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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夜有多長(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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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夜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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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夜有多長》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除夕的夜有多長

將近年關的時候,父親再次得了肺氣腫。起因像以前一樣簡單。快要過年了,父母想再糶些小麥,攢成整錢,以備我不時之需。父母總是對我有種準確的預感,我確是到了年底償還樓房借款的時候。

「走了,走了,保重呀!」同病房裡再平常不過的辭別的話,卻對仍然滯留醫院的我們產生了不一樣的顫動。病房裡病號們都陸續回家了。除夕前幾天,鞭炮聲陸續地響起了。父親聽了,有些焦躁起來,他能下了床,慢慢地挪動身體了。

「你不要着急,我們先把身體治好再說,身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和它相比,不算啥。再說了,我們爺倆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在那裡過年不是過年。年好過,睡一覺,就過了年。」我安慰着父親。

父親沒有吱聲。他慢慢地挪到窗邊,望向窗外,天色陰沉地很,似乎是要下雪了。

其實,我的內心也是着急地很。

母親來了電話,說是孩子得了肺炎,電話裡帶着明顯的哭音。

「沒事的,誰家小孩子沒有個頭痛腦熱的,過幾天就好了。」我安慰着母親。

「孩子咳嗽得厲害,發高燒,都吐了好多次了。」母親說。

天下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我也一樣。內心由着急變成了焦慮。

我來到病房的外面,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想讓妻子回到老家看看,卻聽到電話那頭喧鬧得很。我問妻子在哪裡,她說在醫院,孩子的姥姥從蔬菜大棚上掉了下來,把腰閃了,正在檢查。內心開悽惶起來,濃得化不開。我們一家就三口人,變成了三線作戰,誰也顧念不上誰了。我有些抱怨起老天爺來,怎麼什麼事都讓我們趕上了,就不能放人一馬,讓人輕鬆地喘幾口氣。

天色灰黑,鉛色般的沉重,雪花開始飄落了下來,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上去很飄逸;但我的內心也隨着飄落的雪花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母親扶穩了腳凳,父親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試探着屏住了呼吸,試探着小心翼翼地踩了,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往上慢慢地移身體。他的腳終於落到了囤里,腳踏在了那流動的麥子上。父親又是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看到腳下滿是金燦燦黃澄澄的小麥,他的神情變得溫暖舒展起來,但也充滿了神聖。

父親一生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土地聯在了一起,和小麥玉米聯在了一起。抗日戰爭,經了;解放戰爭,過了;60年的飢慌,歷了:他一輩子就沒有吃過幾頓飽飯,故而,父親對於糧食有着信仰般的執狂。

「要鏟一點,不要多了,一點一點地來吧。」母親說着,把麥斗遞了進去。這是一種專門用來收撒糧食的工具:長條形;長約50公分,寬約40,高約30;頂端是個向下傾斜的面,頂端處有一個寬約5公分的橫向長長的扶手;對過,也有一個扶手,不過要小的多,大約12公分乘以2公分的樣子,正正地用鉚釘固在了麥斗身上。

父親接了麥斗,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彎了腰,左手輕握小柄,輕輕地斜向鏟了,右手緊握橫柄,試探着小心翼翼地往上抬,試探着小心翼翼地把麥斗移向囤邊,試探着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囤邊的柳條上,他調整好了角度,輕輕地把麥斗向下傾斜,麥子像水流一樣絲滑地淌進了口袋裡,發出刷刷地聲音。這聲音讓人沉醉,父母親臉上都掛上了少見的笑意。

笑容停在了此時。可能是鏟的太多了,可能是父親用盡了氣力,鏟最後一鏟斗小麥的時侯,意外發生了。父親手中的鏟斗突然停在了半空,繼而又無聲地滑了下去,母親大吃一驚。

「怎麼了,你?」母親驚問。父親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色煞白,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又是氣胸?」母親猜測道。

父親連擺手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張開了嘴,大口大口地喘氣,似乎沒有聽見母親的話。

「不要動,我現在就去街上喊人。」母親喊。

父親的電話響了,我急急地進了病房。父親已經坐回了床邊,他還在靜靜地望着窗外。他已經打開了電話,話音再熟悉不過,電話是母親打來的。父親只是在聽,一句話也沒有。父親的背影,瘦削,彎曲,寫滿了辛苦與滄桑。我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強裝了笑臉。

「下雪好呀,瑞雪兆豐年嘛。明年小麥又是一個大豐收。」我撿着喜慶的話安慰着父親。

「呼哧……呼哧……」父親的氣息喘得厲害,他似乎想說話,可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透過父親的背影,我似乎看見了父親的臉上寫滿了凝重與牽掛。自從女兒來到了世間,就成了父母手中的寶。父親睿智了一輩子,可能是從電話里聽出了什麼。

