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鹹湯面(喬山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邂逅鹹湯面是中國當代作家喬山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邂逅鹹湯面
邂逅鹹湯面是2015年年初的某一天。
那天早上特別冷,剛打開車門,腳一落地,便覺徹骨的寒氣自腳心直衝天靈蓋,胸前似裸露般空蕩蕩的,刺骨的西北風撕扯着我的耳朵,不由得我打了個寒顫。
「咋樣,耀縣冷吧?」前來接我的調度小王笑嘻嘻地說,「這兒比咱們那兒溫度最少低五六度呢。」
「走,咥一碗鹹湯面就暖和了。」 他不由分說,將我拽到一家店面不大的鹹湯麵店門前。
身為老陝,我對麵食情有獨鍾。在關中道,幾乎吃遍了所有的麵食,鹹湯面卻是第一次聽說。
大冬天的,麵館門前四五張桌子,已經坐滿了吃麵的人,還有人乾脆蹲在房檐台上,碗裡升起的熱氣,將吃麵人的頭顱遮擋得雲山霧罩的,只聽一片「哧溜哧溜」的吃麵聲,卻看不清吃麵人的模樣。空氣里氤氳着一股從未聞過的香味,勾引得我的腸胃瞬間歡愉起來。
再伸脖子看看前面排着的大約十幾個人,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擔心吃不上。
「別看排隊的人多,面是提前煮好的,盛起來很快。」小王見狀安撫我道,「鹹湯面是耀縣的招牌小吃,當地人喜作早餐,就像鳳翔的豆花泡饃,乾縣的豆腐腦似的」。
果然,很快就到我們了,回頭一看,後面又排了一長溜。
「現在好多了,逢年過節時,大街上全是排隊吃鹹湯面的,大部分是從外地回來過節的耀縣人。」小王是當地人,炫耀着介紹。
店內被熱騰騰的霧氣籠罩着,裡面同樣坐滿了食客。鹹湯麵館和其他飯館的布局截然不同。別的飯館操作間大都在飯館的後面,俗稱後廚,而鹹湯面的操作間卻恰恰相反,布置在飯館門口一側。剛一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側面的操作間。只見兩名中年婦女腰系圍裙,頭戴大白帽在忙活。兩人都戴着白色塑料手套。一位從盆里麻利地抓一大把金黃色的麵條扔進碗裡,另一位(應該是大廚)快速地接過碗,轉身用鐵勺從大鐵鍋里舀出香氣撲鼻的湯澆入碗內,緊接着又將鐵勺搭在碗沿一斜,將湯潷回翻滾的大鐵鍋里,金褐色的湯里漂浮着切成方塊的老豆腐片在跳躍,似乎在歡迎碗裡的湯回歸到大家庭。如此反覆三遍,直到湯味完全浸透麵條,再從大鐵鍋里舀出五六片老豆腐蓋在麵條上面,有點像關中羊肉泡地做法。奇怪的是,豆腐片反反覆覆在沸湯里煮,卻煮不爛,一旦到了嘴裡滑膩如脂,舌頭輕輕一壓,即與麵條一起滑落腹中,湯鮮麵筋道,咸香味美。最後,只見大廚用手從鍋台上的蔥花、韭菜、生薑末、油炸豆腐盆里各抓一小撮撒到碗裡,再拿起鐵勺在油潑辣子的盆里舀小半勺,澆大半碗翻滾的湯,這時候,碗內生薑黃、蔥韭綠、油辣紅、豆腐白俱全,一大碗令人垂涎三尺,色鮮味香的鹹湯面就擺在了你的面前。
這時候坐在麵館裡面的食客,有人正在滿頭大汗地吸溜着碗裡的麵條,沒吃上麵條的食客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着一片鍋盔饃,邊吃邊和同伴聊天,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大廚的動作,一旦喊到自己,就歡天喜地地跑上前去,兩手小心翼翼地將麵條端上桌子,吸溜一口麵條咬一口鍋盔,一副很愜意的樣子。
我用筷子攪動着碗裡金黃色的麵條,一股股熱氣從碗底冒出。由於多年習慣,我吃不了太燙的飯菜,每次吃飯都要等飯菜涼一些才能下咽。
「不要攪了,鹹湯面要趁熱吃才有味道。」小王提醒說。
我挑起一小筷頭麵條,在湯里涮了涮,將火紅的辣子涮掉,小心翼翼地吸溜進嘴裡。哇,一股濃濃的、從未體驗過的咸香味立馬在口腔里瀰漫開來,喉嚨里似乎有一隻手,迫不及待地要將麵條拽進胃裡,我盡情地享受着這暖暖香香的感覺。
