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情緣(陳奮)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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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情緣》是中國當代作家陳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荒山情緣
回去後，李杜鵑告訴錢雲海，零碎的錢還有好幾麻袋，怎麼辦？錢雲海跟着她們到西廂房，角落裡果然有好幾隻鼓鼓囊囊的麻袋，錢雲海馬上倒出來整理。花了十幾天的時間，他們才分門別類整理好了。他們分別去了幾個林業局，把錢存在了三個人的名下。
一年後，王君蘭生了一個女孩，起名叫錢珊珊。半年後，李杜鵑叫王君蘭做了結紮。她說，她也做了，孩子有一個就行。多了，孩子也遭罪，從小背着富農成分，生活艱難困苦。父母看見子女從小遭人白眼，那是撕心裂肺的痛，還是不要的好。錢雲海思想比較開通，馬上同意王君蘭去結紮。
過了兩年，又是漫山遍野開滿杜鵑花的季節，錢雲海和丈母娘去林業局賣雞。中午在飯店吃飯時，遇到了錢雲海隊裡的好友張衛國。這人的特點是小，個子小，眼睛小，臉也小，人稱小不點。一陣寒暄以後，張衛國見李杜鵑俏麗，問錢雲海：「你老婆？」
錢雲海笑着說：「什麼呀，我丈母娘。」
張衛國大為驚訝，錢雲海的丈母娘堪比他隊裡的女知青，但隊裡的女知青與他無緣，沒一個看上他的。張衛國恭維李杜鵑，說她年輕、漂亮，看起來也就20多歲。李杜鵑甜甜地笑着，說：「年輕啥？我都38了，老太婆了。」
大家說笑了一會，張衛國說伐木隊太苦了，也想到錢雲海那裡去。錢雲海和丈母娘對看了一眼，自王君蘭生孩子後，他們都覺得人手不夠，張衛國要加入，當然是好事。錢雲海答應了他，提出每月給他開工資一百元。張衛國一聽，喜笑顏開，馬上叫錢雲海跟他一起到隊裡搬行李。
張衛國住到了另一間房子裡，能吃能幹，大家很滿意。張衛國很喜歡圍着李杜鵑轉，不經意間還常碰碰李杜鵑。李杜鵑也渾不在意，跟他說說笑笑，這使張衛國喜不自禁。一天他們三人在林子裡撿雞蛋，突然大雨瓢潑而下。錢雲海記掛着妻女，冒着雨，匆匆地走了。
張衛國和李杜鵑連忙跑到樹底下躲雨，兩人挨得很近。李杜鵑的襯衫已濕透，顯得凹凸有致。張衛國火辣辣的眼光不時地從她身上掠過，李杜鵑情不自禁地將兩手交叉在前胸。張衛國藉口冷，去摟李杜鵑的腰。李杜鵑象徵性地扭了一下，沒強烈反對。張衛國猛地抱住了她，嘴在她臉上亂吻，一朵杜鵑花在風雨中盛開了。
以後，他們有機會就在一起纏綿。時間長了，張衛國就想和李杜鵑同居。他幾次攛掇李杜鵑去跟女兒、女婿說，李杜鵑總是用難以啟齒來推脫。一次吃過午飯後，錢雲海一家進了東屋，李杜鵑在客堂間洗碗。張衛國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腰，李杜鵑扭動着，不敢吭聲。錢雲海出來了，見狀大怒，揮拳就打。李杜鵑連忙阻止，連聲說是自己願意的。錢雲海怒氣沖沖地望着丈母娘，李杜鵑揮手叫張衛國出去。
李杜鵑把錢雲海推進裡屋，對女兒、女婿說：「媽也沒皮沒臉了，這事不怪張衛國，是媽主動的。」
王君蘭也從剛才的打鬧中聽出了名堂，現在聽母親一說，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錢雲海。錢雲海壓住火氣說：「天方夜譚，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他父母不會同意的。」
「我不求天長地久，只想過幾天人過的日子。」李杜鵑淚眼婆娑地說，「在這深山老林里五六年，媽過的日子跟野獸差不多，尤其是君蘭的爸死了以後。」
深山老林里的艱難困苦，是不言而喻的。但因此找個兒子輩的，那是聳人聽聞的。錢雲海一針見血地說：「張衛國是騙子，到時候人財兩空。三十年代的金嗓子周璇不就是愛上花花公子，最後被騙得兩手空空嗎？」
李杜鵑說：「我把錢都給你們，最後最多一拍兩散，也騙不了什麼錢。」
錢雲海跟王君蘭對望一眼，知道她鐵了心要跟張衛國過，那是九頭老牛也拉不回來了，只好聽之任之。當晚，李杜鵑就搬到張衛國處，開始了同居生活。李杜鵑把自己的存摺給了女兒，那時沒有身份證，有存摺就可以取錢。錢雲海每月給李杜鵑開200元，她不要，要求跟張衛國相同，100元。
三年後，返城開始了，錢雲海和張衛國都回到了上海。由於返城的知青太多，無處安排工作，很多人就在家裡等待分配，有的乾脆做起了小生意。張衛國運氣好，母親提前退休，他頂替母親進了工廠，成為國營工廠的正式工人。不久，他就跟一個漂亮的女工談起了戀愛，將李杜鵑拋之腦後。他雖其貌不揚，但多金而慷慨，也就抱得美人歸。他用李杜鵑給他的三年工資去討好女友，三年工資為三千六百元，是一個工人的八年多的工資，他用得心安理得。
