好覽書傳,喜兵法,貴顯用事。中元元年,襲父友封顯親侯。顯宗即位,遷中郎將,監羽林士。後坐從兄穆有罪,廢於家十餘年。時天下B06C安,帝欲遵武帝故事,擊匈奴,通西域,以固明習邊事,十五年冬,拜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耿忠為副,謁者僕射耿秉為駙馬都尉,秦彭為副,皆置從事、司馬,並出屯涼州。明年,固與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居延塞,又太僕祭肜、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騎都尉來
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呼衍王走,追至蒲類海。留吏士屯伊吾盧城。耿秉、秦彭絕漠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來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吳棠坐不至涿邪山,免為庶人。時,諸將唯固有功,加位特進。明年,復出玉門擊西域,詔耿秉及騎都尉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固遂破白山,降車師,事已具《耿秉傳》。固在邊數年,羌胡服其恩信。
肅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愛,累世崇重,加號長公主,增邑三千戶;征固代魏應為大鴻臚。帝以其曉習邊事,每被訪及。建初三年,追錄前功,增邑一千三百戶。七年,代馬防為光祿勛。明年,復代馬防為衛尉。
固久歷大位,甚見尊貴,賞賜租祿,貲累巨億,而性謙儉,愛人好施,士以此稱之。章和二年卒。諡曰文侯。子彪,至射聲校尉,先固卒,無子,國除。
憲字伯度。父勛被誅,憲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為皇后,拜憲為郎,稍遷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兄弟親幸,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憲恃宮掖聲勢,遂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主逼畏,不敢計。後肅宗駕出過園,指以向憲,憲陰喝不得對。後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過,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疊三人更相糾察,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猶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憲如孤皺腐鼠耳。」憲大震懼,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和帝即位,太后臨朝,憲以侍中,內干機密,出宣誥命。肅宗遺詔以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瑰並中常侍,於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以前太尉鄧彪有義讓。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隨,故尊崇之,以為太傅,令百官總己以聽。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白太后,事無不從。又屯騎校尉桓郁,累世帝師,而性和退自守,故上書薦之,令授經禁中。所以內外協附,莫生疑異。
憲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初,永平時,謁者韓紆嘗考劾父勛獄,憲遂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勛冢。齊殤王子都鄉侯暢來吊國憂,暢素行邪僻,與步兵校尉鄧疊親屬數往來京師,因疊母元自通長樂宮,得幸太后,被詔召詣上東門。憲懼見幸,分宮省之權,遣客刺殺暢於屯衛之中,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後事發覺,太后怒,閉憲於內宮。
憲懼誅,自求擊匈奴以贖死。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官屬依司空,以執金吾耿秉為副,發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明年,憲與秉各將四千騎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萬騎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屯屠河,將萬餘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及緣邊義從羌胡八千騎,與左賢王安國萬騎出稒陽塞,皆會涿邪山。憲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將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等,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於稽落山,大破之,虜眾崩潰,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臨私渠比鞮海。