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歲(馬進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那年,我十六歲》是中國當代作家馬進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年,我十六歲
那年,我十六歲,剛經歷了中考。
那年,我十六歲,擇校進入了我們那最好的中學,擇校費一萬二。
那年,我十六歲,我們家還有自己的餐廳,考後的假期在餐廳幹了一個假期的活。
十六歲的我年少但不無知,膽大且倔強。
西環路加油站斜對面有家餐廳「西悅清真餐廳」,熟悉這家店老闆的人都叫這餐廳「馬老二餐廳」。店面不大,上下二層。這餐廳從我記事起就有了,16歲那年它已經是老餐廳了。為啥叫「西悅」呢?這是有源頭的,我家在南北走向的路的最西頭,郊區,往南有一條東西走向的渠,小時候,渠里有蝌蚪,賴瓜瓜,小魚,還有不知名的小東西,我和弟弟常往渠邊跑,脫了鞋,坐在渠拜邊腳丫子盪着水,痒痒的,長大點,渠里的水越來越少,後來,渠里填滿了垃圾,臭哄哄的,再後來,渠被填平了,變成了路。往南是一大片莊稼地,四季顏色不一樣,我家地給大姑媽種了,所以我對田裡的事沒多少記憶,只記的那四季的顏色,看着很幸福。我們要在西邊快樂的成長,西邊的快樂,西悅」。
站在餐廳二樓,可以看見周圍的三家餐廳,還有一家看不見的。正對面有一家「自平清真餐廳」,這家店老闆叫王自平,跟我爸是朋友。右邊有三家,一家在中間,一家在路轉向東的拐角處,再往東還有一家記不起名字的餐廳,是一位阿訇開的。短短几百米有五,六家小餐廳。我爸常說「真材實料才是硬道理。」
門前這條路是救命路,半掛、工程車、跑長途的外地大車居多。生意就靠這路上的車養活。這片地不大但店齊全,汽車修理的王叔,徐二叔買輪胎,徐大爹買肥料,老馬叔,野大爹搞電焊,野大爹是看着我長大,老王叔的裁縫店,老棉叔補輪胎,劉老大的商店,大爹家的停車場、旅館,直接是一條完美的鏈子。所以老司機都來這,車也修,飯也吃,固定的鄰居來來回回就這些,都是老熟人,都知道我,馬老二的丫頭。
那時候小,不懂事,有了自家的餐廳,感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在哪都橫,不怕人,尤其是對看着我長大的野大爹,個頭不高,胖胖的,脾氣不怎麼好,老跟他兒子吵架,但對我總是笑呵呵的,在我記憶里沒穿過乾淨衣裳,電焊工,每天爬起跪倒的在車底下忙乎,從不注意身體,不注意形象,每回來餐廳吃飯,都是剛從車底下幹完活。吃飯大多都是閒了的時候,飯點高峰期不見他,一盤炒刀削,有時切點牛肉,拿瓶果啤,幹了一早上的活,吃點飯,扯陣摸,緩一緩,「丫頭,倒點水,」「不倒,」「這丫頭嘴歪的很,以後看誰敢要」……說完就哈哈的笑起來,聲音迴蕩着整個房子,這是我們的日常對話。只是後來,十六歲那年,他走了,走的很突然,躺在車底下修車,他媳婦叫他吃飯,他說等會,馬上就幹完了,一早上就修了那一輛車,早上剛開門,啥都還沒吃,就來了大生意,高興,一直折騰到快中午,大夏天,那年的夏天異常熱,折騰的時間太長了,從車底下爬出來,還沒站起來就跌倒了,腦溢血,當場就沒了,修好的車跑了,錢都沒給。這事發生時,我上了高中,學校離家不遠,但聽說住宿有利學習,就鬧騰着也要住宿,那天心神不定的,老覺得有事發生,中午放學就回了家,老遠看到電焊鋪門口搭着帳篷,聽見陰陽吹吹打打,麻木的從那裡有過,回到餐廳,正門沒開,開着側門,爸媽都忙着,餐廳放了幾張圓桌,小桌子都撤掉了,「你野大爹走了,在咱家辦事,本來漢民的喪事,回民不能管,但你野大爹那脾氣不好,也沒幾個朋友,人走了親戚總要來,野大媽來求情,就在咱家辦了吧……」媽眼睛紅着對我絮叨道,爸一句話也沒有,在案板和灶台間忙碌,仿佛只有忙,才能讓情緒穩定。看着爸,突然有些害怕,野大爹比我爸大那麼幾歲,怕,有一天他也突然走了,丟下我們該怎麼辦,從那以後,我發誓再也不頂撞他了。
