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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彭善良.逼視與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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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彭善良.逼視與守望》中國當代作家抱朴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致敬彭善良.逼視與守望

想寫善良兄的心愿由來已久,卻一直沒有動筆。原因似乎很多,一方面我以為自己對善良的小說還無從把握,另一方面我其實一直處在一種期待之中——我固執地認為善良是可以寫出好的作品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對映泉先生,我執以弟子之禮,對善良,我卻一直侍之如兄。十年前,我應善良兄之約,寫過一個短評,短評寫完,自己都不滿意,發給善良兄,他卻嘉獎再三,讓我汗顏無地。如今,他駕鶴離塵已然五載,又逢文集出版,許多話,如泉如瀑,壓抑不住,不吐不快了。

1988年,當我還是一名困守鄉村的中學教師,把文學作為自我心靈安慰與自欺欺人的手段的時候,善良就已經是省內的作家新秀。那時候的作家似乎和今天之作家有着很大的區別,我不知道是食味之於人也的緣故,還是今天的價值體系的緣故。當我惴惴不安地懷抱着自己的幼稚可笑的小說手稿敲開他家門的時候,那種急促的心跳仿佛就在昨天。那時候的善良:年輕,敏感,富有才華,且有勇氣。他抽着劣質的香煙,伸出長而枯瘦的食指,在我手稿上點畫或者擊節,說這句好這段好這人物好這白描好,又說你喝茶吃煙,我好好看看。他體胖,敦實,口闊,鼻隆,牙白而密實,面有佛相,當是有大福報之人,不意壽僅六十,倉促而去,讓人頓生天意高遠不可測之感。

那時他住北門印刷廠宿舍,房屋侷促,客廳窄小。有省作協的領導來訪,我算不速之客,他留飯,讓我陪酒,酒是人參酒,一大玻璃罐,我們且飲且談,竟三四個小時,樓下人上來敲門,方才驚覺已是夤夜。那時善良兄意氣風發,談鋒甚健,笑聲爽朗。全然看不到挨了板子的陰影。

他在文化館當館長。當了三年館長,他沒看到公章長什麼樣。當大家對這種人事的痼疾採取明哲保身的成熟姿態時,他發出了魯迅的聲音,他的巜刮骨療毒與養癰淤患》的吶喊曾經讓很多人在暗地裡為他叫好,但是上級的板子打下來卻落在了他的屁股上。這種板子打過留下的都是內傷,傷勢的發作需要一生來承受。

慢慢就和他熟了,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比如:他和朋友一起從洋坪裸體走回縣城,當然是在深夜,有人或者車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趕緊蹲下。我一直在猜想那時候善良的血液的溫度。而今天的善良樸實地走在大街上,對這個世界基本上採取一種緘口不言的表情。善良有一個哥哥,讀書成癖。在善良還讀初中的時候,他的哥哥寫了一本厚厚的理論書稿,討論的是關於能量與永動力的問題,讓他高山仰止。哥哥大抵是在讀書的途中腦子的某一電路出現了糾集,從書里進去了,卻沒有能夠正常地出來——有人如果想惡作劇,看見他哥哥背着牛糞木木登登地走在田間小路上,就走過去送給他一本書,他的哥哥就會背着牛糞站在烈日下一看一天。他的哥哥對他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這是我經常猜想的第二個問題。

善良有一個兒子,長得斯文如女孩。儘管如此,善良依然管教得很嚴,動輒施以拳腳。在他近乎暴君的嚴父背後,到底隱藏着他怎樣的期待與傷痛?兒子名牌大學碩士畢業,成了他最好的作品,在他無法掩蓋的自豪背後,他可曾回望過父與子的成長曆程?