斬名王以下萬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於是溫犢須、曰逐、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前後二十餘萬人。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里,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納於大麓,惟清緝熙。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於朔方。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既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雲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絕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屍逐以染鱷。然後四校橫徂,星流彗埽,蕭條萬里,野無遺寇。於是域滅區單,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載兮振萬世。
憲乃班師而還。遣軍司馬吳汜、梁諷,奉金帛遺北單于,宣明國威,而兵隨其後。時虜中乖亂,汜、諷所到,輒招降之,前後萬餘人。遂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信,致以詔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說宜修呼韓邪故事,保國安人之福。單于喜悅,即將其眾與諷俱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南單于於漠北遺憲古鼎,容五斗,其傍銘曰「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憲乃上之。詔使中郎將持節即五原拜憲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憲固辭封,賜策許焉。
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憲威權震朝庭,公卿希旨,奏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長史、司馬秩中二千石,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振旅還京師。於是大開倉府,勞賜士吏,其所將諸郡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
是時,篤為衛尉,景、瑰皆侍中、奉車、駙馬都尉,四家競修第宅,窮極工匠。明年,詔曰:「大將軍憲,前歲出征,克滅北狄,朝加封賞,固讓不受。舅氏舊典,並蒙爵士。其封憲冠軍侯。邑二萬戶;篤郾侯,景汝陽侯,瑰夏陽侯,各六千戶。」憲獨不受封,遂將兵出鎮涼州,以侍中鄧疊行征西將軍事為副。
北單于以漢還侍弟,復遣車諧儲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見,願請大使。憲上遣大將軍中護軍班固行中郎將,與司馬梁諷迎之。會北單于為南匈奴所破,被創遁走,固至私渠海而還。憲以北虜微弱,遂欲滅之。明年,夏遣右校尉耿夔、司馬任尚、趙博等將兵擊北虜於金微山,大破之,克獲甚眾。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
憲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僕射郅壽、樂恢並以忤意,相繼自殺。由是朝臣震懾,望風承旨。而篤進位特進,得舉吏,見禮依三公。景為執金吾,瑰光祿勛,權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勢,侵陵小人,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讎。有司畏懦,莫敢舉奏。太后聞之,使謁者策免景官,以特進就朝位。瑰少好經書,節約自修,出為魏郡,遷潁川太守。竇氏父子兄弟並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將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為侍中、將、大夫、郎吏十餘人。
憲既負重勞,陵肆滋甚。四年,封鄧疊為穰侯。疊與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又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皆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乃與近幸中常侍鄭眾定議誅之。以憲在外,慮其懼禍為亂,忍而未發。會憲及鄧疊班師還京師,詔使大鴻臚持節郊迎,賜軍吏各有差。憲等既至,帝乃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南、北宮、閉城門,收捕疊、磊、璜、舉,皆下獄誅,家屬自徙合浦。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憲及篤、景、瑰皆遣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本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稟假貧人,徙封羅侯,不得臣吏人。初,竇後之譖梁氏,憲等豫有謀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徙九真還,路由長沙,逼瑰令自殺。後和熹鄧後臨朝,永初三年,詔諸竇前歸本郡者與安豐侯萬全俱還京師。萬全少子章。