這事發生前的那個暑假,我既是服務員又是收銀員。中考前填志願,第一年出現擇校生政策,我命好,遇上了,但跟我爸商量以後決定不填,考上最好的高中繼續念,考不上復讀,我上學早一年,看年齡影響不大,對於我們這樣的小麵館,擇校費太貴,我答應了。成績出來那天,我弟跑到校門口,竄過密密麻麻的人,湊到公示欄跟前,跳着跳着記下了所有的成績,成功落榜,只過了最好的那所高中的擇校線。拿回的錄取通知書上寫着「××回中公費生」,我不爭氣的哭了,這不是我想去的學校,當時對學校沒有概念,只知道這不是最好的。通知書拿到手過很久才開學,日子恢復了正常,擦桌子、掃地、放筷子,整口杯,招呼客人,端盤子,收錢,記賬……仿佛這才是我的正經事,上學只是副業。
那年,城市在搞建設,政府將田從農民手裡買來挖成人工湖,干苦力活的人多,中午到飯口上,都是幹活人,中年男人、年紀不大的女人、老漢、老婆子、年輕的媳婦子、剛娶了媳婦的小年輕還有固定的工程車司機……都不咋講究,屋子坐不下男人們就端着盤子,蹲在外頭吃,騎摩托車來的就坐在車上吃,吃完就走,下一波繼續,十七八二十歲的未婚小伙子成群結隊的往進涌。客人一多,我就挑好說話的小伙子讓他們等等,等有位子再勻一勻,大家看我年紀不大,嘴又甜,都讓着我,前面就靠我一個人忙乎,客人都喜歡來這吃飯是因為,都是幹活人,飯點吃刀削麵,我爸炒,我媽削麵,味道重面多,盤子累着尖尖還往上填,有時面欠一點,其實勻一勻剛好,我爸非要說「不夠,都是受苦的人,再加點面,再等幾分鐘,滿當了才往出端,」中午那麼忙,幾分鐘就出一鍋麵,但他從來不為這幾分鐘讓盤子欠着。
吃飯的客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
「你叫啥?還上學的麼?」
「問這幹啥?」
「問一問,天天都來着呢,你家人多得很,給個手機號,我提前打電話預定,行不?」
「行,我爸的號給你,我麼手機」
「哄誰呢,你麼手機」
「真麼有,還上學的呢,這假期,在家幫忙……」
就這樣,我們算是認識了,他比我大兩歲,在工地上開挖掘機,號召力挺強,同行的有一大夥,每回都是中午來吃飯,拿幾瓶果啤,一大夥人不停地起鬨,年少的我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有一天晚上,他和他的同伴開着皮卡,在我家門口不停地跑圈,最終車承受不了了,發動機發燙,我正好站在餐廳門口,他在車裡搖下車窗,「有沒有冷水」「有」轉身回屋給他接了一湯瓶水,「你叫什麼」「想知道,自己打聽呀」,說完調皮地笑了,轉身回屋,留他一個人在夜色中。
再次見面時,他知道了我得名字,不但知道了我得名字還知道了我爸是誰。這讓我很驚訝,那刻的我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了他。一晃就要開學,我後悔了,不想復讀,要去回中念書,去回中可以住宿,可以見到他,他就在那附近的工地上幹活。爸看我的態度很堅定,第二天就要報名了,緊要關頭,他動用全部關係找到一個遠房親戚的朋友,那所高中的一位老師,擇校一萬二,我進入了最好的高中。花費了整個暑假餐廳所掙的錢。
作者簡介
馬進芝,女,回族,出生於寧夏吳忠市利通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