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望碑墮淚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資治通鑑·晉紀·望碑墮淚出自《資治通鑑》,羊祜生前清正廉潔、勤政愛民、政績斐然。羊祜死後,人民為他立碑,甚至望碑而泣,始終懷念他。
【原文】
晉武帝泰始五年(己丑,公元269年)
祜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減戍邏之卒,以墾田八百餘頃。其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積。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閣之下,侍衛不過十數人。
八年,羊祜歸自江陵,務修德信以懷吳人。每交兵,刻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計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祜出軍行吳境,刈谷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眾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送還之。於是吳邊人皆悅服。祜與陸抗對境,使命常通。抗遺祜酒,祜飲之不疑;抗疾,求藥於祜,祜以成藥與之,抗即服之。人多諫抗,抗曰:「豈有鴆人羊叔子哉!」抗告其邊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無求細利。」吳主聞二境交和,以詰抗,抗曰:「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況大國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於祜無傷也。」
羊祜不附結中朝權貴,荀勖、馮紞之徒皆惡之。從甥王衍嘗詣祜陳事,辭甚清辯;祜不然之,衍拂衣去。祜顧謂賓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處大位,然敗俗傷化,必此人也。」及攻江陵,祜以軍法將斬王戎。衍,戎之從弟也,故二人皆憾之,言論多毀祜,時人為之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德。」
【譯文】
晉武帝泰始五年(己丑,公元269年)
羊祜經常安撫關切遠近百姓,因此在江、漢一帶深得人心。他對吳人也是開誠布公,非常守信用,投降的吳人如果想離去,他都會依從他們的心愿。羊祜減裁戌邊、巡邏的士卒,讓他們開墾了八百多頃的農田。他和部下剛到那裡的時候,軍中的糧食連一百天都對付不了。可是到了後來,卻有足夠吃十年的屯糧。羊祜在軍中,常常穿着輕暖的裘皮衣服,身上不披掛鎧甲。他居住的地方,只不過有十幾個侍衛。
秦始八年,羊祜從江陵回來之後,投身於修整道德信義,以收服吳人。每當和吳國交戰,都要先約好日期才開戰,從來不用出其不意、突然襲擊的策略。將帥當中有企圖獻詭詐計謀的人,羊祜就給他喝醇厚的美酒,讓他醉酒後說不出話來。羊祜的軍隊在吳境內行軍,割下穀物作口糧,全部記下所取的數額,隨後送去絹帛抵償。每次與部眾在長江、沔水一帶遊獵,常常只限於晉國的領地,假如禽獸是先被吳人殺傷而後才為晉兵獲得的,都要送還吳人。於是吳國邊境的百姓都對羊祜部眾心悅誠服。羊祜與陸抗在邊境對峙,雙方的使者經常奉命相互往來:陸抗送給羊祜的酒,羊祜喝起來從不懷疑。陸抗生病了,請求羊祜給他些藥,羊祜便把成藥送給他,陸抗也立馬就服下。許多人都諫阻陸抗不可不謹慎,陸抗說:「難道會有用毒酒殺人的羊祜嗎?」陸抗對守邊的將士說道:「對方專門施行仁德,而我們卻專門做惡,這相當於不戰而自己屈服。如今雙方各自保住疆界就可以了,我們不要奢求占什麼便宜了。」吳主聽說雙方邊境交往和諧,便因此責難陸抗,陸抗說道:「一邑一鄉尚不可不講信義,更何況大國呢!假如我不這樣做,正好彰顯了羊祜的仁德,對羊祜根本就是毫髮無傷啊!」
羊祜從來都不攀附巴結朝廷中的權貴,荀勖、馮之徒因此都憎惡他。羊祜的堂外甥王衍曾經到羊祜那裡陳述事情,言辭很是清晰明辨,羊祜卻不讚賞他,王衍氣得拂袖而去。羊祜轉過頭來對賓客們說道:「王衍本可以憑藉盛名達到高位,然而他肯定會敗壞風俗、損害教化。」等到攻討江陵的時候,羊祜曾依軍法要斬殺王戎。王衍是王戎的堂弟,因此兩人都非常憤恨羊祜,言談之間時常詆毀羊祜。當時有句諺語說得好,即「二王當權,羊公不仁。」
【原文】
咸寧三年,徙封鉅平侯羊祜為南城郡侯,祜固辭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讓,至心素著,故特見申於分列之外。祜歷事二世,職典樞要,凡謀議損益,皆焚其草,世莫得聞,所進達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謝恩私門,吾所不敢也。」
