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初為人師(代炳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那些年,我初為人師》是中國當代作家代炳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些年,我初為人師
(1)
小學畢業後,為了「脫農皮」,我在鄰縣一所當時教學質量頗高的初中學校就讀。升學時雖幾經周折,但總算如願以償。三年後,我回老家參加了中考。
我深知父母當時的良苦用心,因此學習分外刻苦,各學科成績長期名列前茅,加之興許有幾分天賦,當年中考居然喜提學校榜眼,且超出了中師錄取線好幾分。知曉分數後,雖沒范進中舉時的那般痴癲,但着實激動了好幾個日夜,此後便天天在家翹首以盼,想象着這張決定我前途命運的錄取通知書將會是何等光彩照人。可是,眼見開學報到的時間日益臨近,可那張金貴的通知書依舊不見蹤跡。那幾日,焦急的父親用自行車載着我,日日到學校,處處陪着笑臉小心詢問,但收到的無一不是失望。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據說是因我初中在外縣就讀,錄取通知書可能還在教委(教育局前身)。聞知喜訊,翌日,父親和我尚來不及辨明真假,便馬不停蹄到教委查證。拿到通知書後,顧不上飢腸轆轆的父子一路騎車疾行回家。親朋近鄰得知後,均奔走相告,一貫低調的父親居然罕見地吹噓嘚瑟了好幾天,儼然忘了之前的忐忑無助。就這樣,我幸運地走進了師範學校,學到了一些教書育人的本領。
(2)
師範畢業後,我被分配到鄉下一所村小任教。
說起分配,其實最難熬的是那個酷熱的盛夏。儘管知道十之八九是到村小,但還是幻想憑着自己在學堂里頗為出眾的文字功夫,班主任定將在畢業鑑定上不吝讚賞,褒獎有嘉,暗想說不定會僥倖被哪所城鎮學校慧眼識中。
常言說的無比精闢: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忍的。錄取通知書上的白紙黑字澆滅了我曾有的所有幻想,我便理所當然地被分配回一所極為偏遠的村小任教。不過,跟如今「逢進必考」的編制政策比起來,我們那個時代的中師生還是非常幸運的。於是,收拾好心情,置辦了幾件衣物,為今後的教書生活做了些準備。
(3)
9月,我帶着的諸多想象和渴望開始我的循循善誘和諄諄教誨。第一天上班天空就極不作美,下着大雨,那條通往村小的道路泥濘不堪,雖然報到之前我曾做了些功課,打聽到雨天一定要記得帶筷子刮泥,但剛剛新買的鳳凰自行車不一會兒便粘滿了稀泥,讓我心痛不已。在後來的反覆實踐中,我還總結出下雨天要多走水凼凼的經驗,這樣滾子少粘泥,停車除泥的程序將大大減少。可是,遇到出門時天空晴好,路上大雨傾盆那就苦不堪言,一邊騎車一邊還得苦苦尋找竹竿枝條。當然,晴空萬里也未必見得那麼美好,但凡有拖拉機、農用車經過,漫天塵土,遮天蔽日,那滋味估計不少人仍有印象。如今「村村通」工程早已遍布鎮鄉村社,「滿城盡帶泥巴灰」已是永久的回憶了。
(4)
從此,我的位置由教室的中間換到了講台,由坐着換成了站立,其間所有的距離不超過一張講台的寬度。很多時候,一種無比的豪邁油然而生,也明白了神聖講台「區區三尺,學問非凡」的道理。
雨天趕到學校,匆匆把沾滿泥土的自行車直接靠在牆角,顧不得繼續心疼儘是泥巴的自行車,便抱起一摞書本直奔教室。當時學生中流傳着這樣一句順口溜:下雨天,洗車天,哪個不乖試試看?因此只要下雨,課堂上學生大多遵規守紀,極少有人「作奸犯科」。因為人人皆知,倘若上課調皮搗蛋,那午間休息的輔助健身運動就是擦洗自行車。那時不少老師常會採用一些懲戒教育,我自然也不例外。藉助這些懲戒,也威懾了不少學生,規範了課堂。後來,教育部門出台了許多規定,像這類有體罰嫌疑的懲戒嚴禁為之,加上我的教法也有了些長進,於是在作了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後,便令行禁止。至今回憶起當年的這個典故,學生無不津津樂道,忍俊不禁。
(5)
