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散記(鄭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花草散記》是中國當代作家鄭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花草散記
(一)路邊的樹
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樹,從初春發芽時就很美,葉芽非常之多,發芽的時候,一條條垂下來的柔軟的枝條,輕輕縷縷的,俯首含羞的樣子,很安靜。
远望去,像是小的星星落下来,点在丝带的上面,芽密而亮,这星星点点慢慢晕开,变大,成了一泻的瀑布,常使我留恋起来,又常使我惦记,因为匆匆地赶路而不能停下来好好地去看一看,去静静地呆着一会。以至于瀑布最茂密的时候,我只是隔着几步而频频地回头。
这树之前是不结果子的,或是太小,结的都太稀疏,以至于我不能看到她们罢。她的枝条真的太轻柔,这些小小的,粉色的果子,竟将柔弱的枝条压的更低,可枝子又那么韧,即使再低也断然是折断不了的,这倒使我想起柿树来,柿树的枝子是脆的,常让红透的柿子压断了粗的树枝。那结在树梢的柿子,人又不能爬上树去摘,太过于脆弱,人怕摔下来,梯子又不能够及得到,脆弱,倒是比坚强更为保护自己,高不可攀未必是坚石险峰。诱红的柿儿只能看着鸟儿啄了,或是软了落下来,或是风干在树枝上,成了一个干蔫的柿子干,瑟瑟地挂在树梢,孤独的单单的一个,却有着苍凉的美。弯曲虬曲的树枝,在冬日的暖阳下伸向蓝色的高空,像是思考,像是质问,又像是瘦瘦的思妇舞着诗曲,我常喜欢凝望冬天的柿树,凝望她的枝,干涩,惆怅,曲折,忍耐,沉默。
而眼前的樹,她的果子裡包着紅豆,一顆顆的紅色的籽,她也只能結出這紅豆來,柔軟的枝條,自然要賦予她什麼樣的果實來襯她,要陪伴她,柿子是不能掛着的,柿子適合肥大的柿子葉,蘋果是不能,果實常被掠奪了去,只剩下光禿的樹枝,那樣太過於殘忍,她是不能承受的,想來比去,只有這串串的紅豆,窩在手心的紅豆最適宜不過,大自然,自然是比人類的安排好而和諧得多。
而我為什麼停下來,我也不知道的,大概是因為沒有雲,大概是雨讓秋更重了,或是怕某一夜過後,她的星星和紅豆全然會不見,明年她還會結出星星和紅豆來,可是,明年的紅豆,已經不是今日的。
美,大概是不會等誰的,只有停下來,慢下來,蹲下來,沉默下來,她才會等着 你。
(二) 秋日裡,藍雪
我的藍雪花,在清冷的秋,生出幾隻弱弱的花苞。
像是怯懦的女生,暗戀許久,暗生情愫。
初來時,換了盆,她蔫的讓我難眠,學習養花的知識,知道藍雪喜光,喜水,夏日裡卻能一片清涼的盛開,日頭越大,她開的越發動人。
可我的藍雪,可能旅途勞頓悶壞了她,我不敢把她放於太陽下,待緩了幾日,她卻掉光了葉子,我恨不得那掉發的是我啊,可心疼又能如何?只能抱有一點期待,我想置之死地而後生,也許只適合那些生命旺盛的植物。
而今她卻發了新芽,卻在秋日裡生出了一串今年最後一波的花,她的花期在夏日,炎炎的烈日下。
誰讓瘦弱的她錯過呢?誰又讓我,不合時宜的陋室藏雪呢?還讓我喜歡的,喜歡到在她的花期,卻將她移植進我的獄,我自由的獄中。
下雨天,我接了雨水,常接滿了一桶水,再一桶桶的提到地下室的水缸里,水缸,是用來存雨水的,別無它用。
