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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從《梨落集》的語言風格說開去(李漢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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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從《梨落集》的語言風格說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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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從《梨落集》的語言風格說開去中國當代作家李漢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試從《梨落集》的語言風格說開去

年前,幸得女史黎樂垂青,將《梨落集》一冊寄我品賞。奈我當時正忙,不能遽亟卒讀,遂將此書置於床頭,每每睡前看上幾頁。如此一拖,恍然半年過去。如今雖說讀罷,卻又不敢說對全書有了整體把握,更不敢說對其題旨已經心領神會,於是只好不揣冒昧,擇其語言上的一些特色,談一點讀後的體會,算作是交差復命罷。

個人理解,對於文章而言,無論是其文采、文思、文理、文趣,無一不是通過語言來實現的。沒有了語言,便也沒有了文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學固為人學,但它更是語言學。語言毫無個性,文章便會失去特性,而沒有獨特的語言風格,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形成作家自己的寫作風格。作家寫作風格的成熟,首要一個標誌,就是語言風格的形成。也正因如此,我們一說起魯迅先生的文章風格來,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語言上的鮮明特色,或者說,我們通過他獨具一格的語言,就可以準確無誤地判斷出那是魯迅先生的作品。正是基於這樣的一個認識,在讀《梨落集》的過程中,不免對其語言給予了更多的關注

而《梨落集》的語言,的確很有自己的特色

首先一點是文雅。這本書的書名下方,綴有「書生卷」三個小字。因了這幾個字,書中的所見,便大都是文人墨客的面孔了。他們一大半都是美術界的人士,余者,也多與文墨沾邊。正因為這是一本寫文士、也給文士看的書,文字上,自不免「陽春白雪」。且來看這樣的一段描寫:「海上的氣候,是隨時在變的,朝陽又像初上又像戲於大海,霧幕半開,雲練纏繞,水映青山,我們舟行其間,不覺中產生恍惚之感,疑是踏入極樂佛國。有時,把船靠近島嶼,會發現不少島嶼其中藏有遍生鍾乳的岩洞,又疑是入了蓬萊洞天。我在甲板上一回頭,張開生幾縷發隨海風飄散,恍然古代書生似的長袍青衣,手中的手機如執成一柄羽扇,正是指點江山中,萬千氣象下龍灣,也能灰飛煙滅?我有一絲錯愕。正在回味里不知人間幾何時,那書生赫然一笑,笑中竟然幾分渾厚漢子的憨態。」(《一念天堂》)這段描寫,有景,有人,有眼前之所見,同時也暗生思古之幽情,語言多變,也多彩。而整段語言的構成,無論是遣詞造句,還是意象的運用,都可歸結為「文雅」一路。那麼,就散文的語言來說,是文雅些好,還是「土俗」些好呢?個人見解是,這兩種語言的本身並無好壞之分,關鍵是看用在哪裡和怎麼用,或者說,是說給誰聽。電視劇的語言,由於即時性強,一般都要求直白、通俗、易懂,一聽就能明白,因為一來觀眾多是市井婦孺,二來,你不可能要求她們捧着一本詞典來看戲。所以,即便是那些歷史劇,也在語言上,將「文」的程度降到儘可能的低。當然,崑曲、京劇中的那些傳統曲目,唱詞也都是很文雅的,但那具有更多詩歌的成分,可以另當別論。而看書讀文章則不同,不要說讀古文,就是讀白話文,也會時常遇到我們不認得的字和詞,讀者自可在案頭放置一本詞典,以備查閱。另外,我們必須明白,讀書本身就是「文事」而非「俗事」,詞典作為工具書,正是為文士們準備的。古時候有個詞叫「問學」,何以有「問學」一說呢?這是因為,古代在沒有詞典的情況下,要認識一個字,要弄懂一個詞,或者要理解一段話,就需訪問別人,前去求教,孔子甚至說:「不恥下問」。由此,也有了「遊學」這樣的事——四處去訪求有學問的人,拜請他們為自己答疑解惑。可見,讀書指望不遇到生字生詞,要求文章盡為傖言俚語,這不應是書生的要求。而書生,也正是在不斷的「問學」過程中,學問得到了提高。當然,我們不能反過來,就如韓愈所說的,把文章寫得「周詰殷盤,佶屈聱牙」。記得孔子曾經說過「不讀詩,無以言。」他這裡所說的「詩」,是指《詩經》,所說的「言」,也不是指一般的「說話」,而是「行文」。可見,孔子主張行文要具文采。《左傳》也曾引孔子的話說:「言之無文,行而不遠。」(襄公二十五年)這也就是說,文章的語言沒有文采,便不能遠播。所以,沒有文采的文章,先就敗下陣來了。幸而《梨落集》的語言,至雅,因而也至文,富於文采。