論曰:衛青、霍去病資強漢之眾,連年以事匈奴,國耗太半矣,而猾虜未之勝,所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邪!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比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惡焉。夫二三子是之不過房幄之間,非復搜揚仄陋,選舉而登也。當青病奴僕之時,竇將軍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鳴之無晨,何意裂膏腴,享崇號乎?東方朔稱「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懷琬琰以就煨塵者,亦何可支哉!
章字伯向。少好學,有文章,與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薦。
永初中,三輔遭羌寇,章避難東國,家於外黃。居貧,蓬戶蔬食,躬勒孝養,然講然不輟。太僕鄧康聞其名,請欲與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時學者稱東觀為老氏臧室,道家蓬萊山,康遂薦章人東觀為校書郎。
順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屬文,以才貌選入掖庭,有寵,與梁皇后並為貴人。擢章為羽林郎將,遷屯騎校尉。章謙虛下士。收進時輩,甚得名譽。是時,梁、竇並貴,各有賓客,多交構其間,章推心待之,故得免於患。
貴人早卒,帝追思之無已,詔史官樹碑頌德,章自為之辭。貴人歿後,帝禮待之無衰。永和五年,遷少府。漢安二年,轉大鴻臚。建康元年,梁後稱制,章自免,卒於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賁中郎將。
贊曰:悃悃安豐,亦稱才雄。提B23A河石,奉圖歸忠。孟孫明邊,伐北開西。憲實空漠,遠兵金山。聽笳龍庭,鏤石燕然。雖則折鼎,王靈以宣。
譯文
(竇融)
◆竇融傳
竇融字周公,扶風郡平陵縣人。七世祖竇廣國,是孝文皇后的弟弟,封為章武侯。他的高祖父,宣帝時以吏二千石從常山遷來。竇融從小就是個孤兒。
王莽居攝年間,為強弩將軍王俊的司馬。東擊翟義,還攻槐里,以軍功被封為建武男。妹妹為大司空王邑的小妻。家住長安中,出入貴戚,交結鄉里豪傑,以任俠行義馳名;然而服侍母親兄長,撫養弱小的弟弟,在修仁行義。
王莽末年,青州、徐州一帶賊起,太師王匡請竇融為助軍,一起東征。等到漢兵起,竇融又從王邑敗於昆陽下,歸長安。漢兵長驅入關,王邑舉薦竇融,拜為波水將軍,賞黃金千斤,引兵到新豐。王莽敗,竇融率軍降更始大司馬趙萌,趙萌以竇融為校尉,很器重他,舉薦竇融為巨鹿太守。竇融見更始新立,東方還在擾亂,不想出關,想到高祖父曾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也為武威太守,幾代人都在河西,知道當地的風俗習慣,就獨對兄弟們說:「現在天下的安危還不可知,河西富饒,以黃河為帶很是牢固,張掖屬國有精兵萬騎,一旦發生緊急事變,杜絕黃河渡口,就足以自守,這是我們遺留子孫後代的好地方啊。」兄弟們都同意。竇融就在當天求見趙萌,辭去巨鹿太守,要求到河西去。趙萌向更始說了,於是得為張掖屬國都尉。竇融大喜,即帶着家屬到西北去了。到了張掖,安撫結交當地豪傑,與少數民族和睦相處,很得四方民眾的歡心,河西很快地歸附於他。這時酒泉太守梁統、金城太守厙鈞、張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和所有州郡豪傑,竇融都與他們厚交善待。
等到更始敗,竇融與梁統等計議說:「今天下擾亂,不知結局如何。河西險要處在羌胡中間,不同心協力就不能自守。權力都是一般大,又沒有一個統率。應當推舉一人為大將軍,共保五郡安全,以觀察時局的變化。」商議已定,對大將軍人選互相謙讓,都以竇融世代任河西官吏,受大家敬重嚮往,於是就共推竇融代理河西五郡大將軍職務。這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都是孤立無所黨屬,就共同以書信告示他們,二人即解下印綬辭去。
於是以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厙鈎為金城太守。竇融仍居屬國,兼任都尉職務不變,配備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俗樸實,而竇融等政治也寬和,上下相親,安然富裕。修兵馬,習戰射,明邊防烽火警報,遇到羌胡侵犯邊塞,竇融經常親自率軍與諸郡一起赴救,都能如期到達,常常打敗入侵者。後來匈奴也吸取了教訓,很少再來侵擾。而依附在塞內的羌胡都震懾親附,安定、北地、上郡等地遭到凶飢的流浪人口,都絡繹不絕地來歸。竇融等遠道聽說光武即位,就心想東向洛陽,因河西相隔遙遠,無法自通。這時隗囂先用建武年號,竇融等人受正朔,隗囂都假其將軍印綬。隗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派辯士雍率遊說河西說:「更始當了皇帝,很快就敗亡了,這是一姓不能再興的效驗。今如認定一個主子,與其建立依屬關係,一旦受其控制,自己手中的權力就丟失了,以後如遇到危險,就後悔莫及了。