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祖傳·昆蟲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論祖傳》是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法布爾代表作《昆蟲記》的一篇作品。
譯文
人人都有自己的才能和自己的性格。有的時候這種性格看起來好像是從我們的祖先那裡遺傳下來的,然而要想再追究這些性格是來源於何處,卻又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
例如,有一天看到一個牧童,他正低聲地數着一顆顆小石子,計算這些小石子的總數,把這當做一種消遣,於是他長大後竟然成了十分著名的教授,最後,他也許可以成為數學家。另外又有一個孩子,他的年齡比起別的小孩子們也大不了多少,別的孩子們只注意玩鬧的事情,然而他卻不和別的小孩子們在一起玩兒,而是整日幻想一種樂器的聲音,於是當他獨自一人的時候,竟聽到一種神秘的合奏曲子了。可見這個小孩是很有音樂天才的。第三個小孩,長得又小又瘦,年齡也很小,也許他吃麵包和果醬時,還會不小心塗到臉上,但他竟然有他獨自的愛好──喜歡雕塑粘土,製成各種各樣的小模型,這些小模型被他雕塑得各具形態。如果這個小孩子運氣好的話,他將來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名著名的雕刻家的。
我知道,在背後議論別人的私事,是十分讓人討厭的一種行為,但是我想也許大家能允許我來講一番,並借這個機會來介紹我自己和我的研究。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已經有一種與自然界的事物接近的感覺。如果你認為我的這種喜歡觀察植物和昆蟲的性格是從我的祖先那裡遺傳下來的,那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因為,我的祖先們都是沒有受過教育的鄉下佬,對其他的東西都一無所知。他們唯一知道和關心的,就是他們自己養的牛和羊。在我的祖父輩之中,只有一個人翻過書本兒,甚至就連他對於字母的拼法在我看來也是十分不可信的。至於如果要說到我曾經受過什麼專門的訓練,那就更談不上了,從小就沒有老師教過我,更沒有指導者,而且也常常沒有什麼書可看。不過,我只是朝着我眼前的一個目標不停地走,這個目標就是有朝一日在昆蟲的歷史上,多少加上幾頁我對昆蟲的見解。
回憶過去,在很多年以前,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時我才剛剛學會認字母,然而,我對於當時我那種初次學習的勇氣和決心,至今都感到非常驕傲。
我記得很清楚的一次經歷是我第一次去尋找鳥巢和第一次去採集野菌的情景,當時那種高興的心情真令我直到今天還難以忘懷。
記得有一天,我去攀登離我家很近的一座山。在這座山頂上,有一片很早就引起我濃厚興趣的樹林,從我家的小窗子裡看出去,可以看見這些樹木朝天立着,在風中搖擺,在雪裡彎腰,我很早就想能有機會跑到這些樹林那兒去看一看了。這一次的爬山,爬了好長的時間,而我的腿又很短,所以爬的速度十分緩慢,草坡十分陡峭,就跟屋頂一樣。
忽然,在我的腳下,我發現了一隻十分可愛的小鳥。我猜想這隻小鳥一定是從它藏身的大石頭上飛下來的。不到一會兒工夫,我就發現了這隻小鳥的巢。這個鳥巢是用乾草和羽毛做成的,而且裡面還排列着六個蛋。這些蛋具有美麗的純藍色,而且十分光亮,這是我第一次找到鳥巢,是小鳥們帶給我許多的快樂中的第一次。我簡直高興極了,於是我伏在草地上,十分認真地觀察它。
這時候,母鳥十分焦急的在石上飛來飛去,而且還「塔克!塔克!」地叫着,表現出一種十分不安的樣子。我當時年齡還太小,甚至還不能懂得它為什麼那麼痛苦,當時我心裡想出了一個計劃,我首先帶回去一隻藍色的蛋,作為紀念品。然後,過兩星期後再來,趁着這些小鳥還不能飛的時候,將它們拿走。我還算幸運,當我把藍鳥蛋放在青苔上,小心翼翼地走回家時,恰巧遇見了一位牧師。
他說「呵!一個薩克錫柯拉的蛋!你是從哪裡撿到這隻蛋的?」
我告訴他前前後後撿蛋的經歷,並且說:「我打算再回去拿走其餘的蛋,不過要等到當新生出的小鳥們剛長出羽毛的時候。」
