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逝的土窯洞(喬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遠逝的土窯洞》是中國當代作家喬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遠逝的土窯洞
每回一次老家,我都要不由自主的佇立在土窯洞對面的公路旁,深情的看一會兒那個生我養我的土窯洞院落。
一高一低連在一起的大院子裡,六孔土窯洞,是在父親的手上挖建的,距今已有八十個年頭了。哥哥在2005年蓋了新房,搬出窯洞,現在土窯洞不住人已有十五年了,嘊面生長了不少荊棘,被雨水沖刷了幾道溝壑,有的間口已經塌陷,門窗破舊不堪。
陝北榆林市東南面的縣(區)的窯洞大部分是石窯洞,因定邊和靖邊縣的大山都不是石頭山,所以挖建的窯洞都是土窯洞。黃土本身具有直立不塌的性能,拱頂的承重能力又比平頂要好。父親當年挖建的這六孔土窯洞,依山的陽面採用拱頂方式而建,有很強的穩固性,防火防盜防噪音,冬暖夏涼,省工省錢,很實用。
我清楚的記得,六孔窯洞我們住四孔,靠東邊院子低一點的兩孔,我的一位堂叔大哥結婚時住了兩三年,他英年早逝後,大嫂後嫁出門,我堂叔二哥結婚時又住了十來年,他的幾個孩子都是在這裡出生長大的,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那兩孔窯洞。父親還在六孔窯洞很近的對面一座山底下挖建了兩孔窯洞,一孔養牲口,一孔做磨坊。
平凡普通的土窯洞,見證了我們三輩人的辛酸和甘甜……
父親在他臨終前,還沒有忘記修補土窯洞。農村有講究,家裡沒了老人,三年之內不許動土蓋房修窯。父親患病後,休養治療了三年,病情時好時壞。1980年,父親感到他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看見土窯洞的拱頂和牆壁上,有幾處鹼了,泥皮脫落了,就讓我哥哥趕快和泥,把窯洞修補一下。哥哥和五姐夫把窯洞修補好之後,不長時間,父親就在窯洞裡走完了他的一生。
土窯洞為我們三代人遮風擋雨、避寒取暖,是我們生活溫馨的港灣,功不可沒。母親是土窯洞裡最忙的人。母親是典型的在舊社會裹了腳的小腳女人,年輕時下地勞動,回到家裡,還要忙忙碌碌的做一大家子人的兩頓飯,一會兒坐下來拉風箱,一會兒站起來擀麵煮麵或淘米蒸飯,常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細細的汗水溢滿了皺褶,她就習慣性的撩起圍裙一擦,繼續幹活。伺候一家人吃完飯,洗刷完鍋碗,又手忙腳亂的用麵湯或淘米水,和上苡子和麩子,去餵豬,然後,拿起笤帚和掃帚掃炕掃地……在她的眼裡,總是有活干,總是沒有閒的功夫。大山裡的農村是靠天吃飯的,有雨水之年,往往就是豐收之年,每遇豐收之年,母親就變化着花樣,調劑每日兩餐,做的臊子擀長面、揪面片、剁蕎面、攪團、包子、花卷、餃子、雞蛋攤饃饃、醃豬肉炒菜黃米飯,很精緻很爽口,飯後總感覺唇齒留香,那香噴噴的清燉雞肉或羊肉,吃到嘴裡香在心底,舌尖上的美味,幾天都揮之不去。遇到乾旱欠收之年,母親就精打細算,給榆錢子、苜蓿、苦菜、白蒿頭子上面灑上少量的白面和蕎面,蒸上充飢,把窖里的洋芋拿出來擦成絲,做成不拉子,或磨成漿糊,做成黑楞楞,用南瓜和小米做成瓜然飯,用高粱、苞谷熬成稀飯,用勤勞的一雙巧手,送走一個個大災之年,維繫着一家人的生命。夏秋之季,天剛亮,母親就去地里勞動,晌午了就回窯洞做飯,下午又去地里幹活,太陽掉進西山背後,匆匆忙忙回到家,又開始做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間斷。冬春季節,母親也從沒清閒過,今天背上背簍,在荒山野嶺里拾牛驢糞,明天肩扛钁頭,去山溝的坡上挖柴,早早的準備好一冬天燒炕做飯用的燃料。母親燒的炕,全炕通熱,熱度很勻稱,窯洞很暖和。除此之外,母親還要在磨坊里用石磨磨米磨麵。多少個夜晚,母親在窯洞的煤油燈下,一針一線納鞋底縫補衣裳,煤油燈熏黑了窯洞,歲月卻熬白了母親的黑髮。2002年秋天的一天,七十九歲的母親正坐在院子的菜園子邊串旱煙葉子,感到頭暈目眩,就喊哥哥的名字,說她有點暈,一時站不起來。哥哥把母親輕輕的抱進窯洞的炕上,給母親沖了一碗紅糖水喝了,母親在哥哥的懷抱里,戀戀不捨的環顧了一圈窯洞,安詳的咽了氣,沒有拖累一個子女。沒有在母親的病炕頭上盡一天孝道,成了我們做兒女的一大缺憾。
土窯洞是我成長的搖籃。我生在土窯洞,土窯洞庇護我長大,1982年參加工作後,我才離開了土窯洞,它帶給了我無窮的歡樂。小的時候,我常常把在學校得的各種獎狀,拿回家,端端正正的貼在窯洞最顯眼的地方,一種自豪感就裝滿我的心田。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每次看到獎狀,就表揚我,給我打氣鼓勁,做好吃的,獎賞我。我常常把父親給的幾毛零花錢,買成年畫或名星照,貼在窯洞的牆壁上,把窯洞打扮的「富麗堂皇」。每逢過年的前幾天,母親剪好窗花、打好漿糊,讓我糊窗子。我幾把把窗子上的舊紙撕掉,用笤帚把窗欞格子上的塵土清掃乾淨,把麻紙一張張貼上去,再小心翼翼的把一個個窗花貼在方格的窗紙上。大年三十下午,再把紅艷艷的對聯貼在門上,一進院子,遠遠就看見窯洞煥然一新,心裡美滋滋甜絲絲的。每個暑寒假,我和母親在窯洞的煤油燈下,母親做針線活,我做功課完成作業,攻克一道道學習難關。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和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在窯洞土炕的沙氈上,抓杏仁、彈桃胡、翻繃線、玩遊戲,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在窯洞的熱炕上,花貓咪總愛鑽進我的被窩睡覺扯呼,摸摸它那棉茸茸的毛髮,感到很親切很爽朗。土窯洞旁邊的羊圈裡,今天多了一隻羊羔,過幾天豬圈裡老母豬又下了一窩豬仔,老黃牛又在牛窯里,養了個牛犢子,都給我帶來一個個驚喜和一次次快樂……
土窯洞伴隨着我長大,我長大了,卻「拋棄」了土窯洞。我的心裡有點愧疚和酸楚,眼眶濕潤了,只能在心裡默默的祈禱:對不起,土窯洞,你多保重!我回來一次,就看望你一次![1]
作者簡介
喬暉,男,大學文化,陝西定邊縣人,中國電信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