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煙袋,那荷包(禚照卿)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那煙袋,那荷包》是中國當代作家禚照卿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煙袋,那荷包
這天去看母親,只見她正在炕上擺弄一些個物件:一個煙笸籮、一隻煙荷包,還有一支竹製的玉嘴、銅鍋旱煙袋。我愣住了:這些古董級別的東西,當年倒是常常擺在炕頭,那可是父親生前的專用品啊,母親又從哪裡搗鼓出來了?
問候過後,我盤腿坐到了炕上,熟練地拿起煙袋,伸進荷包,裝煙、點火,吧嗒吧嗒抽將起來——煙霧在裊裊升起,朦朦朧朧中,往事卻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冬日暖陽里,兒時的我坐在父親的懷中、倚着土牆,聽叔叔、大爺們侃大山。父親從腰裡抽出旱煙袋,微閉着眼睛,伸進荷包袋裡,只轉了幾下,抽出來就滿滿一鍋子旱煙葉,我麻利準備好火柴,「噌」一聲劃着,兩隻小手迅速攏住火頭,父親伸過煙鍋,吸上一口氣,煙就點着了;父親往後靠靠,閉上了眼睛,就聽到「嗞啦嗞啦」的抽煙聲,「咕嚕咕嚕」的煙管聲,接着看到兩道白煙從父親鼻孔里慢慢冒出來,向頭頂上升騰……
暖陽里,牆根下,父親的老煙杆油光瓦亮,銅鍋泛着金光,就連掛在煙杆上荷包里繡的小鳥也想呼之欲出,去那升騰的煙霧中翱翔一番……此時,懶洋洋靠着牆根的父輩們再無言語,個個舒展着四肢,微閉着雙眼,他們是在回首過往的歲月靜好?還是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許?
托着腦袋的我別提有多羨慕了:「哇!原來這東西能吃,能冒白煙,還能讓人很—很—很帥!這肯定是好東西,一定是甜的,要不然就是香的。」正當我胡思亂想中,突然發現父親的煙嘴出現在面前,我迫不及待將嘴湊上,鼓起腮幫,狠狠地大抽一口,「咳咳咳……」剛到嘴裡,還沒等到鼻孔就噴了出來,眼淚、鼻涕也跟着流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叔伯們大笑了起來,異口同聲問道:「怎麼樣?好吃不?」
「不是甜的,也不是香的,是辣的,還嗆人!嗚嗚——我告訴俺娘去!」我哭着跑了,身後是他們更響的、更肆無忌憚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現在想來,當年的那笑聲既不嘲諷,也不戲虐,卻是那樣親切、暖心。也是從那時起,我從心底里就迷上了這東西,還暗暗發誓:哼,走着瞧!等我長大了,抽得時候一定也會從鼻孔里冒出兩道白煙,比你們的更長,冒得比你們更高。
父親是個地道的農民,生活上處處節儉,可在煙上卻有些奢侈,更捨得下功夫。鑑於吸煙費錢,父親只有自己種煙和炮製,自給自足,母親也只好聽之任之。據說父親擺弄的煙葉「味足醇厚而不沖、回味綿軟且悠長」,在十里八鄉冠以「關東煙」的美譽,其實個中辛苦唯有我知。
每年穀雨前幾日,父親將場院裡一塊幾巴掌大的地翻好,土坷垃敲碎後用撅頭刨溝,施入土雜肥和炕洞土,然後堆成壟;穀雨後三天挑着水桶栽煙。此後的日子裡,常見父親精心侍弄的身影:除草、追肥、打頂和抹杈……待到霜降前,父親用鐮刀將全部煙株割下,用繩子栓牢掛到房檐下晾曬,直到全部煙葉變成褐色後,逐葉取下攤平,十個為單位摞成摞,用麻線捆綁放到陰涼處陰乾收藏,至此,父親的「半成品煙」便大功告成。後續過程卻費事些:逐個葉子擺開來,先用紅糖搓,再用燒酒噴,正反面皆需處置到,然後還得用塑料薄膜包裹、放炕上溫熱的地方「發」一段時間,直聞到一股淡淡的酵甜味,才能進大鍋,大火蒸、小火悶……工序一環扣一環,半點不能馬虎,這才能華麗轉身成其成品。
