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王舉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蜉蝣》是中國當代作家王舉芳的散文。
作品欣賞
蜉蝣
我親愛的朋友,上次在芍麗磨坊舉行遊園會的那天,我們玩得很痛快。那天良辰美景,到會的個個是風雅仕女,可是你也許還記得,我們在散步的時候,我曾經在路上停留了一會,落在大家後面。原因是園裡有很多蜉蝣的殘屍——所謂蜉蝣,是蒼蠅一類的小昆蟲——有人指給我們看了;而且據說,它們的壽命很短,一天之內,生生死死好幾代就過去了。我聽講之後,信步走去,在一片樹葉上面,發現了這種小蟲有一群之多。它們似乎在討論什麼東西——你知道我是善知蟲語的。我和你往來那麼久,可是貴國美妙的語言我學來學去,始終進步很小,我如何能替自己解嘲呢?只好說我研究蟲語用心過度了。現在這些小蟲在舉行辯論,我好奇心切,不免湊上前去偷聽一番。可是蟲雖小,它們的心卻大,開起口來,都是三四個一起來的,因此聽起來很不清楚。偶爾斷斷續續也可聽清一兩句,原來它們正熱烈討論兩位外國音樂家的優劣——那兩位,一位是蚋先生,一位是蚊先生;討論得非常熱烈,它們似乎忘記了昆蟲的生命的短促,好像很有把握可以活滿一個月似的。你們多快樂呀,我這麼想,你們的政府一定是賢明公正,寬仁待民的,你們沒有牢騷可發,你們也用不着鬧黨派鬥爭,你們竟有閒情逸緻在這裡討論外國音樂的優劣。我轉過頭來,看見另一片樹葉上有一頭白髮的老蜉蝣,它正在自言自語。我聽得很有趣,因此把它筆錄下來。我的好朋友深情厚意,我已領受很多,她的清風明月的風度,她的妙音雅奏,一向使我傾倒不已,我這一段筆記,無非想博得她一笑,聊作報答而已。
老蜉蝣說道:「我們哲人學者,在很久很久以前.以為我們這個宇宙(即是所謂芍麗磨坊),其壽命不會超過十八小時的。我想這話不無道理,因為自然界芸芸眾生,無不依賴太陽為生,但是太陽正在自東向西移動,就在我的這一生,很明顯的太陽已經落得很低,快要沉到我們地球盡處的海洋里去了。太陽西沉,為大地周圍的海洋所吞,世界變成一片寒冷黑暗,一切生命無疑都將滅亡,地球歸於毀滅。地球的壽命一共十八小時,我已經活了七個小時了,說起來時間也真不少,足足有四百二十分鐘呢!我們之間有幾個能夠如此盡享高壽的呢?我看見好幾代蜉蝣出生,長大,最後又死去。我現在的朋友只是些我青年時代朋友的子孫,可是他們本身,咳,現在是都已不在『蟲世』了。我追隨他們於地下的時候也不遠了,因為現在我雖然仍舊步履矯健,但天下無不死之蟲,我頂多也只能再活七八分鐘而已。我現在還是辛辛苦苦地在這片樹葉上搜集蜜露,可是這有什麼用呢?我所收藏我自己是吃不到了。回憶我這一生,為了我們這樹叢里同胞的福利,我參加過多少次政治鬥爭;可是法律而無道德配合,政治仍舊不能清明,因此為了增進全體蜉蝣類的智慧,我又研究過多少種哲學問題!『道德惟微,中心惟危』,我們現在這一族蜉蝣必須隨時戒慎警惕,否則一不小心,在幾分鐘之內,就可能變得像別的樹叢里歷史較為悠久的別族蜉蝣一樣,道德淪喪,萬劫不復!我們在哲學方面的成就又是多麼的渺小!嗚呼,我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我的朋友常常都來安慰我,說我年高德劭,為蜉蝣中之老大,身後之名,必可流傳千古。可是蜉蝣已死,還要身後名何用?何況到了第十八小時的時候,整個芍麗磨坊都將毀滅,世界末日已臨,還談得上什麼歷史嗎?」
我勞碌一生,別無樂趣,惟有想到世間眾生,無分人蟲,如能長壽而為公眾謀福利者,這是可以引為自慰的;再則聽聽蜉蝣小姐蜉蝣太太們的高談闊論,或者偶然從那可愛的白夫人那裡,得到巧笑一顧,或者是清歌一曲,我的暮年也得到慰藉了。
作者簡介
王舉芳,品詩文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