某天他還枯坐書齋,忽然聽見客廳里有人自語喋喋,他循聲而出,客廳無人,再側耳細聽,聲音來自衛生間。衛生間門虛掩,他聽見了兒子在衛生間裡狠狠地扇一本書的耳光:你聽不聽話?聽不聽話?老子扇死你——模擬的是他的聲腔。他悄悄地退回書房,發怔。他跟我說,這是他跟兒子關係的分水嶺。此後,他視兒子如兄弟如朋友。

和對待兒子的態度形成截然相反的是他對待自己母親的孝順。當初我讀他的小說《母親的世界》時幾度淚水潸然,後來知道他為了自己的母親所付出的心與身的投入,感覺到了一個兒子骨子裡的情懷。沒有多少人能夠像他那樣。

某年夏天一個溽熱的夜晚,停電了,我和愛人在嫘祖那條石板老街上散步。古舊的房子,古舊的街道,儘管曲徑通幽,但是依然沒有風。一個熟悉的黑影蹲坐在深陷的門洞裡,憑感覺,好象是善良,我在暗街上叫了一聲,應了,果然是他。他挑亮油燈,精赤着上身,長發披拂,花白得滄桑。母親病臥了,他守在這裡。為了妥善地安置自己的母親同時又兼顧到自己的小家庭,善良在這條老街上置了幾間簡易的房屋,和母親住在一起。晦澀的燈光下,我細細地打量他們母子,把身上的一盒半煙掏出,塞給善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動伴隨我走了很長的夜路。孝,是一個人的道德底線,很多人這樣說,卻又有幾個人認真地這樣做過?

善良的小說發韌期較早,大概是在上世紀的八九十年代,和他同期登上湖北文壇的,現在大家很熟悉的有陳應松和劉醒龍。陳應松的「黑艄樓系列」,劉醒龍的鄉土系列,善良的小城文人系列,如同三駕馬車並駕齊驅於荊楚大地。說心裡話,我更喜歡的是善良的小城文人系列。陳應松在此後的創作中陷入尷尬境地,幾乎到了江郎才盡的地步,然後一頭扎進神龍架,做了一個掛職的幹部,幾年以後,是這片神奇的山水催生了新的陳應松,《松鴉為什麼鳴叫》《豹子最後的舞蹈》讓讀者再次驚叫;而劉醒龍憑藉一部精巧的《鳳凰琴》一躍登上中國一線作家的序列。善良也似乎走到創作的高原反應時期,困守於遠安小城,沒有更好的作品出現。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對此不勝唏噓。講才情與功底,善良不在此二人之下。

一日午時正,太陽曬得凶。那人搬一小凳進平頂白線內,看看花,再頂起太陽坐,眼向下。眉梢倏地一動。他發現螞蟻們蠢蠢出動,穿梭來往。莫非要下雨了麼?看看天,不會。便細究緣由,找到了一白點,原來是一粒飯。兩個大頭螞蟻正爭奪,各自後面有小螞蟻洶洶地上。他看得出神,就想起兒時。兒時稱大頭蟻為將軍。看看會分出勝負。他以一小木棍將米飯撥開,讓他們重新爭奪。

爭奪更凶了,煞是熱鬧,蟻越聚越多,象是蟻的海洋。良久,有一將軍被蟻們掀翻,撕扯,殘忍地分兩截……

他象是醒悟了什麼,捉起將軍往口裡丟,叭一聲咬爛,吞了。他說:「一隻。」再捉一隻,吞了,不管死活。他說:「兩隻」。再捉,再吞,再說:「三隻。」

「四隻。五隻。六隻……」

他嚼吃得快,螞蟻們湧來的更多。只為那粒白飯。雖同類被一隻只地吃,蟻們卻不覺。生死搏鬥的蟻使他興奮起來,倏地象二十年前站在這樓頂朝街下看到的情景。那麼多紅衛兵在街上擁護,撕打,喊叫。也有流血的,就似這眼前蟻,為爭奪什麼……他說:「芸芸眾生羅……十一隻。十二隻。十三隻……」

……篤篤篤,忽地有敲門聲。他略驚,不管。門是拴得很緊的。繼續吃:「四十五隻,四十六隻,四十七隻……」(《天痴》)