四年,羊祜以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輦入殿,不拜而坐。祜面陳伐吳之計,帝善之。以祜病,不宜數入,更遣張華就問籌策。祜曰:「孫皓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皓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眾,長江未可窺也,將為後患矣!」華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臥護諸將,祜曰:「取吳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功名之際,臣不敢居;若事了,當有所付授,願審擇其人也。」
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祜卒,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淚沾須鬢皆為冰。祜遺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帝曰:「祜固讓歷年,身沒讓存,今聽複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聞祜卒,為之罷市,巷哭聲相接。吳守邊將士亦為之泣。祜好游峴山,襄陽人建碑立廟於其地,歲時祭祀,望其碑者無不流涕,因謂之墮淚碑。
【譯文】
鉅平侯羊祜被徙封為南城郡侯,他堅持推辭不肯接受。羊祜每次被授予官職和爵位時,多半都會避讓,他的至誠之心向來都是人盡皆知的,所以他被特許可以不接受分封他的官爵。羊祜一生經歷了兩代皇帝,一直掌管着朝廷要樞。凡是他參與謀劃商議的事情,無論是簡省還是設置,之後他都會把草稿燒掉,讓世人無法知曉。經羊祜舉薦做官的人,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誰舉薦的。羊祜經常說:「在公眾的朝廷里授予官職,卻讓別人當成是你私人的恩惠來報答,我是不敢這樣做的。」
羊祜因病請求朝見晉武帝。到達朝廷,晉武帝讓他乘坐車子上殿,不等他行拜禮就讓他坐下。羊祜向晉武帝當面陳述討伐吳國的計劃,晉武帝非常贊同。因為羊祜有病,不方便頻繁面見晉武帝,晉武帝便派張華去羊祜那裡詢問伐吳的策略。羊祜說:「孫皓已經暴虐到了極點,如果現在趁機行動,便可以不戰而勝。一旦孫皓不幸死去,吳人再立一個賢明的君主,那麼即使我們有百萬雄師,而長江已經不是我們可以窺視的了,這樣就將造成後患!」張華對他的話極為認同。羊祜說:「能夠完成我的志向的人,就只有你呀。」晉武帝打算讓羊祜臥病在車上統領各位將領出征攻打吳國,羊祜說:「奪取吳國不一定非得我去,但是等到平定吳國之後,就應當勞累您聖明的思慮了。我不敢輕易居於功績和名聲之間,假如攻克吳國後,應當選派官員去東南地區鎮守時,我希望您能慎重地選擇合適的人選。」
羊祜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於是就舉薦杜預替代他。二十六日,晉武帝封杜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羊祜去世後,晉武帝哭得特別傷心。那天特別寒冷,晉武帝的眼淚沾在鬍鬚和鬢髮上,立刻就結成了冰。羊祜留下遺言,不讓把南城侯印放入他的棺木。晉武帝說:「羊祜堅持謙讓那麼多年了,如今人雖然死了,可是謙讓的美德還在。現在就依他的意思辦,恢復他原來的封號,以彰顯他的高尚美德。」荊州的百姓聽到羊祜去世的消息後,便特意為他罷市,聚集在里巷裡哭泣,哭聲此起彼伏。就連吳國的守邊將士也都為羊祜的死而痛哭流涕。羊祜平素喜歡游峴山,襄陽的百姓於是就在峴山上為他建廟立碑,一年四季都不忘前去祭拜他,看到這座碑沒有人不黯然落淚的,因此這座碑被人們稱為墮淚碑。[1]
作品出處
《資治通鑑》(Comprehensive Mirror to Aid in Government ),是北宋著名史學家、政治家司馬光(1019-1086)和他的助手劉攽、劉恕、范祖禹、司馬康等人歷時十九年編纂的一部規模空前的編年體通史巨著。記載了從戰國到五代共1362年的史實。《資治通鑑》書名的意思是:「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為鑑誡來加強統治。《資治通鑑》全書294卷,約300多萬字,另有《考異》、《目錄》各三十卷。是我國編年史中包含時間最長的一部巨著。[2]
作者簡介
司馬光(1019年—1086年),字君實,號迂夫,晚號迂叟,陝州夏縣(今屬山西)涑水鄉人,世稱涑水先生。自幼聰慧,七歲時,以石破瓮搶救落水兒童,傳為佳話。1071年(熙寧四年),以西京留守退居洛陽,築獨樂園,專意編著《資治通鑑》。哲宗即位,高太后垂簾聽政,召還主國政,將新法廢除殆盡。1086年(元祐元年),拜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是年九月,卒於位,當政僅一年多。贈溫國公,諡文正。[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