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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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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準學》是中國當代作家柏楊所作圖書《西窗隨筆》中的一篇雜文。

作品欣賞

是若干年前的事啦,有人對香港的政治清明,表示景慕,於是義和團徒子徒孫,氣得搥胸打跌,群起而攻之。彼時還不流行立法委員提質詢,說誰動搖國本的學問,所以攻之了一陣,也就偃旗息鼓。我想現代人物最大的特點是蠢血沸騰,從沒有時間真正坐下來和真正冷靜的想一想,而只一口咬定:「把堂堂中華,去比殖民地。」好像只要這麼一比,其思想就有問題。至於比得對不對,是不是那麼回事,統不管他娘也。南北朝時祖珽先生對北齊帝國皇帝高演先生曰:「陛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高演先生跳高曰:「你敢把我比項羽?」幾乎把他閣下活活打死,其實高演先生舔項羽先生的屁股都不配,但他有權在手,就有資格踢騰。這種優秀的文化傳統,一直傳統到現在,自然日益發揚光大。

香港《自由報》上有馬五先生一篇短評,介紹了一則香港故事,一個三作牌向街頭無牌熟食檔,收了六元港幣賄賂,結果被判有期徒刑六月。馬五先生贊曰:

「香港是殖民地,一般人對殖民地的政風皆另眼看待,認為黑暗面大過光明面,區區六元港幣的規費,何足道哉,然而法院卻執法不苟,對公務員的貪污行為,絕不饒恕,收受六元賄賂,本質上與六十萬元賄賂,並無區別,非法貪污則一也,這便是法治精神。法律有若泥塑木雕的偶像,貴在人人奉如神明,它即發生靈驗,奄有禍福人群的權威。假如執法者受着人情或某種外來壓力的干擾,稍有瞻徇,而枉法或執法以從事,法律的尊嚴即蕩然無存,誰也對它不發生信奉的觀念矣。

「因此,我想到中華民國司法界在台灣的若干現象,其法治精神似乎尚不及香港殖民地遠甚。例如同樣是公務員,經由太太之手收受賄賂,貪污有據,有的夫妻一併判刑坐牢,有的竟宣告無罪,還要官復原位,顧盼自雄。法官可以聲稱『奉命不上訴』,訴訟處理必須『配合國策』,這算世界上哪一類型的民主法治規範乎?至於行政人員遇到收取紅包,已視為義所應爾的常情,靡然成風,肆無忌憚。像香港警士取六塊錢的規費這回事,如果是在台灣,他會招來徒刑之災乎?」

柏楊先生所以引用馬五先生原文,因馬五先生的尊頭比柏楊先生的硬,頗可抵抗各種飛帽。不過如論起學問來,他閣下就差得遠啦。他不是問該貪污六元賄賂的三作牌,在台灣會吃官司乎?意思是說,如果他在台灣,絕不會吃官司。其實不一定也,其中道理,柏楊先生髮明有「說不準學」,可供參考。馬五先生說他簡直要發思古之幽情,他曰:「我非常讚許一百年以前的腐敗舊政制,行政和司法不分,集中於一個官吏之身,聽他隨意處理,他受着王道仁政的思想影響,對一般人民,反而比現在這樣口稱法治,行屬人治的後果好得多。」

在堂堂進步繁榮的台灣,竟使人想到連黑暗的專制時代都不如,真不知是何居心?柏楊先生勢非聞過則怒,以示忠貞不可。幸虧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馬五先生說的,帽子鋪掌柜的如欲飛帽,千萬別飛到我頭上來,務請認清目標,逕向他閣下猛扣可也。不過偶爾有時候,一些不長進的朋友,也跟着會發出一陣同樣思古之幽情的,不必用學院派的方式找根據啦,且說說京戲吧,君看過《四進士》乎,真是絕妙好戲。話說開店的老頭宋士傑先生,不甘屈辱,頂撞了縣太爺幾句,凡官崽都有其崽威的,縣太爺豈能例外,就打了他四十大板。官司打將下來,鬧到最後,公堂之上,宋士傑先生翻出縣太爺受賄的底牌。其中有幾句對話,世人不妨洗耳一聽。縣太爺曰:「宋士傑,你好厲害的狀子。」宋士傑先生曰:「大人,你好厲害的板子。」縣太爺悻悻然曰:「好好好,等我回到衙里,再和你算賬。」宋士傑先生笑曰:「怎麼,老哥,你還打算回去呀?」縣太爺一聽,打了一個冷戰,真的當堂就被摘下紗帽。