比較而言,我更喜歡的是他的文化人系列小說,《天痴》里的那個吸露食蟻的那人,《鬼才》里那個搞懸墨的沙天慧,《賜同進士出身》里悽苦內斂的向東嶽,《在達達米旗幟下》的馮老師,《天曲》里的李炎華,《四十五歲的憤怒》里那個丑角陳入松……善良寫文化人,特別是小文化人有一種水到渠成信手拈來的自然,而成熟的小說技巧又時時閃現其中。箇中緣由當然與他自身所處的小文化單位特別是幾年的文化館長的經歷有關,更深層的原因恐怕是與他骨子裡的小文化人情結有關。但是他的文化人系列無一例外是一種文化的悲,有時竟悲到讓人無語的地步,悲到猥瑣的地步:「那人」長年蝸居於樓頂,養花,養蟻,日吸花露九十九粒,日食螞蟻九十九隻,與文化無關,竟然是為了治自己的男人病;向東嶽處處忍讓,首鼠兩端,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慾火難耐卻選擇了逃跑;陳入松在面對生活的壓力時顯得那麼愚蠢,沙天慧為了名利所做的選擇又顯得那麼弱智……善良在塑造他們的時候,內心裡一定是淒涼不堪的,他也沒有能夠為他們找到一條說得過去的突圍之路。這大概也是善良自身的困境所在。

他的人物往往在生活面前選擇逃避。他們逼視生活,生活也在逼視着他們。「那人」在逼視中選擇逃向荊山深處,將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向東嶽在彷徨中所能做的也就是無望的等待;沙天慧的突圍似乎多了一點豪氣,但是這個豪氣也是沒有根基的近乎蟒撞的衝動;而李炎華最後的嚎哭所指的對象絕非他的師傅,那是哭他自己。這批小文化人的出現標誌着善良對生活曾經持有的逼視的姿態,可惜的是他沒有將這種逼視進行到底,他將一座挖了一半的礦山丟棄了。他選擇了三緘其口,這也是另一種投降。他常說的一句話竟然是:格牛日的!

《彭善良文集》出版座談會

善良的另一類小說我主觀地將其歸納為守望小說。守望在這裡的指向為對精神與青少年時期經歷的回歸與反芻。這是任何一個作家都會選擇的創作便利。這一系列的代表作品當推《母親的世界》。

「想把媽接下來。」林岩說。林岩說這話時估計椒子可能不樂意。

媽在山裡和嫂子合不攏。林岩接媽下來就是想讓媽晚年幸福。

「接下來沙!」椒子挺樂意的。林岩沒想到。

《母親的世界》一度讓人懷想善良的小說特長正在於此,因為他寫得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是情節的設置還是情感的把握,不管是人物塑造的峰迴路轉還是細節雕琢的出人意料,作家成熟的情態展現無遺。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這篇小說是從心裡流出來的,所謂大象無形。他的孝是出了名的,也是名至實歸的。所以這篇小說讓人幾度落淚也在情理之中。這樣的例子很多,湖北作家岳恆壽的《跪乳》,陝西作家賈平凹的《悼父親》,每一個作家都有一塊心裡的綠地,不管世事多麼紛繁,不管紅塵多麼囂張,這片綠地永遠是纖塵不染的。《母親的世界》里的母親,卑微,勤勞,愛惜臉面甚於生命,傳統而又固執;作為兒媳的椒子由無所謂到隔膜到相知相敬;林岩的委曲求全到勃然大怒,每一個情緒的起落都圍繞着一個善良的用心。只有心裡真正有愛的人才會體會到如此深沉的層面。很可惜的是善良在親情寫作的領域裡也是淺嘗輒止。有一次我和他談到他的小說創作,談到小說的體驗與發展,談到童年生活對一個作家的重要意義,談到生活的積累與想像,談到作家的根之所在,他也坦言放棄故鄉,是他的一大不智。

且不說善良家鄉那一片山水,也不說荷花那一片人物,更不說他家族裡的歷史,單說那一條他現在蟄居其中的那一條石板老街,那一排犬牙交錯的木板房,就將是他小說永遠取之不盡的精神力量之所在。

守望,將成為他後半生創作的陣地。

很可喜的是,終於讓我們看到了他發表於《長江文藝》中篇小說,題目我忘記了,小說寫了一個山一樣的男人和一個水一樣的女人。男人終年漂泊在一條兇險的河流上,放着木排;女人呢,人依桃花立,人面桃花相映紅。小說充滿了油畫的色彩與硬度,還有交響樂的華彩般的聲音。這是一篇讓人激動的大氣的作品。壓抑,壓抑,然後迸發。在濁浪排空的壯烈中,扭曲的人性煥發出讓人情動的美。

