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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退步集》是陳丹青歸國五年來部分文字的結集,三十餘篇文章,話題兼及繪畫、影像、城市、教育諸方面,自雲「退步」,語涉雙關,也可理解為對百年中國人文藝術領域種種「進步觀」的省思和追問。
作者簡介
陳丹青,1953年生與上海,1970年至1978年輾轉贛南與蘇北農村插隊落戶,其間自習繪畫。1978年以同等學歷考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研究生班,1980年畢業留校,1982年赴紐約定居,自由職業畫家。2000年回國,現定居北京。早年作《西藏組畫》,近十年作並置系列及書籍景物系列。業餘寫作,2000年出版文集《紐約瑣記》,2002年出版《陳丹青音樂筆記》,2003年出版雜文集《多餘的素材》。
原文摘錄
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陳:又一個傻×問題!——人生沒有意義的。 你看過哲學嗎?你可別過了大學年齡還扛着大學生人格在生活——人生一點沒有意義的,生命完全沒有意義的。(那活着幹嗎呢?)沒有幹嗎。你生下來,爹媽徵求你意見嗎? 你看看佛教,看看叔本華那本《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生命是無意義的,從來就是盲目的。就這麼兩句話:這麼厚的一本書。 這本書救了我。我在三十歲的時候看到這本書,剛出國不久。在這之前,我已經有一種感覺,大概弄藝術的人敏感,他會處處看到存在的荒謬感。他最快樂的時候,最難受的時候,最緊張的時候,他在這些東西後面,同時還會看到另一種東西,看到荒謬: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什麼意思?真有什麼意思麼? 等到我看了那本書,太好了!明白了。明白了非常好,生活就變得仿佛有意義。 很難怪的,上一代知識分子接受唯物論教育,進步論教育。它肯定人是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世界是進步的,我們做的一切是必要的、應該如此的、向前進的——所有的苦惱、官司、狂妄、災難,都從這裡來。 西方20世紀有品質的思想,就是持續攻擊科學主義,攻擊進步論。 中國真是偉大,那麼早,佛教就被接受了,通了,就出現禪宗。老子的境界多高啊。兩千四五百年前他就說:「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 天地不會為人感動的。這是前提,也是常識。 所以杜尚談到政治家的一本正經,他就說,所有政治家都像他爸爸,他爸爸是個公證人。 人得活,得了這條性命,就得活下去。但活下去是為什麼,不問的。(有時是越問越空。)什麼藝術啊,文化啊,都是沒有意義的。文化藝術的偉大就是它知道沒意義。意義是人弄出來的。人是什麼呢,就是一堆本能:欲望、情感、智力……所以佛教說,先要戒三個東西:貪、嗔、痴。 貪,我沒有;嗔,我還好;我有點痴,藝術家沒法子不痴,看到美麗的人事,春... 中國人從來新歡炫耀,中國這方面並不是那麼溫柔敦厚,那麼簡樸,那是儒家的宣傳,做的是另一回事。 社會絕對有差別,因為人有差別,差別是自然規律。人人生來平等,那是法國人的口號,是願望,不是事實。 就是一個後進的國家在大轉型、大轉彎。一條巨大的老船,大轉彎。因為轉彎,船上的人看見了新的角度,新景觀,船下的水昵,大大小小的漩渦。 作秀與看秀,人類的天性。 人類無聊麻,人類要有一點事情做,否則你要大家幹嗎? 明星挺好,有個別人猖狂,欺負人,但絕不會比貪官更猖獗,更欺負人。 中國人到了欺負弱者,欺負站在明里的人,立馬個個義正詞嚴。 你這話語方式,就是這個功利文化中才會有的話語。 所有選美分子第一名都會哭,千年的冤屈,憋泡屎似的。我喜歡獨一無二的東西,不可取代的東西,你看桌子上那桃子的樣子!十點鐘的太陽和十一點不一樣,我大為感動。 我驕傲,做藝術要緊就是驕傲。 主流就是勢力,找主流,就是「靠攏組織」。 我知道我的畫、我自己,都毫無價值,但我討厭一群人臉上那種集體勢力的表情。這表情只有一句話:你是錯的!我們是對的!剩一個人,他表情就變了。 主流是被時代暫時選擇的人,證明這時代是對的。時代很勢利。順時代者昌,逆時代者亡。 選擇主流是下策。什麼是中上策?我不知道。 不要總是假設人類應該怎樣,人類就是這個樣子。 咱只會模仿人家,很業餘的模仿,然後瞎操心。 你說它非人性化?人性化的很呢,你以為什麼是人性? 人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想入非非。網絡解決這些「非非」,善莫大焉。 人類的欲望從來沒有變。 每個時代都很豐富。每個時代都會自作多情,對別的時代要麼看不起,要麼太看得起。 我不覺得現代多豐富,只是鬧。 戰爭就是火麼,原始森林過一陣就會自己着火的。 人太自戀了,總覺得自己的時代太悲慘或太輝煌。哪個時代都一樣,因為人的感受力都一樣。 人憑藉自己可憐的感受力和大驚...