「家裡沒有事,我剛才也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我故作輕鬆地說。父親的神情黯然,但我似乎是覺得他聽出了什麼,想問又不能問。和母親相濡以沫五十年,一絲一毫都能聽得出,察得到。

我們欺騙了彼此,可是父子連心,又怎麼能欺騙的了。一時間,我和父親都陷入了彼此的沉默之中,彼此心照,但又只能不宣。

父親晚上的針又掛上了,四大袋子要打幾個小時了。我望向窗外,外面的雪越小越大,天色黑得厲害。天地之間呈現出迷人的多彩:天空近紅遠黑,大雪雪白,路燈昏黃,白熾光雪亮,尾燈彤紅,冬青綠中帶光,綻放的禮花五彩繽紛……

「晚上,你想吃點啥?」我問病床上的父親。

「都行。」父親的回答輕微短促,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我去醫院的餐廳看看有啥吃的。要是你打完了,我還回不來,你就按這個線上的按鈕。」我輕聲囑咐父親,「按下這個按鈕,護士站就會響鈴,護士會立馬過來。不要睡沉了。」

父親顯然是聽懂了我的話,但他沒有用話回應,眼睛依舊閉着,只是輕輕動了一下手指。他似乎是累壞了,沒有一點的力氣。

雪依舊在下,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響,也滑得厲害。我緊了心,放慢了腳步,向醫院的餐廳走去。一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陪伴我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還有似乎瞌睡的昏黃的路燈。

「有人嗎?」我輕喊了一聲。從裡面走出了一位大姐。她身材微胖,面色和善。頭上戴着一頂厚厚的線帽,好像是自己織的;上身穿着一件短襖,胳膊上戴着袖子;下身着黑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廉價的棉鞋。

「只有這些了,看看想要點啥?」大姐問。

我掃視了一下食櫃裡的東西,除了饅頭,還有看上去涼涼地幾樣小菜。

「今天晚上來打飯的少,就沒有多做。」大姐見我猶豫,就抱歉地說,臉上堆着微笑。

「我父親在住院,我想給他買點水餃。」我說。

「對不起呀。今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在值班,其它的人都回家過年了。」大姐說。

我訕訕地笑了笑,想轉身回去。

「要不,你等等,我把我家老頭子叫來。家裡有現成的餃子餡子,我讓他拿些來。我們在這裡一塊給你父親包頓餃子。」大姐說,「家離這不遠,一會兒就過來了。」

我頓時被陌生大姐的話溫暖了整個身體,內心難以自抑,手也顫抖起來。來住院的我們父子,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令人溫暖的話。家裡人病的病,傷的傷,沒有人會對我們噓寒問暖。父親住院的錢,是我向單位財務預支的;女兒打針的錢,要等着我回去還上;還有岳母的住院和檢查……無助讓我有些淚目,我趕忙轉過了身,偷偷地把淚拭了。我不想在這除夕的夜晚,讓人看見我哭。

「可是,可是……」我囁嚅着說。

「今年過年,就只有我和老頭子。孩子們在外地,讓雪給隔住了,回不來了。」見我猶豫,大姐又安慰道。

「我們一塊包頓餃子,一塊過個年,人多熱鬧,多好呀。」我被大姐的熱情感染了,驚喜着,點了點頭。

「你稍等哈。我現在就給老頭子打電話,讓他過來。」大姐邊說,邊撥打了他家老伴的電話。

那頓水餃是三鮮餡的。幾天後,大姐說,她和老伴年齡大了,身體原因,不能吃肉。她問我水餃合不合我們的口味。

「這是我今輩子吃過的最香的水餃。」我脫口而出。除夕的水餃,我只是象徵性地嘗了幾個,便小心地揣在懷裡,全都熱熱地拿回去給了父親。

父親大口地吃着水餃,他吃得很香。我悄悄地走了出去,躲在了走廊的黑暗處。我無聲地流着淚,內心好痛。我害怕別人看見我的眼淚,我更害怕父親在除夕的夜晚看見我的眼淚,我不敢。我放任淚水肆意流淌,內心卻漸漸地輕鬆且溫暖起來。

雪還在下,昏黃的路燈突然變紅,冬青也跟着紅了起來,天地之間都變得紅了起來。天地在大雪的映照下,無限地廣闊。

那一夜,父親睡得出奇地香,發出輕輕地鼾聲。我卻一夜無眠,滿腦中不停閃過的都是:除夕的夜,亮麗的雪,溫暖的燈,噴香的三鮮餡水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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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