彭善良新浪博客

善良煙癮大,但從不敬人煙,或有人敬他煙,他來者不拒,一一接之。映泉先生以為他從來身上不揣煙,罵他,講禮尚往來。他亦不嗔,默默。先生偶爾跟我提及,我說善良的煙都是數着根根兒抽的。先生不解,驚問何故。我說善良但有餘錢,則孝敬娘親,抽煙一項,一則便宜,難以示人,二則數目有限,辰時兩支,卯時三支,掐指細數,方可終日。先生黯然,說,不該罵了他。後善良去先生處,先生拿了兩條煙給他,他婉拒不收,先生嗔怪,為何。他還是默默,走時,煙仍在案上。

某年,先生、善良、譚岩和延俊,徒步,考察沮河源頭,跋山,涉水,穿村,過集。先生博物,善良幽默,延俊機警,譚岩老成,四人行,且行且辯,機鋒旁出,野趣橫生。善良為此寫長篇散文《與映泉同行》,輕鬆詼諧,寫景狀物,渾然天成。又寫《鳴鳳山三問》,深沉老道,禪機高遠,有大家氣象。讀之,忘魚肉之味。

某日上午,致電善良兄,邀約喝酒。問他此刻在做甚?對曰,網上鬥地主。又說,寫不進去,下血本買了個電腦,敦促自己不可虛擲光陰,否則對不起這台電腦,格牛日的,過了幾天,敦促不下去,還是網上鬥地主輕鬆一些!哈哈笑。

善良的重心似乎放在了編刋物上,但有新人冒出,或有佳作,他欣欣然,電話相告。某年左岸寫一短小說,裡面有個和沙漿的小工,在送沙漿的途中,望見一碧如洗的空中飛着一隻自由的小鳥,一時怔住,物我兩忘,後失足跌下腳手架。善良稱讚再三,以為左岸是文學大材,其伯樂之情不可情狀。惜乎左岸如我,旁騖太多,玩心巨大,沉淪紅塵,大夢不醒,終究泯然眾人,讓他失望了。

嫘祖故里苟家埡:彭善良老家所在。他創作的歷史故事演義《大地之戀》,為人們展現了嫘祖「發明、奉獻」的一生,並在此基礎上為電視音樂藝術片《嫘祖蠶娘》提供了較為完善的腳本。繼而又為遠安鼓戲《嫘祖與黃帝》提供了演出劇本,為嫘祖故里確認和嫘祖文化節申遺做出赤字貢獻。

最後幾次見善良先生,都是在醫院。

一次是在市中心人民醫院,楊延俊兄也在。那時善良自信,言語詼諧,陪我們去病房外面抽煙聊天,走路一條腿甩弧線。我說他走兩步,就是一個字母D,他大笑。

又一次,還是在市中心醫院,走路時,D變成了B,右腿已無力完成一個弧度,須停頓一下。但還是自信而開朗,有笑聲。白髮披拂,眼有精光,不似一個染沉疴的人。他說胡世全先生已聯繫好北京地壇醫院專家,切割一下,走路就是11了。

再一次,還是在這家醫院,情況糟糕。他便秘。馬姐請我迴避一下,我拒絕了。我眼見了善良排泄的艱難困苦。

後來就是縣醫院。他已昏迷。我跟延俊兄在他跟前說話,相信他能聽見。但他臉上的表情肌肉沒有絲毫變化。

回京不久,便接到通知善良走了。

那一刻,心中竟是釋然。沒有目睹其生之艱苦,不會有此之釋然。

有幸參與了善良文集的遴選與整理工作,算是一點哀思與寄託。

如今,巜善良文集》出版了,雖有掛一漏萬之憾,也算是一個交待與圓滿。

今日遠安:大地和天空不會忘記張映泉、彭善良 [1]

作者簡介

抱朴子,本名何道毅,湖北遠安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