我任教的那所村小,教師奇缺,多數時候都是兩人包班。課表上雖種類齊全,但開齊開足課程大都僅停留於紙上談兵。剛開始搭班的老師是當時招聘的民師,家裡有不少田地,農忙時會請假回家耕種。那段時間,語文、美術、音樂、體育加班主任,一周多達二十幾節課。特別是對於師範里曾補考過體育的我,那時被「趕鴨子上架」教體育,是我曾經最為不安和茫然的。現在看來,青春畢竟是所向披靡的,那時並沒感到擔子的沉重。你番唱罷我登場,「十八般武藝」算是樣樣精通。縱然我使出了渾身解數,但聲嘶力竭的一整天下來,口乾舌燥、筋疲力盡肯定難免,可腰椎、頸椎卻遠沒有如今這般痛苦。
初為人師的日子,興奮,激動,認真的一塌糊塗,閒暇挖空心思的備課,請教,聽課,查資料,寫教案,上課充滿激情的提問,有聲有色的模仿,抑揚頓挫的朗誦,聲情並茂的演說,動之以情的教導。和孩子們一起找各種儘可能利用的物品做課件,課堂表演,把難懂的課文編成課本劇,把動情的文章改成表演,把孩子們的遊戲引進課堂,甚至嫌教室的灰塵和玻璃擋住自然的光影,於是,偷偷帶着孩子一起去郊外田野踏春,賞秋,玩雪,一起跳繩,踢球。閒暇時,還會讀讀小說,臨臨碑帖,寫寫隨筆,倒還充實,其間獲得過不少獎勵,這也成為我後來臨池不輟的動力和引以為豪的資本。
那時生活較為艱辛,工作量巨大,但農村孩子天真淳樸,易於管教,與學生和家長的溝通也無比融洽,所以苦中有樂的時候不少。有時家訪,家長還會誠懇邀約一起吃晚飯,我們也欣然應允,沒有那麼多顧忌。談及自家孩子表現,即便不是特別出色,看到老師們如此敬業執着,家長都無比欣慰和滿足。
愛心和童心交織在一起,初為人師的那幾年,青春,詩情,性靈,甚至對生命的深層思考,都在那裡完成了最乾淨的沉澱和醞釀。
(6)
當時在村小任教的老師不在少數,且都年輕,湊齊了大約有十多個。平常時日,大家都圍坐一起吃桌餐。每周由一位住在街上的老師輪流買菜,菜品單一,中午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回鍋肉。儘管如此,但我們卻百吃不厭,哪像如今的三朋好友聚餐,臨到飯點卻因「吃什麼」而遲遲達不成共識。至於煮飯,則是由學校聘請的一位阿姨全盤操作,但只管中午,不煮晚飯。
從教之初,我們大都尚未成家,因此放學之後,留宿學校也是常有之事。下午在學校打打籃球,走走家訪,日子倒是很容易打發。但因留宿常常是臨時決定,所以晚上基本就只有剩的邊角余料,葷菜自然沒有。
那一天,我們相約留宿,可晚飯沒有葷菜。正當躊躇不已時,有個老師說:乾脆我們吃雞!此話一出,立即語驚四座。齊聲問:雞從何來?此君補充:就地取材!眾人恍然大悟。一番運籌帷幄之後,約定臨近黃昏立即行動。在一番天南海北的神侃後,好不容易熬至天黑,我們便按照分工,在田間地頭、竹林院壩逐一搜索。附近村民大都認得我們,偶爾碰見,村民便上前熱情寒暄,可我們卻做賊心虛,寡言少語,神態舉止與平時判若兩人。但見天色已晚,依舊難覓雞之蹤跡。正當失望之餘,只見兩位老師提着編織袋,疾步而來,我們知道肯定有所收穫。雖說已近秋涼,但二人卻顧不上大汗淋漓,小聲招呼我們趕快撤退。
回到學校,我們迅速拔毛去肚,草草下鍋。約摸半個時辰,燒雞便端上方桌。晚飯時,比起平時的談笑風生和偷雞之前的口若懸河,此刻均無比文靜,只顧低頭吃菜喝酒。此後多年,同謀者長期誠惶誠恐,生怕東窗事發,日後便再不敢效仿。
(7)
如今,我已離開那所村小多年,也有不少學生繼承了我的衣缽,走上了三尺講台。不論我在哪裡工作,我都永遠忘不了在村小當初為人師的一幕幕。在那裡,我領略到了陶淵明的恬靜和淡雅,領略到了人與人、人與土地之間的親近與信賴,領略到了對自然的尊崇,對生活的克勤克儉。無論是初為人師時的第一句「上課」,還是學生的一聲「老師好」,都是人生里最難忘的記憶。因為我的學生給了我最真摯的情感。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故事,蘊含了無比豐富的人生哲理。[1]
作者簡介
代炳章,文學愛好者,曾獲全國第三屆、第四屆教師範文寫作比賽一等獎,《等待》《傾聽秋雨》等多篇文學作品散見於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