現在想來,沒有文化的父親,因為「嗜煙」,竟然成為「旱煙達人」。天知道他是如何想出,用當年捨不得吃、捨不得喝的奢侈品——「紅糖、燒酒」來炮製、炕頭髮酵加上大鍋蒸製煙葉等等的方法,卻剛好契合現代「原煙醇化、復烤」的工藝,以至於他的煙葉點燃灰白火亮,香氣周正醇和、回味柔和悠遠,所謂「關東煙」美譽名副其實!術業有專攻,因為「痴」而小有成就——父親就是我一生學習的榜樣。 ]] 那時候每家每戶炕上都有一個小小煙笸籮,裝滿抽去粗煙筋後搓碎的旱煙葉,除此之外,父親再加上煙袋、荷包。叔叔伯伯們來串門,就裝上一鍋子「來一袋!」遞上,我則看眼色擦上火,他們就美美地抽一頓:「夠勁,有滋味——」地贊一通,父親則跟着美上一通;客人來了,父親也趕緊裝上一鍋子,只是得用袖子擦擦煙嘴,以表敬意,聽着客人們的誇讚,父親又會美上一通……
換上紙煙是我外出求學後的事。那會剛開始興紙煙,因為煙袋輪流抽法着實不太衛生,便問母親要了一角錢,買來兩張封窗戶的白紙,裁成一條條的小煙紙,放到煙笸籮里。雖然父親心疼那一角錢,但看到此後叔伯們再也不接他的旱煙袋,而用煙紙自顧自捲成「大炮」抽將起來的時候,也就默認了。不過那一切僅限於待客,父親則仍然陶醉在他的煙袋、荷包中。
從旱煙換成煙捲是農村「大包干」以後的事。那時候分田到戶,人人都有了奔頭,幹勁空前高漲,農民的日子逐漸富裕起來,我也上了高中,那時鄰里串門或客人來訪,先敬上一根捲菸,雖不帶嘴,但是上檔次。所以每每父親串門回來,總是品評一番,到誰家抽的是「大豐收」,誰家是「大金鹿」,雖然好像有些遺憾和艷羨,但他仍然沒有扔掉煙袋。我想大概是因為疼錢的緣故吧,畢竟一盒「大金鹿」要一角二分,「大豐收」則是兩角三分,一包煙是我好幾天的生活費呢。
換成煙捲則是我參加工作以後的事,而且一步到位,全都是帶嘴的。因為父親上了歲數,且經年累月勞作,常常不是這疼就是那疼,且身體每況如下,好在終於聽勸不再種煙;但勸他戒煙就困難多了,即使把他的家伙什藏起來也不管用,因為他的理由實在太多:累了可以抽袋煙解解乏,寂寞了抽袋煙解解悶……聽說濾嘴能解毒、對身體好,於是我堅決給他換成了濾嘴煙,妥協的父親也「只好」抽了起來,雖然口中一直說我浪費]、敗家等等,但我知道他心中的得意,私下裡常常跟叔伯大爺們炫耀,還有我的孝心等等。
印象中父親從不捨得抽高檔捲菸,也曾給他買過幾次,但總是看到父親悄悄去小賣部換成了低次煙捲,也曾問過幾次、勸過幾次,父親總說是抽着沒勁也就終於作罷。作為人子做得着實有些欠缺,每每想到這裡,心中就隱隱作痛。
一袋煙抽完,磕掉煙灰,將煙袋、荷包放歸原處,我收回思緒,這才發現母親那怔怔的眼神!母子連心,我也這才突然頓悟:原來這煙袋、這荷包,已經成了我們情感的寄託和此生的念想。睹物思人,我們都熱淚盈眶……
淚眼朦朧中,我真實看到了:父親裝上一鍋子煙,嗞啦嗞啦地抽着,再閉上眼睛,噴出兩道白煙,煙霧飄向頭頂越升越高,越升越高……[1]
作者簡介
禚照卿,男,56歲,漢族,中共黨員,專科畢業,1988年9月參加工作,一直在煙葉種植、收購一線工作至今,酷愛文學,多次在行業網站、東方煙草報、央媒等發表作品,曾獲得「東方煙草報」優秀通訊員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