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掩埋的巨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內容簡介
公元六世紀的英格蘭,本土不列顛人與撒克遜入侵者之間的戰爭似乎已走到了終點——和平降臨了這片土地,兩個族群比鄰而居,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了數十年。但與此同時,一片奇怪的「遺忘之霧」充盈着英格蘭的山谷,吞噬着村民們的記憶,使他們的生活好似一場毫無意義的白日夢。一對年邁的不列顛夫婦想要趕在記憶完全喪失前找到此刻依稀停留在腦海中的兒子,於是匆匆踏上了一段艱辛的旅程。他們渴望讓迷霧散去,渴望重拾兩人相伴一生的恩愛回憶——但這片靜謐的霧靄掩蓋的卻是一個黑暗血腥的過去,那是一個在數十年前被不列顛人的亞瑟王用違背理想的手段掩埋的巨人。一個神秘的撒克遜武士肩負使命來到這片看似平和的山谷,他那謙遜的外表背後究竟隱藏着怎樣秘而不宣的動機?他的使命帶給這個國度將是寬恕的橄欖枝還是復仇的劍與火?而亞瑟王最後的騎士高文則決心用生命守護國王的遺產,因為守護它就就意味着守護最後的和平。記憶與寬恕,復仇與和平,四人的命運不可避免地交織在了一處,而結局只有一個。
作者簡介
石黑一雄,日裔英國小說家,1954年出生於日本長崎,憑藉1989年的名作《長日留痕》摘得英國「布克獎」,與奈保爾、拉什迪(《撒旦詩篇》作者)並稱「英國文壇移民三雄」。
原文摘錄
他又一次注意到,她走路的時候身體有點傾斜,好像什麼地方疼似的——但她一直向前走,臉迎着開闊地上的風,遇到薊叢矮樹也不畏懼。 "But Axl, we can't even remember those days. Or any of the years between. We don't remember our fierce quarrels or the small moments we enjoyed and treasured. We don't remember our son or why he's away from us." "We can make all those memories come back, princess. Besides, the feeling in my heart for you will be there just the same, no matter what I remember or forget. Don't you feel the same, princess?" "I do, Axl. But then again I wonder if what we feel in our hearts isn't like those raindrops still falling on us from the soaked leaves above, even though the sky itself long stopped raining. I'm wondering if without our memories, there's nothing for it but for our love to fade and die."
書評
雖然人們常常把石黑一雄跟拉什迪、奈保爾相提並論,稱他們是「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但實際上,石黑一雄的作品跟移民文學根本毫不相干。他不寫身份焦慮或者國族認同,不寫私人印跡明顯的個人經歷,在他的書里看不到庫切和奈保爾小說中常見的殖民地小青年在倫敦的成長和掙扎。
奈保爾和庫切無疑更符合諾貝爾評審的標準,但從讀者和文學愛好者的角度,以「國際主義作家」自詡的石黑一雄,無論是其國際主義的視野,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還是文字的細膩優美,文本的創新,往往都更值得大家期待。他是更符合我心中「小說家」定義的小說家。
「半紀實」的作家往往喜歡不厭其煩地重複自己的身世、經歷、愛情/性冒險,大體相同的誇誇其談難免會有惹人生厭的時候。而石黑一雄的每一本小說都是截然不同的全新文本,架構於不同的時空:
《長日留痕》為英式管家傳統作傳,從頭到尾刻意保持男管家的口吻,極其紳士派頭的拿腔拿調,有板有眼,克制,謹慎,隱忍,增一分太過,減一分不夠。《無可慰藉》有如卡夫卡式夢魘的世界,其場景的變化、人物的出現都遵循着做夢的邏輯:毫無邏輯可言。《上海孤兒》以威脅遠東的二戰隆隆炮火為背景,披着偵探小說的皮,寫英國人在舊上海的經歷。《小夜曲》以音樂為元素,從五個音樂家的生活和愛情中打撈出吉光片羽,編織成似傳記非傳記的故事,組成多聲部組曲。《別讓我走》更是架空了歷史,講克隆人的故事,在回憶帶來的淡淡憂傷中探討人造人的倫理道德困境。