錢雲海開始無所事事，整天東遊西逛。他見街邊做小生意的人很多，吃飯的地方卻很少，就萌發了做東北水餃和餛飩的想法。他到沿街的房子去察看，詢問有無出租或賣房子的。幾經周旋，他終於以五千元的價格買了兩間房子，都是上下兩層。他將其打通，買了桌凳，去信叫來了岳母和妻子。錢雲海和王君蘭在上海正式登記結婚，他們開了「東北水餃」店，兼賣餛飩。他們樓上住人，樓下做買賣。
當時糧票緊張，他們就用雞蛋換取一些糧票，以一斤糧票換吃一碗雞湯餛飩或雞肉水餃。不少飯量小的老年人和女士，趨之若鶩，水餃店也就周轉了起來。他們一年幾次去東北，宰殺幾百隻雞，託運一些，自帶一些。冬天的時候，很多雞無處覓食，餓死、凍死的數以千計，因為不是病死的，沒有病菌，可以食用。他們去毛、開膛後，賣掉一部分，託運一部分。
有幾次，錢雲海叫王君蘭一個人看店，自己陪丈母娘去找張衛國，但都沒碰到。鄰居說，經常看到他跟女朋友早出晚歸。錢雲海知道他拿着丈母娘的錢花天酒地，氣憤不已。李杜鵑倒是想得開，說拉倒吧，本來也沒指望跟他白頭偕老。一年後，聽說他跟漂亮的女工喜結連理。錢雲海憤憤不平，叫丈母娘去鬧禮堂，說他們有事實婚姻。
李杜鵑說：「算了，做人不能缺德。君子有成人之美，又何必讓人難堪？」
錢雲海無語，對丈母娘的雅量，錢雲海喟嘆不已，不禁對她刮目相看。而對張衛國則鄙夷不屑，說他是《紅樓夢》里的孫紹祖，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十年後，王君蘭報進了上海戶口，女兒錢珊珊考進了大學。王君蘭看生意不錯，又買了兩間沿街的房子。她以自己的名義申報了營業執照，開了第二家水餃店，跟她母親一起經營。不久，張衛國所在的工廠倒閉，他們夫妻倆雙雙下崗，吃低保。張衛國隔三岔五地來吃餃子、餛飩，自己吃兩碗，臨走還帶一碗。王君蘭要他付錢，他說記賬，便堂而皇之地走了。王君蘭氣哭了，李杜鵑勸她算了，並叫女兒不要告訴錢雲海，說張衛國也困難。
張衛國白吃白喝了幾個月，又問李杜鵑借錢。李杜鵑說，錢都給他了，她已身無分文。張衛國又提出要到店裡來打工，李杜鵑搖搖頭，說店是女婿的，她沒有權力。王君蘭氣不過，終於告訴了錢雲海。第二天，張衛國又來蹭吃蹭喝時，錢雲海拿出記賬本給他看，告訴他以後不來吃白食了，那幾百碗的餛飩、餃子錢就算了。如果再來，就要報警，不但要付餃子錢，還要還李杜鵑的三千六百元。張衛國寫了保證書，狼狽而逃，不再來了。
過了幾年，動遷開始。他們憑父母處的戶口，分到了兩室一廳。兩個沿街的店也相繼拆遷，又分到了4套房子。每個營業執照還補償十萬元，還有動遷費、安置費、獎勵費等。當時十萬元可以在郊區買兩室一廳的房子，他們買了兩間門面房，繼續開水餃店。他們住一套房子，出租四套。開始的出租費不高，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每月也就500元，以後連年漲，一直到現在的每月四五千元。
在新開的店裡，過去的一個老鄰居經常來吃餛飩，他叫趙學海，是個教授。他年近古稀，老伴去世，他跟錢雲海打聽李杜鵑的情況，希望喜結連理。此時他丈母娘64歲，原先紅撲撲的臉變得白皙，細潤如脂，溫婉可親。錢雲海覺得是天賜良緣，連忙跟丈母娘說。沒想到李杜鵑說：「你是不是嫌棄我了，那我就回深山裡去。」
錢雲海驚詫地望着丈母娘，噤若寒蟬。李杜鵑說：「媽上次已經是沒臉沒皮了，那是在深山老林里，沒有外人。現在眾目睽睽，你叫我老臉往哪放？」
錢雲海見丈母娘無意再婚，只得回絕了趙教授。幾年後，女兒錢珊珊大學畢業，當了一名中學教師。後來跟同事結婚，對方家境富裕。李杜鵑84歲去世，彌留期間，有一天迴光返照，清晰地交代了後事。她希望安葬在深山老林的舊屋處，不要跟丈夫埋葬在一起。錢雲海和王君蘭將其火化後，帶領女兒、女婿去了一棵樹。那裡沒有開發，山水依舊，只是原來的房子已經倒塌。他們就在房屋處起了一座墳，安葬了李杜鵑。
那時正是夏天，映山紅漫山遍野，迎風搖曳，宛如年輕時紅紅臉龐的李杜鵑。錢雲海和王君蘭對女兒、女婿說，他們去世後，也埋到這裡，與母親相伴。他們又去看了雞所在的林子，那是他們發家致富的發祥地。由於過量捕殺以及凍死、餓死，所剩無幾。大多數的雞窩已是雞去窩空，這令他們唏噓不已。
他們轉身離去，路過舊屋，對着李杜鵑的墳三鞠躬。此時已是傍晚時分，繽紛的晚霞映照着滿山的杜鵑花，顯得分外絢麗。[1]
作者簡介
陳奮，上海天山中學67屆初中畢業，1970年7月去黑龍江孫吳縣興北公社西南屯插隊落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