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梁道士筆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試梁道士筆善將不擇兵,善書不擇筆,顧①所用如何耳!南渡②以來,毛穎③乏絕,幔亭④黃冠⑤以筆遺予,玉表霜里,視之皆觸藩之柔毳⑥也。束縛精妙,驅使如意,亦管城⑦之匹亞⑧焉。因念:神州赤縣⑨半沒埃穢
原文
善將不擇兵,善書不擇筆,顧①所用如何耳!南渡②以來,毛穎③乏絕,幔亭④黃冠⑤以筆遺予,玉表霜里,視之皆觸藩之柔毳⑥也。束縛精妙,驅使如意,亦管城⑦之匹亞⑧焉。因念:神州赤縣⑨半沒埃穢中,或言南兵剽輕⑩不足仗(11)者,而春秋吳、楚之霸(12),六朝晉宋之捷(13),不聞借銳於他方,選徒於外境。昔人(14)雲: 「京口(15)酒可飲,兵可用。」豈用之自有道邪?書生過計(16),推此理於試筆之間,庶幾㕙䨲(17)之裔,不得專美於舊談(18),組練之軍(19),或有為於今日。(《屏山全集》)
注釋
①顧——看。②南渡——金兵南下攻占了北宋的汴京,宋高宗南逃,定都臨安,故曰南渡。③毛穎——指古人用的兔毫筆。兔毫產於北方,故言南渡後毛穎乏絕。④幔亭——山名,在武夷山頂。⑤黃冠——代指道士。⑥觸藩之柔毳(cui)——《易·大壯》;「羝羊觸藩。」這裡用 「觸藩」指羊。柔毳: 言羊毛柔細。⑦管城——歷史上用兔毫製成的名筆。⑧匹亞——同類。⑨神州赤縣——指中國。⑩剽輕——不剽悍沉着。即《左傳》所謂「楚師輕窕」的意思。(11)不足仗——不可靠。(12)吳楚之霸——楚莊王、吳王闔閭(he lu)和夫差都曾稱霸中原。(13)六朝句——言六朝中桓溫,劉裕都曾屢次打敗北軍。(14)昔人——指桓溫。(15)京口——今江蘇鎮江市。(16)過計——謬見, 乃謙詞。(17)㕙䨲(jun nuo)——都是兔子。(18)舊談——指前人因筆寄意的文章。如韓愈《毛穎傳》。(19)組練之軍——指南方強勁的軍隊。
賞析
這篇雜文不足二百字,卻能以小見大,由一枝筆談開去,論及了用兵打仗,聯繫到國家興亡。在平靜的文字中抒發出奮起抗敵的堅強意志和關懷祖國命運的滿腔熱忱。着墨不多,寓意豐厚,言近旨遠,銜接處流轉自然,天衣無縫,表現出十分高超的藝術技巧。
文章一開篇,「善將不擇兵,善書不擇筆,顧所用如何耳! 」以十分精警的語言,開門見山,異常醒目地標明了自己對兵法與書法的看法。言二者欲其「善」,關鍵並不在於「兵」與 「筆」,而在於掌握和運用它們的「將者」和「書者」。突出地強調了一個「用」字的作用。以判斷語式將「用兵」與「用筆」相提並論,不僅在雙峰對峙突兀而起中增強了文章的氣勢,加重了語言的分量,引起了人們的高度注意,而且在一個「用」字上找到了契合點,自然巧妙地設下了以筆比兵的妙喻。
接下來,文勢一轉,以平緩的語氣,徐徐道來,引出題目中的「梁道士之筆」,論述了「善書不擇筆」的觀點。它說: 自從南渡以來,北方產的兔毫之筆乏絕,難以見到。幔亭山上的梁道士送給我一支筆,「玉表霜里」,十分美麗; 「觸藩柔毳」,十分柔細; 「束縛精妙」,製作精美; 「驅使如意」,非常好使。這筆雖非名筆,卻也可與歷史上的名筆「管城」相媲美。這裡對南筆的讚美,表現出作者對人們囿於成說的偏見——認為北方出名筆,南方無好筆——表現了強烈的不滿。由南國好筆不被人們所認識和珍重,作者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國家時事。「因念」二字,承上啟下,由筆而談及兵,闡明「善將不擇兵」的觀點。首先,文章例舉了人們對南兵的偏見:「神州赤縣半沒埃穢中,或言南兵剽輕不足仗。」北中國被金兵占領,疆土淪喪,但有人卻藉口南兵不夠剽悍、驍勇,而屈從外敵,反對抗戰。對此,作者引用歷史事實進行了反駁。他說,春秋時吳楚之霸,六朝時晉宋之捷,全都是南兵取勝的很好實例,並沒聽說他們藉助他方精銳,也沒聽說他們到境外去徵集兵源啊。這一反駁,是通過盡人皆知的歷史事實,因而雖語氣平緩,卻字字千鈞,十分有力。它將「南兵剽輕不足仗」之論駁得體無完膚。接着,作者又用歷史上屢次打敗北軍的着名英雄桓溫「京口酒可飲,兵可用」之語,正面立論,進一步駁斥了「南兵不足仗」的論調。歷史上的英雄之言與當今的懦夫之語本身又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在反差之中,顯示出文章在「無言之處」的嘲諷與批判力量。在回顧了歷史之後,作者用了一個非常簡短的反詰句: 「豈用之自有道邪?」很含蓄,也很有力。在這一反問中,不僅肯定了南兵的「足以仗」,更肯定了將兵者的「善用」之道。表明南兵也是好兵,就看當今的當政者肯不肯用和善不善用罷了。表現出對南宋統治者苟且偷安、不思恢復的強烈不滿。
文章最後說: 「書生過計,推此理於試筆之間,庶幾㕙䨲之裔,不得專美於舊談,組練之軍,或有為於今日。」明確地點明,自己寫作此文的目的,並非是喜歡舞文弄墨,談古論今,空發宏論,而是渴望有補於時,有補於世,使當權者認識到南兵可用,鼓勵他們善用之而能大有為於天下:收復山河,恢復疆土。表現出作品鮮明強烈的現實意義。這裡再次將用兵與用筆聯繫在一起來談,與開頭相呼應,使文章顯得更為嚴謹。
這篇雜文,用字精,用句精,句與句之間、意與意之間,銜接緊密,轉折自然,構思精密,結構嚴謹,短小精悍,耐人嚼味,無論思想性和藝術性,都達到很高水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