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粽葉青青(匡列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粽葉青青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粽葉青青》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粽葉青青

每年插田時,母親總是叮囑父親,將田的一頭留出兩三分地來,插上糯谷秧。到了收割的時候,母親又小心翼翼地單獨將糯谷收割好,就連曬穀時也與其他的穀子分開,曬穀坪上現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來。而且臨出門做事,又反覆對我們說,好好看着,別讓雞在裡面亂啄,把谷給混了。我們後來也終於明白,這樣做,一方面是保持糯谷種子的純正,讓它們代代相傳,提供好的糯谷種。一方面是讓打出來的糯米不摻雜其他的穀子,吃起來味道好。

農村的孩子沒有很多其他願望,每年眼巴巴地就望着幾個傳統的節日到來。在這些節里,糯米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一碗晶瑩白亮、透着熱氣噴香的糯米飯就足以讓人垂涎三尺。就更別說做糍粑年糕、釀甜酒了,都是糯米唱主角。在這些糯米為主料的美食中,我最中意的就是粽子。一提起它,眼前就浮現出端午時分,在梅子紅時的細雨之中,家鄉屋前屋後成片長着的茂盛粽葉林,寬大的青青粽葉在雨中綠得發亮;就浮現出了一家老小在屋子裡圍着包粽子忙碌的熱鬧場景,大人在一絲不苟地按照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方法一個動作接着一個動作將粽葉和米緊緊地裹在一起,小孩子眼睛不時在盯着那越來越長的線上吊起的串串綠色的粽子,這時翹尾巴的小狗難得見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在人群中竄來竄出的,跳得格外地歡;就浮現了等煮了好久的大鍋揭蓋的那一霎那,奔騰的白氣直往上沖,蒸氣里滿是粽子的清香,還沒有等粽子全冷卻下來,性急的小孩子早就將粽葉剝開,咬一口那白里透亮的粽子,滿嘴裡便溢滿了粽的香甜。

家鄉名字叫楠竹山,竹子漫山遍野,但是與它同祖同宗的粽葉卻很少見。唯有讀小學路上經過一段直的小路拐彎處有一個三間的泥磚屋,磚屋的前後長滿了比我們個頭還高的粽葉林。屋的主人是一個五保戶奶奶,我們叫她花二爺婆婆。為什麼叫花二爺婆婆,也許花二爺就是她早已過世的丈夫吧。每天上學時,婆婆總是站在她家的門口,或是搬條椅子坐在坪里,一邊搓繩子一邊看着我們笑。冬天時候她頭上總是圍着個青黑色的圍巾,花白的頭髮在圍巾的下沿齊整地露了出來。天熱起來了,圍巾摘了下來,滿頭花白頭髮被一個黑色的鐵絲做的頭箍從額前往後梳到頭頂處,像是犁過的田一樣一壟一溝,沒有一根是亂的。然而她笑起儘管是慈祥的,但我們都感到有些害怕,深陷的眼窩裡眼睛很有神,好像放出光來一樣,滿臉的皺紋在灰黑的臉上一條一條深深地刻着,像是滄桑的土地上被水衝出來的溝壑。後來讀初中時,一眼發現書上有一個手裡端着藥碗的老農那布滿皺紋的臉,簡直和婆婆的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有同伴說,別看她白天笑眯眯的,晚上她會一個人在屋裡哭呢,也不知是為什麼哭,大風大雨的深夜裡經過這屋子時聽起來很悽然。後來,我想,這婆婆滿臉的深壑也許就是常年流不盡的淚水給沖刷出來的吧。當她立着或是坐着看着過往蹦蹦跳跳的孩子們時,眼裡的笑給我們帶來的是慈祥,但是小孩子們體會不到。不知哪一次,一個小孩大叫一聲,狼外婆。大夥一陣鬨笑,撒腿就跑。婆婆並沒有生氣,只是搖了搖頭,還是笑着,說了一句,小頑物。