石黑一雄也有以日本人/日本文化為題材的作品,《遠山淡影》和《浮世畫家》,均着眼於大時代背景下個體的回憶,從迷霧重重中一點一點還原真相、拷問人心,邁克爾·伍德在《沉默之子》里對於石黑精緻地東方化了的東方式沉默下結論:如果你說你沒有任何理由感到罪惡,那麼你不一定是有罪的,但你也不一定是無辜的。
2005年《別讓我走》出來之後,2010年拍成了電影,主演是凱瑞·穆里根和凱拉·奈特莉,從這倆女演員的選擇上,即使你尚未看過此片也能猜出電影是濃濃的英倫風;2016年又推出了同名日劇(綾瀨遙好美啊),換了日式背景,卻也毫無違和感。這也從一個側面體現了石黑一雄作品的豐滿,多維,絕不標籤化,充滿可塑性,允許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不同的哈姆雷特。
2015年,隔上一部小說十年之久,石黑一雄的新作《被掩埋的巨人》終於出來了。這一次,依然架空和模糊了歷史背景,時空從《別讓我走》的未來穿越到了久遠的過去,故事發生在英國神話里的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年代的末期。
《被掩埋的巨人》初讀有托爾金《霍比特人》的影子,「越過冰冷而又霧蒙蒙的大山,在那深深地下洞穴已有千年……」霍比特人從地下洞府出發,開啟了一段充滿奇幻的旅程,一路披荊斬棘,逢妖遇魔;《被掩埋的巨人》里的老夫婦也是如此,只是在石黑一雄的另類奇幻故事裡,騎士已經老朽,魔法師同亞瑟王一起故去,巨龍瀕死吐息,公主是一個老婦,僧侶盲目地維繫着邪惡而不自知。
石黑一雄在小說里安排了兩個結下世仇的部族,一個是亞瑟王統御下的不列顛,一個是撒克遜。當然,我們都知道,名字並不重要,曾有兩個世仇曾在莎士比亞筆下唱出「玫瑰即使換了一個名字,她也依然芬芳,與我有仇的只是你的姓氏。」我們可以輕而易舉把不列顛和撒克遜替換掉——如果故事發生在盧旺達,就是胡圖族和圖西族;如果發生在東亞,可以是韓國和朝鮮,可以是(想想還是省略掉一個敏感例子,腦補);而如果發生在艾澤拉斯,當然就是聯盟和部落。世仇誕生的原因已經不可考,古老的仇恨滋生不同的習俗,不同的習俗滋生猜忌,最終以一方對另一方的大屠殺為終結,而之後,得勝的一方用忘卻換取和平。
在這個故事裡,忘卻的迷霧來源於惡龍的吐息。捍衛亞瑟的老騎士企圖阻止殺龍的武士,他說:「事情過去很久了,死者安息於地下,地上早已覆蓋着怡人的綠草。年輕一代對他們一無所知。」
武士的回答相當明智,「蛆蟲越活越肥,舊傷口怎麼可能癒合?和平建立在屠殺與魔法師的騙術之上,怎麼能夠持久?我明白這是你虔誠的渴望,渴望你那些恐怖的往事像塵土一樣消於無形。但是,它們卻在泥土中蟄伏,像死者的白骨一樣,等着人們發掘。」
屠龍的過程並無驚險可言,這大概是作者故意跟奇幻小說拉開距離,充滿隱喻的文本原不是為刺激感官而生。巨人冢里「被掩埋的巨人」是群體的記憶,而武士屠龍旨在宣告:巨人,以前埋在地下,現在動起來了,他肯定很快就會起來,到那時候,兩個對立部族之間的友好紐帶,就會像小女孩用細細的花莖打的結一樣,脆弱不堪。
回憶一貫是構成石黑一雄小說的重要元素,像此前的《遠山淡影》《長日留痕》《上海孤兒》《別讓我走》無不是從主人公的記憶里打撈拼圖,形成故事,而《被掩埋的巨人》更是直接把人們的回憶統統籠罩於迷霧之下,不僅僅是群體記憶,也有個體記憶。找尋記憶的旅程中,老人隱隱約約擔心他和公主的愛情里也有黑暗,傷害必然曾經存在,找回記憶之後的他們是否還能像此刻一樣相愛?如果他們之間愛的紐帶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麼牢固,他們是否還能在一起走下去?
石黑一雄在小說里設置了一個類似於見證者的角色:船夫。船夫的任務是幫助相愛的男女擺脫日益惡劣的「此在」,將他們渡往彼岸小島幸福地生活,不過他會在渡河之前與他們分別交談,質詢夫妻關係里最寶貴的記憶,最痛切的傷。「一對夫妻也許自稱有愛的紐帶,但我們看到的可能是憎惡、憤怒甚至仇恨。又或許是一大片荒蕪。有時候是對孤獨的畏懼,沒有別的。持久的愛,多年不變——這我們就見得很少了。」
屠龍之後,記憶重臨,旅程的終點,老夫婦站在了船夫面前。石黑一雄將第三人稱敘事切換成第一人稱,「我」化身船夫,親自聆聽老夫婦的告解:他曾讓她失望,她曾因失望而背叛。——這便是凡人的人生了,即使身處傳奇故事之中,你我也不過是凡人,會犯錯,會心碎,會傷害他人,也會被他人所傷,但我們要堅強,要記得,然後微笑着達成諒解。
作為見證者,石黑一雄用悲憫的態度接納了這一切,讓你知:一定要直面記憶啊,即使愛情曾有瑕疵,上帝知道黑色的陰影是整體的一部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