「哎,不許你那樣做!」牧師叫了起來;「你不可以那麼殘忍,去搶那可憐母鳥的孩子。現在你要做一個好孩子,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要碰那個鳥巢。」
從這一番談話當中,我懂得了兩件事情。第一件,偷鳥蛋是件殘忍的事。第二件,鳥獸同人類一樣,它們各自都有各自的名字的。
於是我自己問自己道:「在樹林裡的,在草原上的,我的許多朋友,它們是叫什麼名字呢?薩克錫柯拉的意思是什麼呢?」
幾年以後,我才曉得薩克錫柯拉的意思是岩石中的居住者,那種下藍色蛋的鳥是一種被稱為石鳥的鳥兒。
有一條小河沿着我們的村子旁邊悄悄地流過,在河的對岸,有一座樹林,全是光滑筆直的樹木,就像高高聳立的柱子一般,而且地上鋪滿了青苔。
在這座樹林裡,我第一次採集到了野菌。這野菌的形狀,猛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母雞生在青苔上的蛋一樣。還有許多別的種類的野菌形狀不一,顏色也各不相同。有的形狀長得像小鈴兒,有的形狀長得像燈泡,有的形狀像茶杯,還有些是破的,它們會流出像牛奶一樣的淚,有些當我踩到它們的時候,變成藍藍的顏色了。其中,有一種最稀奇的,長得像梨一樣,它們頂上有一個圓孔,大概是一種煙筒吧。我用指頭在下面一戳,會有一簇煙從煙筒裡面噴出來,我把它們裝滿了好大一袋子,等到心情好的時候,我就把它們弄得冒煙,直到後來它們縮成一種像火絨一樣的東西為止。
在這以後,我又好幾次回到這片有趣的樹林。我在烏鴉隊裡,研究真菌學的初步功課,通過這種採集所得到的一切,是呆在房子裡不可能獲得的。
在這種一邊觀察自然與一邊做試驗的方法相結合的情況之下,我的所有功課,除兩門課,差不多都學過了。我從別人那裡,只學過兩種科學性質的功課,而且在我的一生中,也只有這兩種:一種是解剖學,一種是化學。
第一種是我得力於造詣很深的自然科學家摩根·斯東,他教我如何在盛水的盆中看蝸牛的內部結構。這門功課的時間很短,但是能學到很多東西。
我初次學習化學時,運氣就比較差了。在一次實驗中,玻璃瓶爆炸,使多數同學受了傷,有一個人眼睛險些兒瞎了,老師的衣服也被燒成了碎片,教室的牆上沾污了許多斑點。後來,我重新回到這間教室時,已經不是學生而是教師了,牆上的斑點卻還留在那裡。這一次,我至少學到了一件事,就是以後我每做一種試驗,總是讓我的學生們離開遠一點。
我有一個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在野外建立一個試驗室。當時我還處於在為每天的麵包問題而發愁的生活狀況下,這真是一件不容易辦到的事情!我幾乎四十年來都有這種夢想,想擁有一塊小小的土地,把土地的四面圍起來,讓它成為我私人所有的土地;寂寞、荒涼、太陽曝曬、長滿荊草,這些都是為黃蜂和蜜蜂所喜好的環境條件。在這裡,沒有煩擾,我可以與我的朋友們,如獵蜂手,用一種難解的語言相互問答,這當中就包含了不少觀察與試驗呢。
在這裡,也沒有長的旅行和遠足,以至於白白浪費了時間與精力,這樣我就可以時時留心我的昆蟲們了!
最後,我實現了我的願望。在一個小村落的幽靜之處,我得到了一小塊土地。這是一塊哈麻司,這個名字是給我們洽布羅溫司的一塊不能耕種,而且有許多石子的地方起的。那裡除了一些百里香,很少有植物能夠生長起來。如果花費功夫耕耘,是可以長出東西的,可是實在又不值得。不過到了春天會有些羊群從那裡走過,如果碰巧當時下點雨,也是可以生長一些小草的。
然而,我自己專有的哈麻司,卻有一些摻着石子的紅土,並且曾經被人粗粗地耕種過了。有人告訴我說,在這塊地上生長過葡萄樹,於是我心裡真有幾分懊惱,因為原來的植物已經被人用二腳叉弄掉了,現在已經沒有百里香了。百里香對於我也許有用,因為可以用來做黃蜂和蜜蜂的獵場,所以我不得已又把它們重新種植起來。
這裡長滿了偃臥草、刺桐花、以及西班牙的牡莉植物──那是長滿了橙黃色的花,並且有硬爪般的花序的植物。在這些上面,蓋着一層伊利里亞的棉薊,它那聳然直立的樹枝幹,有時長到六尺高,而且末梢還長着大大的粉紅球,還帶有小刺,真是武裝齊備,使得採集植物的人不知應從哪裡下手摘取才好。在它們當中,有穗形的矢車菊,長了好長一排鈎子,懸鈎子的嫩芽爬到了地上。假使你不穿上高筒皮鞋,就來到有這麼多刺的樹林裡,你就要因為你的粗心而受到懲罰了。
這就是我四十年來拚命奮鬥得來的屬於我的樂園啊!