平常,花二爺婆婆總是笑着看着我們上學放學。只有到了端午的時候,她眼神緊張起來。初夏的雨特別多,躁濕的空氣里,她房前房後的粽葉一天比一天長得綠起來,長得寬大起來,快要到端午,包粽子的時節到了。她得成天守着這些粽葉,等它們長得夠寬大的時候,才能夠摘下來捆好,挑到集市上去換些錢來。也許這就是除了她園子裡幾棵老李子樹以外,僅有的一點點生活來源吧。

小夥伴有人趁婆婆不注意,溜到粽葉林里,長長短短,在慌亂中一頓亂摘,把書包填得滿滿的。等婆婆發現時,小孩子早就一溜煙中跑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粽葉林里,邊撩起灰黑色的衣角拭擦着深的眼窩邊啞着喉嚨罵上幾句。然而,我是從來不偷她家的。媽媽說,要包時就找她買幾包,別偷,作孽啵。當我掏出幾張毛票來買時,婆婆很高興地摸出一個皺的塑料袋來,從清水裡撈起幾捆綠的棕葉放進去。剛要遞給我,卻又打開,再撈出一捆,等清水滴干又放了進去。她摸摸我的頭說,你懂得為大人做事,是乖孩子,這個,是獎你的。

粽葉林長得太旺了,似乎要侵犯着了花二爺婆婆家的菜地了。有一次,她刨了幾根扔在路邊,對我們說,拿回去種吧。沒想到的是,幾年十年過後,我家的房前桃樹林邊那幾根柔柔弱弱的粽葉也長出一片粽葉林來,後來桃樹的影子越來越瘦弱。沒過多久,居然它們將桃樹頑強殲滅了。粽葉長得旺的原因被我找到了,原來自從有了這片綠蔭,雞們就把它們當成了自己的避蔭處和玩游的樂園了。雞的糞便成了它們天然的養份。

幾十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去過小學上學時經過的花兒爺婆婆的家。聽人說,婆婆早過世了。老房子也被集體收了回去,屋前屋後都用推土機推平了,李子林、菜土、粽葉林都不見了。只有她修整菜園時刨出來的幾根,卻又在別處被我們栽着,長得枝青葉綠起來。

包粽子像是家裡邊端午節的頭等大事,從摘粽葉直到粽子出鍋,整個過程都緊張有序,很有儀式感。

過節前的兩天,雨後,母親便和父親將寬大鮮嫩的青青粽葉摘下來,一片一片地按大小順序整理後,放進盛滿了清冽井水的大腳盆里洗一洗,然後再找來幾塊大紅磚壓在上面泡上一會兒。等白白的糯米從井水裡邊用瀝水的竹箕撈出、等洗淨的粽葉用籃子盛好,就開始包粽子了。

多少年以後,我曾從超市里買了粽子回來,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盒,裡面滾出幾個黑不溜秋的或是方形或是三角形的用彩線捆成的粽子,感覺做得很粗糙,甚至有點辱了粽子的名聲了。粽子應是家鄉的形狀,緊緊實實、有稜有角,玲瓏剔透的,這才是粽子應有的姿勢。

包粽子是奶奶的拿手好活。打從我記事起,從她五十歲到六十歲到八十多歲,三十多年裡,每年的端午,我都吃上了奶奶包的粽子。等一切的準備工序就緒,母親就喊我,把奶奶接過來包粽子吧。看着白白的米、綠綠的葉,我咽下口水,一陣風一樣跑到奶奶的家裡。奶奶一個人坐在門邊,手裡拿着一本黑邊的厚書,戴着老花眼鏡在輕聲的吟唱,她是在唱讚美詩。書被翻得很破舊了,邊兒破了,又小心地用電工的膠布整齊地粘好。奶奶曾經得意地對我說,這麼厚一本書,書上的字她都認識,都唱得出來。我翻了一下那書,有好多的歌,歌上是簡譜,歌下是兩排三排的字。我用小手點一個,她一下子就認出來。她見我點頭,確認沒有讀錯以後,高興地笑起來。奶奶笑的時候,頭也會輕輕的搖動。然後,她盯着我,眼神專注地從老花鏡的玻璃里透出來,對我有點得意也像勉勵般說,孩子,只要認真,像我一樣一天學堂門都沒有跨過,書也讀得蠻好呢。