嗚呼!雖然那是一個公開打板子兼被革掉了命的時代,但也是一個說得準的時代,以一個開小店的老頭,都能肯定某人犯了某罪,一定會得到某種懲罰,真是奇蹟。今天便不然矣,不但開小店的老頭說不準,連名震海內外的馬五先生都說不準,還茫茫然問曰:「這算世界上哪一類型的民主法治規範?」當然是「說不準類型的民主法治規範」。即以該香港的三作牌而論,貪了六元小污,香港政府就判他六個月,馬五先生以為如果在台灣,准啥事都沒有,恐怕不太見得,說不定經過法官自由心證了一番之後,說他動搖國本,判他六十年哩。

正因為一切都是可大可小,可有可無,興之所至的,中國人便只好恍恍惚惚過日子,能二抓就二抓,能亂兼就亂兼。最妙的是,越是二抓得凶的人,越是教訓別人不要二抓。越聲明他啥也不抓的人,越是抓得凶。我們社會就好像一副畢加索先生的調顏料板,五光十色,好不可愛。洋大人見之,伸大拇指曰:「進步進步。」或點頭讚嘆曰:「提高提高。」結果苦了一些既無啥可抓,又無啥可兼的老弱殘兵,用別人一雙皮鞋的錢,來養活全家。養活全家不算,不時的還有正人君子揪住他的耳朵,教他節約救國。若干年前,有位朋友要辦雜誌,教我去為他辦理登記,那時還是台北市政府社會局管,由一位姓啥的課員主辦,相談之下,知道我們還是鄰居,當天晚上,路過他門口,進去一瞧,悲夫!一家六口,擠在一間六蓆小房中,太太一眼已盲,另一眼也在患嚴重眼疾,孩子們擠在門口污水溝中撈野菜吃。

這位姓啥的先生現在是不是還在台北市政府社會局,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台北市和平西路二段,一訪便知也。然而這還是高級享受之士,有些人過的生活,簡直更是節約。一位當官的朋友,過年時坐着閃光的汽車,去部下之家拜年,事後曰:「進得門來,只見一老太婆,枯坐牆隅,如同泥塑。太太出迎,穿着半破木屐,蓬頭垢面,衣服遮不住腰,臉瘦得只剩下兩隻眼睛。房間裡除了一張光板竹床外,什麼都沒有,所謂什麼都沒有,那是說真的什麼都沒有。」

柏楊先生降生時,據說有紅光沖天,香聞十里,所以天生的討厭窮人,上邊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同情他們,而是教大家奇事共賞。不過問題是,我們不是正在談結婚大事乎?供給制遇見有人結婚,一點愁都不發,紅帖子一來,大筆批曰:「交總務科。」交總務科後如何如何,他不知也。到了那一天,一頂紅帳子送到禮堂。上款曰「某某同志結婚之喜」,下款曰「張德功祝賀」,一副官崽味從該帳上冒出,令人脫帽。可是,如果該紅帖子降落的地方不是供給制,而是家徒四壁,骨瘦如柴的動搖國本之士,則帖子不叫帖子,而叫粉紅色炸彈。一個人一月不要說多啦,平均接到一份,就不得了,一旦吉星高照,接上三份五份,那只有去街上打聽啥地方有賣巴拉松的矣。蓋一份帖子如果送五十元,五份帖子,就是二百五十元,以台北市目下的行情,五十元根本拿不出手,送五十元的賀客似乎有被人記仇一輩子的可能,至少都在一百元以上,負擔就更慘重。尤其嚴肅的是,啥錢都可往後拖,連法院罰款都可以分期付款,只有賀儀斬金斷鐵,朋友十五日結婚,就得十五日送到,不能說先欠兩個月,等年終獎金髮下後准還不誤;也不能開三個月的期票作抵;更不能分期付款,本來送一百元的,分五個月付之,每月由新郎執着小簿子逐戶收二十元。於是就真難死人矣,有些人一見紅帖子就發昏,有些人甚至把紅帖子踩到腳底下罵大街,非無因也。[1]

作者簡介

柏楊(1920年3月7日—2008年4月29日),中國當代作家,出生於河南通許縣,祖籍河南輝縣常村鎮常北村 ,漢族,初名郭定生,後改名郭立邦、郭衣洞,1949年後前往台灣,曾任台灣《自立晚報》副總編輯及藝專教授,為海峽兩岸的人熟知。柏楊在很多所學校念過書,但從沒有拿到過一張文憑,為上大學數次使用假學歷證件,曾被教育部「永遠開除學籍」。他的言論和書籍在社會各界引起了廣泛爭議。 柏楊主要寫小說、雜文,後者成就更高,曾被列為台灣十大暢銷作家之一,他的雜文集主要有《玉雕集》《倚夢閒話》(10集)《西窗隨筆》(10集)《牽腸掛肚集》《雲遊記》等 。代表作有《醜陋的中國人》《中國人史綱》《異域》等。[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