其次,《梨落集》的語言很「巧」。巧在何處?不僅是話說得極俏皮,更是信息量大。這類句子在書中很多,我們且隨機摘出一句來看看:「那一年,一日,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很平常的日子,舞娃從學院回來,正匆忙的想趕往第一個學生處……」在這句話里,都包含了怎樣的一些信息呢?「那一年」,一下便使語句帶有了明顯的回想的意味;「很平常的日子」,這一方面是說日子循例而過,平淡無奇,另一方面也暗示出,後面舞娃的行為也都是這樣日復一日的;「學院」兩個字,點明了舞娃是個在校大學生;「第一個學生處」這句話,妙就妙在「第一」兩個字,這無疑說明她還要趕到第二處,甚至第三處學生家去做家教。另外,整個短句,是不是可以讓我們從中體會出,舞娃對自己當下的這種生活並不是很滿意,甚至還有些無可奈何呢?作者就是這樣,用極簡省的筆墨,使句子包含了極豐富的內涵,而這,正是文學作品的語言魅力,也是《梨落集》的魅力所在。在這本書里,像這樣的句子時不時就會遇到,只要我們在讀的時候具有一雙發現的眼睛,肯於用心去體會,便能夠感受到作者對語言精巧的這種執念和追求。當然,這裡涉及到一個讀者鑑賞能力的問題,在此不多說。

其實,好的文學作品,一個最基本的特徵,就是講究語言的精妙。精妙不等於深奧,深奧的語言也可精妙。而要使語言精妙,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做到語言的「巧」。例如大家都熟知的例子,魯迅在《秋夜》一文的開頭寫道:「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這句話,如果是出自初中生的作文,十個老師大概有九個會給他改成「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棗樹」。這樣改,並無不妥,甚至顯得更加簡練了,但與此同時,也讓這句話變成了一個含義單純的陳述句,除了具有交代環境的功能,再無其它含義了。而魯迅就是魯迅,他卻用這種故意的「重複」和「囉嗦」,隱晦地表達了他在新文化戰線分裂之後的苦悶、孤寂和悲涼的心境。這個例子,讓我們看出作者的語言功力,更看到了作者運用語言的智慧,實在非同凡響。一篇文章,有這樣精妙的語言,讀起來方可韻味無窮,讓人百讀不厭。反過來,那種言盡意窮、索然無味的語句,讀一遍恐怕也會嫌多!

對於文章,尤其是對詩歌散文來說,語言的美妙,甚至可以說是首當其衝的。沒有美妙的語言,便很難創造出美妙的意境、美妙的韻味。文章是語言的構成物,語言是文章最基本的要素。一個作家的寫作功力,首先表現在運用語言上。語言或直或隱,或文或野,或綺或素,在作者的手裡變化多端,精彩紛呈,不用說,文章先就成功了一半。相反則不然。有道是「文似看山不喜平」,這個「不平」怎樣才能做得到?我說,一要心不平,第二,就是語不平。所說語不平,並非是指用詞生僻或是華麗,一些尋常字眼兒經過巧妙組合,依然可以番出新意,收到意外的效果。試看:「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王維)、「山店雲迎客,江村犬吠船」( 岑參)、「開門知有雨,老樹半身濕」(陳與義),其中沒有一個生詞險句,卻創造出一種「人人眼中所有,個個筆下所無」的意境。寫作,如果一旦悟得了這其中的奧妙,下筆自會如有「神來」。所以,黎樂女士在這方面的嘗試和追求,不僅應予讚賞,同時也值得我們很好的借鑑。

讀《梨落集》的最後一個感受是,語言優美。我與黎樂女士素未平生,不曾謀面,我想,筆底流淌這樣一些佳詞麗句的人,其心靈,一定也是崇尚美好的。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句話:「相由心生」。有人這樣解釋:人的長相,反映出他心地的善惡。這無疑是望文生義。這裡所說的「相」,並非單指面容,還包括了行為舉止,是說一個人的總體風貌。例如「面露兇相」,是說神態,與長得好賴沒關係。其實,人的長相併不能反映他心底的善惡。屈原《離騷》里的嫫母,奇醜,但她心地極善。而東漢篡權的王莽和三國時期的鐘會,一個滿臉忠厚,一個長相俊逸,但卻都是大名鼎鼎的奸臣。此乃題外話,且住。