奶奶將老花鏡取下放進盒子裡,將眼鏡盒子夾在書里合好,起了身。老人在後,小孩子跑在前邊,像飛一樣的急。老人在身後喊,跑慢一點,跑慢一點,不要掉到塘里喲。繞過幾丘田,經過一口大水塘就到了我家。

奶奶系好乾淨的圍裙,坐定,將母親早已準備好的青的麻線或是白的棉線繞前面椅子靠背最上邊橫樑繫緊,輕輕地吸了口氣。從籃子裡揀出兩片青青的綠葉,放右手輕輕疊好、拿穩,左手夾着葉片的邊沿,只微微又迅速地向內一旋,葉兒聽話般地變成了一個尖尖的漏斗,放一支竹筷立中間,然後將白白的米一把一把地塞進漏斗里,一邊塞一邊抽動筷子上下來回地振動着,米粒一層層壓了進去。當米快齊着漏斗的最上沿時,奶奶便用大拇指再緊緊摁了摁,米又往下陷了一點點。然後,她將高出的葉面往下一折,擠出規整的三角形的角來,再迅速將長長的線繞過去繞過來給精緻地捆住,手法極快。好多年,我一直在邊上打下手,幫着遞粽葉,但一直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將那線輕巧地纏住粽子的三個角的。私底下,我也曾偷偷試過,但總是纏不好,手一松,葉子就散開了,米就流了出來。有的時候,葉子太小了,上邊的葉邊折下來還蓋不住,奶奶又叫我翻出一片更小的葉子來,對摺一下蓋在上邊,端詳了一下,又拿起身邊的小剪刀仔細地將邊沿剪得齊齊整整,好像是給小粽子戴上了一頂合宜的綠小帽。不一會兒,椅子後背就結出了長長一串綠色的小粽子了,用手一拂,它們就輕輕地盪啊盪。

另一邊,母親也在包。母親喜歡揀兩片大的葉子卷在一起,加米,用筷子用力戳幾下,再將上邊的葉片一折,用線繞緊,就開始捆第二個了。母親做事極快,就像她打禾插田一樣,不一會兒就遠遠將別人拋在後邊。吃粽子的時候,我們一眼就看出了哪個是奶奶包的,都搶着吃那個頭小的,戴着綠帽格外可愛的小粽子。母親看我們在粽子裡翻來翻去在找,就笑着罵道,有了吃的,還挑三揀四啊。

粽子包好後,奶奶和母親直起腰來,拍拍酸了的手。像將軍一樣的大聲吩咐父親,將它們放入水中浸泡一會兒,然後提出來放到倒滿了清水的大鐵鍋里。我們看到小粽子們在清水裡擠得緊緊的,安安靜靜一動也不動,有幾個青青的尖角還露出了水面,父親又加了一些水。然後將厚重的木鍋蓋蓋上,鍋蓋的邊上又用長的濕抹布結結實實地圍上。

天氣很熱,灶膛里的火紅紅的,父親不時還將一塊劈好的丁塊柴扔進去,火更大了,火舌從黑的灶口上沿竄了出來,燃得老高的。鍋邊冒出熱氣來了,從抹布的縫隙里一陣高過一陣,鍋蓋下邊骨嘟骨嘟響了起來。父親的頭上都有很多汗沁出來了,他於是洗一把臉,把上衣也脫了,後背有細密的汗珠在流動。

中午時分,守在灶邊的我們禁不住一個瞌睡蟲又一個瞌睡蟲的侵襲,終於頭往邊上一歪,睡進了香甜的夢中。夢裡,我們爭着將那最好看的碧綠的小粽子們據為己有,剪開那絲線,將粽葉一層層剝去,便露出緊實的白白的帶着特有的粽葉清香的粽子來,原來纏着絲線的那幾個角處,箍縫清清楚楚的深深勒了進去。尖尖的粽子的角還沒有放進嘴裡,口水就流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夢迷迷糊糊地醒來了,縮縮鼻子聞了聞,空氣里飄滿了粽的清香,也不知道隔着多遠的河裡,傳了隱隱而急烈的龍船鼓響聲。哦,端午已經趕來了。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