哪裡是愛她的花,只是愛美的過程,在忙前忙後的過程里,發現美,就像人類千萬次趴到河邊,和獸一樣低頭到河裡飲水,某一日用手捧起水喝,某日又發現踩過泥地的腳印里盛滿了水,於是人類發明了盛水的陶器,又發現尖銳的石器可以獵殺動物,圓形的石器可以砸動物,於是,圓和三角產生了,圓形,三角,逐漸成了母體,人類的文明逐漸誕生。
所有的美,應該是如祖先創造最初的原始的美一樣,是勞作,是自然中取得發現,是泥土加工。
美該是和泥土有關的,所以我喜歡泥土的香味,甚至腥味,我喜歡植物的美,是落葉,是樹皮,是花敗,是花開。
不敢給她們喝人工的水,取自天,落於地,於是這樣的水是天地賜予,是潔淨的,常滿足於她們飲水的過程,飲水後的歡欣。
也不在乎開不開花,開了,是要敗的,開在哪,什麼時候開,是自然的事,交給天,我只感恩她們讓我接到雨的滋潤,讓我得以接觸到泥土。
於是又多情的把她搬到燈下,因為知道藍雪需得多曬太陽,這霖霖的雨,月兒也沒有,白日裡把她搬到窗台外,夜裡冷了,擁在懷裡。
這會兒,停在燈下,燈光,就暫且的做一回淡淡的太陽吧。
她的葉片嫩嫩地半舒展着,和枸杞的葉子差不多,若是不開花長在路邊,一定以為是棵野生的枸杞,枝條又多而密地抽出,沒有方向地向四周攀爬,葉子幹了,又會冒出新的嫩葉,把她的枯枝剪了,來年又蓬勃地發出更多的新枝條,若是南方溫暖的風和雨,只需將她隨意的丟棄在牆下,她便如爬山虎一樣擠滿一片圍牆。細細的枝條極其柔韌,颱風來了吹不垮,雨打落了,又重新伸展開柔弱的腰身,又把晶瑩的,純潔的,清秀的藍色花兒開滿院牆。
我常羨慕有院子的南方人家,院子裡種滿薔薇,薔薇爬滿小院,再爬到牆外的路邊。我又羨慕廈門的炮仗花,鮮艷的,紅紅火火的可以爬到樓頂,常在廈門的古村中行走,某個老屋牆角,遠遠就看到多年的炮仗花,像是急着出閣的姑娘,翹首等待情郎。
藍雪是安靜的,低矮的,她不及炮仗花爬的那麼高,又不及薔薇那麼香氣迷人,顏色又多而艷麗。她是沉默的,是憂鬱的,是一潭秋水,又像是遠望着的雪山。她讓我一看到她的藍色,瞬刻就能安靜緘默。
她又是被大海遺忘的一波藍色浪花吧,想她枝伸烈日灼灼下,又怕新的環境她不適應,看,我有多矯情。
我像是怕孩兒瘦弱不長肉的娘。
終於趕在秋雨來的時候,她錯過了自己喜歡的夏日。
原想,她屬於夏日裡的燥熱,卻不想,她緩緩的來,偷偷地開,她和她的同類亦不同了,她的同伴迎着烈日,而這株孤獨的藍雪,卻伴着秋的清冷,還有冬的冰涼。
入冬時節,有兩日不在家,某日回家昏睡,早晨起來,光透過帘布,本是拉開窗簾曬曬太陽,卻毫無準備地,一簇藍紫色的花團垂在窗前。仿若靜靜守候了好久,開的飽滿而安靜,她應該早早開了,只是我沒有看到她將開未開的樣子,又像是開的剛剛好,不想謝去,等着我看到她才會落下。
這乾淨的,淡雅的藍雪花,開在蕭瑟的冬日,連盆里的幾株護花草,都這樣油油的滲着綠光,四季更替,唯獨她,自以為是地活在春日,活在夏日,將本該夏天開的花兒,卻在冬日裡幽靜地掛在窗欞。也唯獨她,忘卻時節,忘卻自己的身份,獨自開在撒着瑩白初雪的冬日。
(三)青苔
最近我很喜歡青苔,也不知為着什麼,大概是因為雨水多的緣故,大概是隔着雨水,什麼都變得很美的緣故,若即若離,微小如塵,悄悄地來,悄悄地一痕痕的綠色就已經很美。
院子裡青苔很多,她沒有什麼特定的,必須完成的品質,只是雨水多了,她便長着,雨水少了,天溫暖的時候,她又不見了。似乎不是死去,也不是重生。好像本不屬於人世間的,又像是凡塵她很熟悉,要來,就悄悄的來,走的時候,你又不知她什麼時候走的。
秋雨瑟瑟的某個一段時候里,她又來了,和誰也沒有關係,自顧自的。
松樹品質是高潔,梅花是傲雪,蘭花有她的高雅幽靜,都是會說話的人賦給她們的,青苔呢?誰又賦給她們一些必須承載的標籤了麼?