在我的這個稀奇而又冷清的王國里,是無數蜜蜂和黃蜂的快樂的獵場,我從來沒有在單獨的一塊地方,看見過這麼多的昆蟲。各種生意都以這塊地為中心,來了獵取各種野味的獵人、泥土匠、紡織工人、切葉者、紙板製造者,同時也有石膏工人在拌和泥灰,木匠在鑽木頭,礦工在掘地下隧道,以及牛的大腸膜(用來隔開金箔)工人,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快看啊!這裡有一種會縫紉的蜜蜂。它剝下開有黃花底的刺桐的網狀線,採集了一團填充的東西,很驕傲地用它的腮(即顎)帶走了。它準備到地下,用采來的這團東西儲藏蜜和卵。那裡是一群切葉蜂,在它們的身軀下面,帶着黑色的,白色的,或者血紅色的,切割用的毛刷,它們打算到鄰近的小樹林中,把樹葉子割成圓形的小片用來包裹它們的收穫品。這裡又是一群穿着黑絲絨衣的泥水匠蜂,它們是做水泥與沙石工作的。在我的哈麻司里我們很容易在石頭上發現它們工作用的工具。另外,這有一種野蜂,它把窩巢藏在空蝸牛殼的盤梯里。還有一種,把它的蠐螬安置在乾燥的懸鈎子的稈子的木髓里。第三種,利用干蘆葦的溝道做它的家。至於第四種,住在泥水匠蜂的空隧道中,而且連租金都用不着付。還有的蜜蜂生着角,有些蜜蜂后腿頭上長着刷子,這些都是用來收割的。
我的哈麻司的牆壁建築好了,到處可以看到成堆成堆的石子和細沙,這些全是建築工人們堆棄下來的,並且不久就被各種住戶給霸占了。泥水匠蜂選了個石頭的縫隙,用來做它們睡眠的地方。若是有兇悍的蜥蜴,一不小心壓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會去攻擊人和狗。它們挑選了一個洞穴,伏在那裡等待路過的蜣螂。黑耳毛的鶇鳥,穿着白黑相間的衣裳,看上去好像是黑衣僧,坐在石頭頂上唱簡單的歌曲。那些藏有天藍色的小蛋的鳥巢,會在石堆的什麼地方才能找到呢?當石頭被人搬動的時候,在石頭裡面生活的那些小黑衣僧自然也一塊兒被移動了。我對這些小黑衣僧感到十分惋惜,因為它們是很可愛的小鄰居。至於那個蜥蜴,我可不覺得它可愛,所以對於它的離開,我心裡沒有絲毫的惋惜之情。
在沙土堆里,還隱藏了掘地蜂和獵蜂的群落,令我感到遺憾的是,這些可憐的掘地蜂和獵蜂們後來無情地被建築工人給無辜地驅逐走了。但是仍然還有一些獵戶們留着,它們成天忙忙碌碌,尋找小毛蟲。還有一種長得很大的黃蜂,竟然膽大包天地敢去捕捉毒蜘蛛,在哈麻司的泥土裡,有許多這種相當利害的蜘蛛居住着。而且你可以看到,還有強悍勇猛的螞蟻,它們派遣出一個兵營的力量,排着長長的隊伍,向戰場出發,去獵取它們強大的俘虜。
此外,在屋子附近的樹林裡面,住滿了各種鳥雀。它們之中有的是唱歌鳥,有的是綠鶯,有的是麻雀,還有貓頭鷹。在這片樹林裡有一個小池塘,池中住滿了青蛙,五月份到來的時候,它們就組成振耳欲聾的樂隊。在居民之中,最最勇敢的要數黃蜂了,它竟不經允許地霸占了我的屋子。在我的屋子門口,還居住着白腰蜂。每次當我要走進屋子裡的時候,我必須十分小心,不然就會踩到它們,破壞了它們開礦的工作。在關閉的窗戶里,泥水匠蜂在軟沙石的牆上建築土巢。我在窗戶的木框上一不小心留下的小孔,被它們利用來做門戶。在百葉窗的邊線上,少數幾隻迷了路的泥水匠蜂建築起了蜂巢。午飯時候一到,這些黃蜂就翩然來訪,它們的目的,當然是想看看我的葡萄成熟了沒有。
這些昆蟲全都是我的夥伴,我的親愛的小動物們,我從前和現在所熟識的朋友們,它們全都住在這裡,它們每天打獵,建築窩巢,以及養活它們的家族。而且,假如我打算移動一下住處,大山離我很近,到處都是野草莓樹、岩薔薇和石楠植物,黃蜂與蜜蜂都是喜歡聚集在那裡的。我有很多理由,使我為了鄉村而逃避都市,來到西內南,做些除雜草和灌溉萵苣的事情。[1]
作者簡介
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 (Jean-Henri Casimir Fabre,1823年12月22日-1915年10月11日),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被世人稱為「昆蟲界的荷馬」「昆蟲界的維吉爾」。他用水彩繪畫的700多幅真菌圖,深受普羅旺斯詩人米斯特拉爾的讚賞及喜愛。他也為漂染業做出貢獻,曾獲得三項有關茜素的專利權。主要作品有:《昆蟲記》(全十卷),《自然科學編年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