現在豪傑競爭,勝負未決,當各據地盤,與隴、蜀合從,高可像六國一樣成一國之王,下也可以像趙佗一樣做個南海尉哩。」竇融等於是召集豪傑及各太守一同計議,其中膽智之士都說:「漢繼承了堯的宗統,歷數修久。現在皇帝姓號見之於河圖赤伏符圖書,自從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都揭示漢當再受符命,很久以前就說了,所以劉子駿改易名字為劉秀,望能應驗符運。到了王莽末年,道士西門君惠說劉秀當為天子,於是準備立劉子駿。事情發覺後劉子駿被殺,觀看的老百姓說『:劉秀真是你們的主子啊。』這是不久前暴露出來的,有智之士所共見的。不講天命,我們姑且以人事來評論:現在稱帝的有數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天子之位他姓大概是不相敵的。」諸郡太守各有賓客,有的贊成,有的反對。竇融詳加比較分析,於是決策東向。
五年(29)夏,派遣長史劉鈞向光武呈上書信獻上馬匹。先是,帝聞河西完整富裕,地接隴、蜀,常想把竇融招來以逼隗囂和公孫述,派使者向竇融通書信,恰好在路途上遇到劉鈞,就一同返回。帝見劉鈞十分歡喜,很客氣地接待了他,就叫他回去,賜竇融璽書說「:詔令代理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慰勞你鎮守邊塞五郡,兵精馬壯,倉庫充實,百姓富裕,對外挫敗了羌胡的入侵,對內使百姓獲得了幸福生活。威德流聞,我為之虛心相望,只是道路隔塞,令我悒悒不已!長史所奉書獻馬都收到了,深知你的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蜀漢相攻,權力在將軍手中,你舉足左右,就見輕重。以此而言,想相厚結難道有限度嗎?諸事都為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更迭而興,是千載一時的機會。如想立齊桓晉文之業,輔佐微國,當努力完成輔佐功業;如要想三分鼎足,連橫合縱,也應當視時而定。天下沒有統一,我與你不在同一地域,不是互相吞併的國家。現在的議者,必有任囂效法趙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的但沒有分人民的,自己好好處理自己的事情罷了。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有便來信。」於是授竇融為涼州牧。璽書既到,河西都感驚震,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網羅張立之情。竇融即再派劉鈞上書說:「竇融暗自思忖,有幸托先君的末屬,蒙恩為外戚,世代二千石。到我這一代,又列都尉,濫充將帥,守衛西北一隅。以委質於郡就易為辭說,以納忠於君就易於出力。書信不足以深達至誠,所以派遣劉鈞口頭向你披肝瀝膽。我把表里都顯露出來,絲毫沒有隱瞞。而璽書卻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令我痛傷。我竇融雖沒有見識,還知道利害的分界、順逆的區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侍奉奸偽之人;廢棄忠貞之節,而為傾覆郡國之逆行。拋棄已成之基業,而求毫無希望的利益呢。這三者雖然是問一個狂夫,還知道何去何從,而我竇融獨何以用心呢!謹遣同母兄弟竇友到京,口頭陳述我區區之意。」竇友到高平剛好隗囂反叛,道路阻絕,只得返回,另派司馬席封從小道到洛陽呈上書信。帝再遣席封賜書竇融、竇友兄弟,對他們安慰鼓勵非常周到。竇融既已深知帝意,就寫信給隗囂責讓他說:「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危運之世,國家不利之時,將軍守節不邪,奉事本朝,並長子隗恂委身於國,無疑的誠心,於此可見。竇融等所以欣然敬佩將軍崇高的忠義,願意為將軍效力,正是為了這個緣故。
而後來將軍為了一時的私忿,改變節氣另圖大事,君臣之間兵戎相爭。拋棄已成之功,另造難成之業,背山東之義,通西蜀之謀,百年累計起來的成果,毀之一旦,豈不可惜!是不是你下面的人貪功獻計,以至如此呢?融實在為之痛惜!當今西州地勢侷促,人兵離散,輔助別人容易,自創局面很難。假如走錯了路還不回頭,聽到道理還在迷惑,不是被南面的公孫述所吞併,就只有加入北面盧芳的一夥了,依靠虛交而改變強勁對手,依賴遠方的救援而輕視眼前的勁敵,看不到有什麼好處。融聽說智者不危害眾人來舉事,仁者不造**忠義來徼功。今以小敵大,對眾人安危怎麼說呢?棄子徼功,對你子之義又怎麼說呢?而且你當初臣事本朝,稽首北拜,是忠於臣節。後來遣子入朝,流着眼淚送別,是慈父的恩情。一下子把忠臣之節慈父之恩全都拋棄,叫吏士們怎樣看你呢?忍心拋棄骨肉,叫留子又怎樣想你呢?自起兵以來,轉相攻擊,郭城都成了丘墟,生人多死於溝壑,今天殘存下來的,不是從刀縫中逃過來的,就是些流亡的單身。到現在傷痍之體還沒有痊癒,哭泣之聲還在耳際哀鳴。幸賴天運稍為緩和了一點點,而將軍又要重生災難,這是要使久病者不得恢復,幼孤者再罹流離痛苦,其為悲痛,尤足憐憫心傷,言之使人酸鼻!庸人尚且不忍,何況仁者呢?融聽說為忠容易,但要忠得適宜實在很難。替人憂慮得太過分了,難免是以德取怨,我知道我將以言獲罪於將軍了。區區所獻,望將軍省悟。」隗囂不接受,竇融就與五郡太守砥厲兵馬,上疏請示出師日期。帝非常嘉美竇融的舉動,就賜竇融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
詔書回報說「:每追念外戚,孝景皇帝出自竇氏,定王,景帝之子,是我的先祖。以前因魏其一言,得繼正統,長君、少君尊奉師傅,修成很好的德行,延及子孫,這是皇太后神靈,上天保佑漢朝啊。從天水來的人,傳寫將軍責讓隗囂的書信,痛入骨髓。叛臣看到了當股忄栗慚愧,忠臣看到了當酸鼻流涕,義士看到了當心明眼亮,不是忠孝誠懇,怎能這樣?德薄的人怎麼能忍受!