一大碗鹹湯面三下五除二就咥完了,小王問其感受,我愣是沒說上來。只覺得一種從未嘗過的香味,令我回味無窮。
後來,我在耀縣工作的三年裡,幾乎每天都要吃上一碗五塊錢的鹹湯面,既管飽又實惠,百吃不厭。在耀縣,無論是大街小巷的小麵館還是裝修考究的大飯店,一碗鹹湯面就五塊錢,而且,鹹湯面只在耀縣紮根,整個銅川地區的其它地方卻難覓其蹤影,就連一步之遙的新區也很難找到一家。鹹湯面的韻味,是用當地產的辣椒、當地的水,加之特殊配置的湯料製作而成後裝在當地燒制的粗瓷老碗裡來食用的,若換個地域,即使同樣的做工,也品味不出其獨有的口感。怪不得坊間流傳着「不吃鹹湯面,不算到耀縣」的俗話。
小兒子在銅川當兵,得知我天天不離鹹湯面急眼了,說鹹湯面里沒有油腥,營養跟不上,不能長期吃。我卻獨愛鹹湯面獨有的味道,一天不吃就想的不行。儘管表面上答應兒子不再天天吃,私下裡依然我行我素,如走火入魔,難以自拔。
2017年我調回了關中,一晃五個年頭過去了,再也沒吃過鹹湯面。機緣所至,最近我再次來到耀縣出差。當初的耀縣已經變成了耀州城,高樓林立,街道繁華,不知當初的鹹湯面是否變了模樣。
我以一個老耀州人的身份,將鹹湯面誇成了佛跳牆。同事小羅撇嘴不信,說天下最好吃的麵食當屬我們關中的一口香臊子麵。我急了,便帶着小羅滿大街尋找鹹湯面的麗影。當初的老店還在,只是翻新了門面,裝修了內飾,看起來更加乾淨衛生了。門口依然排着長隊,我趁機給小羅介紹起鹹湯面。
根據耀縣的縣誌記載,鹹湯面源於清末,至今興盛百餘年,尤其是近幾十年,耀縣一家老字號老闆潛心研究,精選當地優質小麥,經過特殊加工,製成鹹湯面專用粉,然後提前一個晚上,取適量面鹼化成汁用來和面,直到第二天凌晨面醒後,全家人揉面,直揉得麵團明光起泡後,再將揉好的麵團剺(li)成條狀,在案板上啪啪有聲,拉成流行關中的拉麵粗細,金黃泛光、筋道柔韌的麵條來,扔進沸騰的大鐵鍋煮熟,晾在盤裡待用。下面的大鐵鍋卻不是前廳那口鍋,而是支在後廚的專用下面鍋。最重要的工序當然是熬湯了。熬湯是在前廳的大鐵鍋里完成,精選出花椒、茴香、丁香、良姜等十餘種調料和中藥材文火熬製而成,其湯香氣撲面,食之溫胃益腎,溫中散寒,和中理氣。一時大家紛紛效仿,鹹湯面因此而聲名鵲起,成為當地飲食一絕。
據說當年大文豪老舍先生途經耀縣時贊口不絕地說:「小小耀縣,竟有北京飯店。」而今在耀縣坊間還流傳着文學大家賈平凹先生當年在桃曲坡水庫創作名作《廢都》時吃鹹湯面的故事。據說先生為了解饞,約當地一位作家到耀縣咥鹹湯面,到了後發現僅剩一碗,就讓賈先生就一片鍋盔饃咥了。當時一碗鹹湯面僅五毛錢,一片鍋盔饃兩毛,加在一起才七毛錢。飯後,兩位作家一摸身上是大額鈔票,老闆找不開,當地作家就給老闆建議,讓賈先生給小店寫一幅字抵賬,老闆卻不干,說沒筆沒紙的,再說了,字再好也不能當錢使。後來老闆跑了大半條街才找開了錢。如果當年的老版知道賈先生的字一字值千金,估計腸子都悔青了。
外地人分不清到底是湯里放鹽了還是起面時,鹽就被揉進了面里。他們不習慣這種特有的鹹味,而當地人卻百吃不厭。桌子上當然擺放着油潑辣子和醋壺。當地人絕不滴醋,醋壺是給外地人準備的,一旦有醋滴入,鹹湯面的味道立馬大變,咸不咸酸不酸的,一點都不好吃了。鹹湯面吃的就是這種獨有的鹹味。第一碗不習慣,第二碗就能慢慢地品咂出那種特有的韻味,味濃適口,筋韌香辣,香味久存,回味不斷。最後,就成了縈繞在你腦際里無法釋懷的美味佳肴了。
「你們也吃鹹湯面來了?」抬頭一看,原來是我們的董事長和總經理也到這小店來了。在我們的印象中,他們應該是登大雅之堂的人,沒想到也尋到這犄角旮旯的小店吃鹹湯面來了。
「我就好這一口!」董事長爽朗的笑聲,使局促不安的我們平靜了下來,「看來咱們擁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呀!」
董事長平易近人的話語一下子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其實,是鹹湯面讓領導與員工平等地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