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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挑煤炭的少年(朱文科)

那個挑煤炭的少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那個挑煤炭的少年》中國當代作家朱文科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那個挑煤炭的少年

老家石鏡交通閉塞,未通公路的年代,村民所用生活生產物資全靠肩挑。我父親跟隨爺爺那輩人,到幾百里外的廣東樂昌挑過鹽,來回一趟大半月,苦不堪言。解放後,縣裡、公社先後通了公路,人們就不用跑那麼遠的路了,但煤炭依然要去鄰縣永興挑。

挑煤炭是苦力活,還催生了一門職業:腳力工。俗話說:「挑煤擔炭,穿衣恰(吃)飯。」誰家姑娘找對象,注重身強體壯。我們男孩子,一般到了十一二歲,就跟大人去挑炭了。從讀五年級開始,每個學期還要幫學校挑,由學校統一組織去,一般一個學期挑三次。對挑得多的,給予勤工儉學獎勵,獎品是一個筆記本。幫家裡挑炭是沒有任務的,主要是利用星期天和暑假去挑,能挑多少就挑多少。

永興香梅鄉境內有好多煤窿(小煤窯),我們去得最多的張家洲,那裡的煤炭質量好。窿上有兩個負責過秤的,一個是曹胖子,一個就是鄭貴姑爺。曹胖子有五十歲了,長得五大三粗,一身黑炭炭的,滿臉橫肉,人也刻薄,過秤時發現誰稍微多裝了些,就罵罵咧咧地,掄起一把鐵鏟插進籮筐,把多裝的煤炭拋出去,嚇得你大氣不敢出。鄭貴姑爺比曹胖子小十歲,中等個子,性情溫和,熱情大方,見了誰總是一臉笑笑,嘴上那一排黑鬍髭像板刷顫動。他過秤沒曹胖子那樣刻薄,總要多給你幾斤。他的老婆是我們朱家灣的,村里人都叫他姑爺。他和我父親關係很好,每次我去挑炭,他總是偷偷多給我十來斤。我當然高興,每次總少買十斤煤票,這樣可以節約五分錢。對撈來的「外快」,我總是偷偷攢着買連環畫。

從村子到煤窿,來回四十多里,要翻越三座高山,挑但煤炭回家,最快也要四五個小時。每天天未亮,我就起床,匆匆吃碗蛋炒飯,挑着兩隻籮筐,同夥伴們上路了。月色朦朧,把山村的青石板路染得霜白。一路上,我們呼吸着清新的空氣,輕聲說着夜間做的夢。秀成年齡最大,會講很多故事。有一次,他講吊死鬼的故事,說解放前文沖村有個地主,看中長工的老婆,要強納為妾,女的不從,上吊死了,死後變成無頭女鬼,半夜總在村子邊喊冤。此時我們剛好來到文沖村後山一塊墳地,大家突然發現有團黑影在墳地邊移動,嚇得大家以為就是那女鬼出現,拔腿就往山下跑。原本走在最後面的明明個高腿長,一下就跑到我們前面好幾丈遠了。樹林裡暗,他不小心,讓油茶樹枝掛倒,兩隻籮筐滾到草叢裡了。他以為是撞鬼了,嚇得哭起來。秀成就笑起來,喊我們別跑了,說剛才是只兔子。我們這才停住腳步,幫明明尋找到籮筐,心口仍然咚咚跳得厲害。

為了壯膽子,務成就帶頭唱起來窿上民工愛唱的《扯炭歌》:「那夥計,心莫慌,兩手扳天窗,腿要橫踩,大索放肩上。」唱完又唱《挑炭歌》:「挑炭乃崽莫心慌,挑到夜晚有月光,月光倒嶺有星光,星光送你到屋場。」歌聲不大,還是把文沖村的狗兒驚動了。幾條狗跑到村口,虎視眈眈看着我們,兩眼放綠光,挺嚇人的。明明和正古就拾起石子仍過去,嚇得它們趕緊跑了。過了文沖村又是一片山林,這裡已是永興縣境。抬頭看看天空,啟明星早升上中天,東方漸漸隱露出一抹曙光,秀麗的山巒,高大的樹木,裊娜的竹子,在晶藍色的天幕上,留下一幅絕妙的剪影,簡直是美麗極了。過了一會,山那邊的人家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的雞啼,引得遠近村落的報曉雄雞,也都咯咯歡唱起來,此起彼伏,恰似一派清新的晨曲,在迎接黎明的到來。