對於一本書或是一篇文章,讀者能夠讀出什麼來,能夠理解到什麼深度,這當然與讀者本身的造詣有關,同時,也和讀者的經歷、偏好以及思想的深刻程度分不開。木心就是一位在大陸不被理解的作家,因而他回到烏鎮後,成了故鄉的「局外人」。他有一句話說:「我沒有理想的讀者」。這句話說明了一個道理,即,讀者的水準只有與作者相當,彼此才能夠達成相互理解,如果不在一個層面上,自然便會各說各話。毫無疑問的,《梨落集》是寫給文人看的,因而,書中的語言之美,文人可能會有更深的理解。且讓我們摘抄幾句:「雨聲來得斷斷續續,開始還以為是落葉,突然覺得是真的雨時,雨已沙沙的響在窗戶上了,便直接停下了手上事,看雨。」「鄉愁就是鄉愁,一直在那裡。」「院落里看似隨意其實工整的擺放的物品,恰當的在她的周邊……那場景,該我本來就該在那裡,該她也該在那裡,為了相互的等待,豪華成了一個人的專場……唱的人,唱得聲情並茂,聽的人,聽得年代不分了……」(《小鎮秋韻》)「趴在沙灘色的道具上」,「藍得可以擰出什麼味道來」,「伸手時,水樣的時光炫麗的從指間傾瀉,蜷伏成一隻妖嬈而決絕的蝶」,「她就像是從哪個劇本裡面直接走出來的一場依稀的舊夢」,「紅塵就是如此淺薄,看到的,不像是看到過的,看不到的,更沒辦法相信」,「生活原本是這大海麼,可以扔下石子去,只是,就一定會激起漣漪和清波?」(《錦城花涼》)「只要是下雨的天,清清的,或者是很通透的,又或者煙似的,終究都是迷離。」「這滿目煙雨的詩風,便成了吟唱歌賦的源頭。」「一曲笙聲婉轉悠揚,雨聲滴落階前紅,流淌無聲。」「於那張純白的宣紙上暈開了一幅江南水墨,在那悠遠的古韻中唱着夢中的柔情百轉。」「彼岸流年,正如書中所說:此去經年。看着一地暗香湮落,也是不見來時的人。一襲微涼,一抹哀怨,想起這雨,這早已成定局的宿命一般,像一顆滿目創傷的心在逃離,逃離一個如歌如泣的結局。」「站在雨里,站成了一個歸期……」(《雨中尋你,不見》)「……而所有人的記憶,一般都是翻不得的,記憶上全是灰塵,灰塵一動,會迷了眼睛的……如果我知道我會遇上他,我就不應該在拐角的拐角,陰鬱得眼淚鼻涕全想來,披頭散髮里想着去吐,已經來不及去看人而直接撞上去,反正是最不應該相遇最不堪的時候,那人,就那樣,立在那裡,張開了雙手,容納了我所有的不像話,所有的潰不成軍。清醒後,忘記了鑽地洞,忘記了解釋,看着人家一雙眼,好像所有的劇本上寫着的遇見王子的斷橋。他是上天安排給我的,又好像全不是這樣子的,反正,我看到註定的意思,那麼突然的就直接跳進了兵荒馬亂之中。」(《淨土不必遠》)這樣集中摘錄,一是考慮閱讀此文的人可能並沒有看到那本書,二來,將這些句子直接放在這裡,比我作任何評論都更能說明問題。我只強調一點:這些句子,本身都帶有一種女性的陰柔之美,讀時,眼前如同站着一位深情款款的年輕女子,真誠地向你講訴着她的喜怒哀樂,帶着她鮮明的個人色彩,因為,那些話,只能出自於她這樣一個人的口中。

除了陰柔之美這個特點,《梨落集》中的一些語句,還具有一定程度的節奏之美和音韻之美。我們可以在那些斷句中,感受到很強烈的節奏感。如上文所引:「停下了手上事,看雨」,「 一襲微涼,一抹哀怨」,而那句「雨聲滴落階前紅,流淌無聲」,更如同長短句一般了。我們都知道,詩詞注重韻律,如「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如「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其中的詞語不僅要排偶對仗,還有聲調上的平仄變化,這樣,讀起來才更鏗鏘起落,朗朗上口。駢文借鑑了詩詞講韻律的特點,運用到散體文之中,就演變成了四六對偶句。駢文唐宋時極度盛行,成為官方語言。出語必四六,成為了災害。韓愈、歐陽修倡導恢復古文,就是要使語言回到先秦時代。我們現在的白話文已經完全棄絕了四六,那麼,如何使文章讀起來節奏分明,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呢?個人覺得,我們不妨吸收四六句的長處,加以適當運用,在適當題材的散文中對偶排比,講求韻律,這樣,可以使文章讀起來更加富有節奏感,語言也更美。當然,這要嚴格區分題材,不是所有的文章都可以這樣做。

總之,《梨落集》的閱讀過程,是本人的一個學習過程,也是對自己的文學語言如何進一步提高的思考過程。雖然讀得不深不透,但畢竟也有所得所獲,也是開卷有益罷。[1]

作者簡介

李漢君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