我是第一個麼?不是的話,誰又是第一個呢?我卻想不出,我只是喜歡,喜歡一小叢的綠,喜歡淡綠的清雅,喜歡深綠的沉默和幽靜。
唯最喜歡,是她們的安靜,孤獨,不死不生。
白日裡喧鬧一天,夜裡安靜,總覺得虧欠了什麼,困頓中翻開書,仍然是夜裡睡前的安眠藥,靜心的妙丹,那些常伴我的文字和聲音。黑色的夜,我也仿若青苔,何時來?何時去?何時把綠色俏入幽徑?如秋雨般,清清淡淡,忙碌又不慌亂的溫潤。無論如何,總是在夏天過去後要開始清秋的,我不喜歡用時間這個概念和詞語,因為看不到摸不到卻又悄悄溜走,它溜走,經過,逝去時,總會留下一些味道和痕跡,鼻子聞不到,心裡卻是有了味覺,嗅到它的氣息了。
而我惧怕它这样来,又这样去,大概是因为它是越来越薄,又知道它是赔本买卖,只出不进,只少不多,于是更是慢慢体会,更是有些焦虑的在每个味道上细细品味,而自己也知道,在淡淡的平静中,夹杂着一丝焦虑,是惧怕的焦虑,是知生命有长短,人无朝夕的惧怕,是对自己空白荒野的茫然。
我是怕,怕越来越短,看清无常,又看清这一刻于宇宙不过白驹过隙沧海一粟,自己不过一尘一埃。可我,却没有青苔的悄然,青苔的淡然。生命或是灵魂,该是青苔一样,不死不生,来去,顺其自然。
看着青苔的時候, 就是很喜歡很懷念越南一部電影:《青木瓜之味》,喜歡那樣的安靜,那樣的濕漉漉的小院。
所以我想把它化作味道,化成溫度,化為能感知的。今日,就化為這雨里的青苔,不急,卻清冷。在酷暑時盼着涼意,而這涼秋來了,便也知道,冬不遠了,在轉身前行中,卻又希望不如熱着吧,至少,可以緩一些,在緩慢中可以多增加它的厚度。於是又故作斯文的寫了首詩,云:
萧萧木叶落残舟,斜斜鬓毛催白头。
断续秋蝉别高树,凄凄愁雨着冷秋。
残荷尤怜藕蓬单,脉脉得语白蘋洲。
若知此生何如故,不负春水向东流。
算是寄予我這不屬於我的青苔,也如瀟湘館中所植的綠苔那樣一般的雅致味道罷。
(四)薯藤
兩顆紅薯,因為放櫥櫃下面發了芽,乾脆把他它倆都泡進水裡。
一顆天天換水,另外一顆,每天光給裡面加水,甚至有時候想不起來,等發現,裡面都已經沒水了,就給添上一點兒。
時間長了,經常換水的盆里特別清澈,葉子卻可憐的瘦弱。
那顆從來沒有換過水的,竟然成了一小方池塘,有生物,有植物,甚至有幾隻蟲子浮游自在……
但那有蟲子的紅薯,應該是紅薯藤了,卻特別旺盛,從暑假開始到暑假結束,她還欣欣然的向窗外溜去。
只於自己存在,不兼顧其他,生命的層次自然孱弱。污濁,不見得讓生命蕭瑟或者凋零,或許,滋生出來的各種可能,反而給生命提供豐富的營養。
莊子說,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高論怨誹,為亢而已亦。」年少的時候,希望每個人聽到自己的聲音,可現在一些話,只是想說給自己聽,有或沒有聽眾,有或沒有知音,都不那麼執着了。小時候打碎了玻璃,都想找個藉口不是自己故意的,年歲未老,卻只想自己釋懷,自己寬慰自己,自己包容自己,懶於去演給或者解釋。還好常說的一帆風順未夢想成真,若是真了,真怕自己是個透明的玻璃人,輕輕一碰就碎了,怕自己是經不起風雨的嬌貴花兒,沒了蟲子的養護,倒失去了生活的諸多味道。 [1]
作者簡介
鄭媛 ,筆名辛夷。80後,西安人,現於西安鄉村中學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