張家洲煤窿坐落在群山懷抱的山凹,我們到達時,那排低矮的木房子亮着昏暗的電燈,管理人員陸續起床了,而在井底採掘一夜的民工也下班出來,個個黑炭炭的,只看見礦燈下兩隻骨碌的眼睛。有幾個同我們一般大的少年,正在井口邊的枕木堆里睡覺,旁邊擺着籮筐。不用說,他們是看錯鍾早早跑來的,我們曾經也鬧過這樣的笑話。我們發現曹胖子光着膀子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拿着條毛巾準備去泉水邊洗臉。他看見地上幾個少年,就走過去用腳輕踢他們的腿:「起來,起來,天亮了。」幾個少年醒了,揉揉惺忪的眼,一看是曹胖子,一骨碌爬起來,趕緊去煤堆裝炭了。

挑炭的人們陸續趕來了,我們幾個去裝炭。煤炭堆成小山,裝起來蠻講究的。既要選煤質好的,還要選乾的。質量最好的塊煤,表面光滑發亮,放在手裡很輕,那不發亮且沉的千萬別要,那是雜石煤,很難燃燒。當然,你不能淨選好塊煤,因為塊煤的價格要貴,必須與細煤混合在一起,這就好比到市場買肉,瘦精肉特別貴,只能肥瘦肉搭配。細煤有優劣、次好之別,如何分辨出來,全靠經驗。我們裝煤的時候,秀成說:「今天是曹胖子過稱,我們別裝太多了,難看他的豬肝臉。」我想,他鏟得狠,我偏要多裝點。我把塊煤藏在籮底部,上面裝細煤,再用腳踩緊,最上面放層鬆散的細煤,這樣表面看起來跟平時差不多,實際重很多,我只買了四十斤的票。排隊過秤時,鄭貴姑爺穿件紅背心在忙碌。一個小伙子把一擔炭放上去,鄭貴姑爺把砝碼一放,不悅地說:「兄弟,你裝得太多了吧,買一百斤就裝一百五六十斤,個個像你這樣,我們挖窿的喝西北風去!」言畢,右手拿起把鐵鏟,朝籮筐一插,就掀出一大鏟煤炭倒外面了。再看稱,還多很多,又鏟,直到滿意為止。輪到我了,我把兩隻籮筐一放,輕輕叫聲「姑爺」,他也不言語,看稱,再看籮筐,有些驚訝,顯然窺出了「重」的秘密。我的臉一下紅了,仿佛做賊一樣。好在他沒動聲色,習慣性拿起了鐵鏟伸進籮里,掀出一小鏟煤炭,就給我放行了。

返回的路上,竹扁擔吱呀吱呀響着,肩頭感到特別沉,我心裡卻樂滋滋的,今天賺了兩毛錢呢。爬過一座山嶺,走了三四里地,我慢慢感到吃力起來,便叫他們休息。大家就放在擔子,坐在路邊石頭上,一齊笑我貪多害人害己,因為平時頭一陣要走七八里才歇息的。這時,朝陽正從東方的山嘴處冉冉升起,千山萬壑披上了絢麗的彩霞,田野在涼爽的晨風裡流光溢彩,鳥兒在山林唱着清晨的頌歌。歇了一會,我們又趕緊上路了。大家為了照顧我,每走兩三里路就歇一陣,好容易過了文沖,來到亭子坳山腳了。這是我們必經的一座山嶺,險峻,翻過山就是流沙坪,能看到我們朱家灣。可是,我實在走不了,一條白襯衣早濕透,兩肩都磨得紅腫,扁擔一壓,格外疼。我突然後悔不該貪心多裝煤炭。

秀成哥見我這樣吃力,就出個主意,他們四個人先把自己的煤炭挑到山頂,再下來三人幫我挑上山。大家都同意了。在他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挺到天黑時分總算回家了。母親看見我肩頭腫得厲害,心疼不已。此後,我再也不敢做那樣不光彩的事情。我挑了五年的煤炭,挑着挑着,就長大了。 [1]

作者簡介

朱文科,湖南耒陽人。中國民協會員,湖南省作協會員,衡陽市民協副主席,耒陽市政協常委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