書評
陳丹青之所以出名,一是因為他的西藏組畫,二是因為他的從清華辭職。作為一個在紐約住了18年的人,難免沾染美國人的那些「臭」毛病,口無遮攔,指天劃地,實足是一個藝術界的老「憤青」。話說起來,吾有網友peep君,與陳先生長相頗有類似,也是一個十足有趣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陳丹青先生的訪談,是在2002年2月的《時尚》雜誌上,題目叫做活着只為愛晴天。然後時隔三年有餘,終於買到這本《退步集》,得以拜讀陳先生的文筆。
關於此書,各式評論洋洋大觀,網上隨便搜搜遍地都是,我自認肚裡沒有太多學識可以指指點點,只能略表一二點自己所思所感。
其一,陳先生在書中十分直接地說出,中國人命賤,非常賤,從來沒有這麼賤。中國人不把自己當人看。許多中國人惡劣卑賤,那是因為別人從來那麼對待他,他不知道還有別的方式對待人。暴力、強權、人侮辱人、人欺負人,陳先生說對他影響很大。他回憶文革時期的上海美專畢業生的生活,回憶1978-1980年的中央美術學院,悉數各個人物被這種暴力與侮辱所損害的生活,進而言及今日學界被行政權力扭曲的現狀,一語道破種種問題的根源:是為了錢,為了權,為了飯碗;骨子裡是深深的 ,對藝術,對人文,對知識的輕蔑。
其二,常識與記憶。「發展」與「進步」。陳先生將當代中國大規模的毀滅性建設運動,歸結為「文化分裂症」。我們的「心理景觀」處處來自西方,指向西方,我們要在自己的國土上,把中國變成歐美。捫心自問,我輩正是如此。所受的教育,所追逐的品位,無不向西方,尤其是美國看齊。我曾很多次與朋友談到這個問題,大家普遍深以為然。這種深刻的矛盾,體現在我寫作的當下,便是我正在聽着標準的美式搖滾音樂,抽着lucky strike,住在醜陋的仿造公寓裡,然而其材料確是極端中國式的紅磚。這種自己摧毀自己歷史記憶,自己割斷自己文化常識,為了「發展」與「進步」的名義而摧毀自己文化的行徑,我輩又豈不是深深裹挾其中而不能自拔。對於所謂「文化保護單位」,「文化遺產」,陳先生一語道破天機:「此處不許拆」。
其三,行政權力無所不在的扭曲結構。從教育,到美術批評,再到建築。陳先生在我的母校同濟大學的講演中,奉勸諸位建築學子去做高官,以實現自己的才華,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黑色幽默。現實就是:好好學外語,好好混飯吃,別做傻逼,對抗體制屬於自殘,上學就上學,但是千萬別把教育當回事,大家都是為了混飯吃。我大學畢業之後仔細反思自己所受的教育,反思了兩年。發現自己真的被教育成了傻逼,滿腦子都是被誤導的東西。所以你我看的很清楚,今日社會之中,那些有所成就的人,反而是否定了自己的教育背景的人。搭進了許多時間精力,發現自己被騙了,這大概是當代幾乎所有大學生的一個普遍認識。當認識到自己是個人,不是工具的時候,悲哀就開始了……
看完這本書,很不舒服,很憋悶。但是我覺得,它值得一讀。也許,今日的種種,真的是「我們上百年文化天災人禍的總報應」。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