隗囂自知失掉河西幫助,族滅之禍就將到來,想進行挑撥離間,造謠惑眾,以便轉相解說勾結,以成其奸。又京師百官,不了解國家及將軍本意,多採取虛偽,誇大荒誕胡說,使忠孝失望,傳言失實。毀譽之來,都不是偶然的,不可不思。現在關東盜賊已平定,大軍今當全部向西,將軍請秣馬厲兵,以等待會師。」竇融接到詔書,就與諸郡守率兵進入金城。
起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了金城太守,占了金城,隗囂遣使賄賂封何,與他結盟,準備使用他的部眾。竇融等因此出兵,進擊封何,大破其軍,斬首千餘級,得牛馬羊萬頭,谷數萬斛,因而依據黃河耀武揚威,以等待光武的到來。後因大兵沒有進發,竇融才退還。帝以竇融說到做到,更為嘉獎,詔令右扶風修理竇融父親墳墓,用大牢祭祀。幾次派遣輕騎往來,饋贈四方美味食品。梁統就使人刺殺張玄,因此與隗囂斷絕,都解下所假用的將軍印綬。
七年(31)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而離郡,竇融秉承帝意拜曾竺為武鋒將軍,以辛肜代竺曾為酒泉太守。秋,隗囂發兵侵犯安定,帝準備親自西征,先告誡竇融出兵日期。正好遇雨,道路阻塞,且隗囂兵已退,就停止了。竇融到了姑臧,被詔罷歸。竇融恐大兵延久不出,就上書說:「隗囂聽說你將率大軍西征,竇融派兵東出,士兵騷動,計議不予抵抗。隗囂將高峻之流都想逢迎大軍,後來聽說大軍已退,高峻等復起了疑心。隗囂揚言東方有變,於是西州的豪傑們再往附從隗囂,隗囂又引公孫述將領,令他們守城門。竇融孤弱,介於隴蜀之間,雖有陛下威靈,還須從速救援。國家當其前,竇融兵促其後,緩急交錯使用,首尾互相照應。隗囂勢蹙迫,進退不得,就必定破他了。假如大軍不早進,久生疑竇,那麼外長寇讎志氣,內示困厄虛弱,再使讒邪有機可乘,臣實在憂慮,請陛下哀憐。」帝深表讚美。
八年(32)夏,光武親自西征隗囂,竇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萬,輜重五千餘輛,與大軍會師於高平第一城,竇融先派遣從事先問會見禮儀,這時軍旅更迭興起,諸將與三公錯於道,有的背着使者喁喁私語。帝聽說竇融先問禮儀,很高興,就以此向百官宣示。於是大排酒宴舉行盛大宴會,引見竇融等,待之以特殊禮節。拜其弟竇友為奉車都尉,從弟竇士為太中大夫。於是共同進軍,隗囂部眾大潰敗,所有城邑都歸降了。帝以竇融高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風四縣封竇融為安豐侯,弟竇友為顯親侯。就依次封諸將帥「:武鋒將軍竺曾為助義侯,武威太守梁統為成義侯,張掖太守史苞為褒義侯,金城太守厙鈞為輔義侯,酒泉太守辛肜為扶義侯。」封爵完畢,光武東歸,派竇融等都西還鎮撫原郡。竇融以兄弟並受爵位,久在西北鎮撫一方,恐懼不能自安,幾次上書請求派人替代。詔書回答說「:我與將軍如左右手一樣,你幾次要求退位,為什麼不曉人意呢?希望你勉勵循教士民,不可擅自離開部隊。」等到隴、蜀平定,詔竇融與五太守來京師奏事,官屬賓客相隨,車子千餘輛,馬牛羊遍野。竇融到,至洛陽城門,呈上涼州牧、張掖郡國都尉、安豐侯印綬,帝令使者退還侯的印綬。引見,就諸侯位,賞賜恩寵有加,傾動京師。數月,拜為冀州牧,十餘日,又遷升為大司空。竇融自認為自己不是老臣,一旦入朝,位列功臣之上,每次召會進見,容貌和說話口氣卑恭到了極點,帝因此更加親近厚愛他。竇融小心翼翼,一直不能自安,幾次辭讓爵位,並求侍中金遷轉達至誠。又上疏說「:竇融年五十三,有個兒子十五歲,性格頑劣駑鈍,融朝夕教他學習經藝,不讓他觀看天文,見讖記,目的是使他恭敬嚴肅不惹是非,能循規蹈矩走正道,不願他有才能,更何況是傳給他以連城廣士,讓他享有諸侯王國的特殊待遇呢?」因而再次請在閒暇時接見他,帝不許。
