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火車(范曉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記憶的火車》是中國當代作家范曉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記憶的火車
那巨大的一聲嘶鳴,像靈魂在顫抖的夜色中崩塌且折斷。仿佛大地托起的月亮或海在怒吼且洶湧。那巨大的一聲嘶鳴,像一匹草原的烈馬,在寂靜,荒蕪的大地上忐忑,焦燥,像一座巍巍的山脈突然向大地俯衝,拖着彗星的尾焰,撞向骨骼般堅硬的大地……
火車,拖着曠野最遼闊的回聲,在北方的大地上沖向夜最黑暗的深處,那一聲拉響的嘶鳴,像一枚子彈的呼嘯,在靈魂盤旋的頭頂,在時間的深度與寬度間,從心靈最蒼白的原點,射向自己的過去或回憶的寒冷。
此時只有自己在這偉岸,博大的世界上被這巨大的一聲嘶鳴震撼!這裡包括太多的孤獨,包括太多的愚昧,包括太多的淚水或敘述,包括一次又一次的眺望,也包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知道,這是一種更真實的文明,把它的結晶培植在我脆弱的肉體裡,一陣接一陣的疼痛。
或許,那麼多的潔白或生活的真實,傷害了您的孤獨,此時,淚水突然湧出眼眶,像一個孩子一樣將頭顱抵在窗玻璃上,一次又一次以眺望的遼闊,掩住淚水中閃動的月光的磷火。
這個時候,隔着月色的霜,似乎看見了北方一截月色中熠熠生輝的鐵軌,看見一張蒼老而又失去血液鮮活的臉。我內心一陣一陣的糾結,仿佛歲月把它的根扎在我內心蓬鬆的沙層里。身體在失血,像一位大病不愈的病人眼睜睜看見黑暗一層又一層覆蓋瞳孔的光明。
年邁的奶奶總是費盡一切力氣地安撫我,她已經漸漸失去光澤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我的身體,唯恐我靈氣十足的步伐邁出門檻,邁向家門不遠處的一截熠熠生輝的鋼軌。
這是一截戰備鐵路,它很少有火車從這裡經過,它只是蒙着暮色的輝在閃耀光芒。
終於,一個暴風雨狂虐的深夜,我被一聲巨大汽笛的嘶鳴聲喚醒,它在顫動和陋室房子黑暗處的塵埃一樣紛紛撲落。它更像天宇間一道閃電過後的轟鳴。我猛得從土炕上翻身爬起,這是自己從未聆聽到過的聲音。這仿佛巨大的腳步聲,在深夜的暴風雨中一步又一步走過窗欞。自己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漂移過厚厚積壓的恐怖,宛若一隻更有力的手掌攥緊我的脖子,抽乾我最後一口含有淚水的呼吸。
母親把一隻厚實的手掌,撫摸在我的頭頂,在耳旁輕聲說:「這是火車,沒事睡吧……」
雪落下來的時候,曠野將最大限度的荒涼顯示在窗欞的下方。一群又一群烏鴉,棲息在鐵軌附近的枯草上。似乎,一陣又一陣以起飛的高度淬取鋼鐵里的溫度,這種寒冷直刺一個孩子的心靈。
我不止一次扭過頭來問母親:「媽媽,火車長什麼樣……」
母親總是低下頭來,彎着腰,含笑的說道:「孩子,大了,你就明白了,要快快長……」
但夜色的深處,這魔一樣的聲音糾纏我。它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快感。和藍天、白雲、和雪一起被鳥群的翅膀帶入夢香。它一會兒像一隻透過月色的杯子,一會兒又像梨花長着蝴蝶翕動的雙翼在飛翔。
那一聲巨大的嘶鳴在顫抖,在那一截棲息有烏鴉的鋼軌上顫抖。
……
這聲音更遙遠了,它也演繹的更複雜。奶奶一隻手壓在我的頭頂,另一隻手把我抱在懷裡,我們並排坐在鐵軌。此時,只有一隻鷹翱翔在湛藍的天空。它似乎圍繞着大地的圓心在徘徊,把一個黯淡的影子掠過枯草上荒涼的風嘯。
這更遙遠,更複雜的聲音,在大地弧型的地平線上消逝,像蛛網附着塵埃和昆蟲一樣寂靜。它那麼神謎,它像一則寓言故事一樣不可琢磨。它甚至讓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痛苦。這更遙遠,更複雜的聲音。在整個藍天飛滿鴿群般的燦爛。自己不止一次爬在關緊的窗欞守候,讓它更符合自己的種種想象,旋轉着這更遙遠的聲音飛馳過自己漂移着雲朵的眼睛。
可這種守候是漫長的,它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甚至讓一個孩子沮喪,淚流滿面。又將另一種臆測的疼痛深埋在夜色月光的斑斕之中。
我又一次在北方的暴風雨中看見了它,那刺眼的探照燈的光柱在我關緊的窗欞上一閃而過。拖着風嘯一樣的嘶鳴。在顫動的大地上飛馳而來。父親將我舉過頭頂。我清晰地看見了它夜色中的輪廓。它拖一道像東方霞光一樣的光帶。怒吼着向大地暴風雨的最深處前行。然後,拖着漸行漸弱的聲音慢慢消失。
這似乎席捲整個北方的回聲。宛若夜色一樣漫長,它把一個孩子的忐忑不安折斷。只感覺到浩翰世界的空曠。
「爸爸,火車是幹什麼的?」
「它會讓我們看到我們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它會穿過大青山嗎?」
「會的,它會穿過整個世界的山脈……」
這更遙遠的聲音,會更複雜,像西風的和弦在暴風雨在大地如霧般瀰漫。
八歲的那一年,我終於在牆壁上的地圖上看到了世界。淡藍般夢的顏色。把浩瀚的天地和人聯繫在一起。這時候,我最想幹的事情就是找到家鄉。可它太小了,小得像一個小點。甚至,它只是一片褐石色的顏色。這更遼闊的大陸被網絡狀的細線聯繫在一起。這就是火車奔馳的方向。
自己第一次見到真正清晰的火車,也是在八歲的那一年。父親把我帶進了包鋼廠區。抱着我指着一個龐然大物。
作者簡介
范曉軍,1968年8月5日出生於內蒙古包頭市,1990年畢業於山西師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