後來朝事完了,竇融小心翼翼退到座後,帝知竇融又想辭讓,就使左右傳他出去。他日會見,迎竇融說:「前幾天知公想辭職還鄉,所以讓你大暑天回家自便休息。今日相見,宜討論他事,不得又講辭職的事。」竇融因此不敢再陳請。
二十年(44),大司徒戴涉因所薦舉的人偷盜黃金下獄,帝以三公參與職事,不得已避嫌免去竇融大司空職。
第二年,加位特進。
二十三年(47),代陰興行衛尉事,仍加特進如故,又兼領將作大匠。弟竇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掌管禁兵。竇融再次請求辭職回鄉,帝經常賞賜錢帛,掌管皇家飲食的太官時常送來珍奇食品。竇友死後,帝憐憫竇融年老氣衰,派遣中常侍、中謁者到竇融臥室勉強勸進酒食。竇融長子竇穆,娶內黃公主,代竇友為城門校尉。竇穆子竇勛,娶東海恭王強女氵比陽公主,竇友子竇固,也娶光武女涅陽公主。顯宗即位,以竇融從兄之子竇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家有着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的特殊恩寵,都在同一個時期。自祖到孫,在京城官府邸第相望,奴婢上千,在眾多親戚功臣中沒有人能與他相比。
永平二年(59),竇融從兄之子竇林因犯罪被殺。帝於是幾次下詔書切責竇融,以竇嬰、田蟲分禍敗的歷史事實相訓戒。竇融惶恐請歸鄉里,詔令歸府第養病。歲余,接受竇融呈上衛尉印綬,賜養牛,上樽酒。竇融在宿衛十多年,年老了,子孫放縱胡為,多有不法。竇穆等與一些輕薄兒相交往,屬託郡縣干擾政事。因封在安豐,想讓姻戚們都占據原來的六安國,就假託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休妻,而以女兒嫁劉盱。五年,劉盱被棄妻家上書報告情況,帝大怒,就將竇穆等的官職盡行罷免,諸竇中為郎吏的都攜帶家屬回鄉下老家,只竇融一人留在京師。竇穆等西至函谷關,有詔又將他們全部追回。適逢竇融去世,
時年七十八歲,諡曰戴侯,送了很多錢財幫助辦理喪事。帝以竇穆不能修整高尚自己,而擁有大量財富,就常令謁者一人監護其家。謁者面奏竇穆父子自從失勢,幾次口出怨言,帝令他帶家屬回原郡,只有竇勛以氵比陽公主女婿得以留在京師。竇穆以賄賂小吏的罪名,被郡逮捕歸案,與子竇宣都死在平陵獄中,竇勛也死在洛陽獄中。很久後,詔令接回竇嘉夫人與一個小孫子居洛陽家舍。
十四年(71),封竇勛弟竇融為安豐侯,食邑二千戶,繼奉竇融後嗣。和帝初,為少府。等到竇勛子大將軍竇憲被殺,免就國。竇嘉卒,子竇萬全繼嗣。萬全死,子會宗繼嗣。竇萬全弟子竇武,別有傳。史官評論道:竇融開始以豪俠為名,在風塵中挺拔而出,投會天的間隙,遂由王侯之尊蟬蟯而出,終於榮膺卿相的顯位,這真是徼功趨勢的人啊。等到他爵位崇高完滿,又能把權寵擱置在一旁,誠惶誠恐好像自己實在不得已,這又是何等的聰明啊!我曾經獨自詳細品味此子的風度,雖然他經緯國家的才能不足多談,而進退去就之禮則是很值得說說的哩。[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