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來客(李學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雨夜來客是中國當代作家李學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雨夜來客
黃昏,雨聲淅瀝。電話鈴響,卻是A君,說是今晚登門造訪,借着雨夜,喝酒談天。
A君,我十幾年前駐隊時的朋友,那個時期他正在鄉鎮,分管我們駐隊的村子。他人高馬大,說話做事敞快豪爽,喜愛喝酒,更喜愛交友,一來二去我們便成了朋友。後來我回城,他也到了城裡,開辦了一家私人公司,沒成想三五年間成了氣候,人也闊氣多了,還是經常來我家喝酒聊天,卻不知今夜又要說些什麼。
我正忙着做菜,A君又打進電話,說不要做菜了,他在外面買回幾個就夠了。一會兒工夫,他就風風火火過來了,兩個人擺上盤子碗子缸子杯子就喝,一杯老燒酒下肚,彼此話都稠了,A君提及了他的家庭,說起了他的父親,他說,父親節那天,他約了哥哥姐姐們一同回鄉下的老家看望父親,中午在店裡喝酒,他說他給82歲的老父親唱了支歌,是崔京浩演唱的《父親》:
「……那是我小時候,常坐在父親的肩,父親是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忘不了粗菜淡飯將我養大,忘不了一聲長嘆,半壺老酒……」
唱着唱着,A君說他臉上依然掛着微笑,眼眶裡卻涌滿了淚水,而開始不叫他唱歌的父親,此時也老淚橫流了,父親趕忙說,「別唱了,別唱了,我們喝酒,我們喝酒!」A君說到這裡,眼角又一次濕潤了。他說和他的父親相處,就像朋友一般,他熱愛他的父親,敬仰他的父親,更疼愛他的父親。A君說,他娘死得早,他是在父親的寵愛下長大的,記憶最深刻的是,17歲那年他考上了縣城重點中學一中,時任公社供銷社主任的父親,那年55歲,高興得了不得,帶領着他,一人一單車,行程70多華里,到濟南千佛山遊玩。A君說他清楚記得,千佛山下有個賣蘿蔔的小攤,青皮紅瓤,他第一次見到,挺貴的,一塊多錢一斤,他不吃,父親非要花錢給他買了一個。
A君說那個時候他很不懂氣,為了一個女同學而決定不來一中讀書,父親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到城裡請求一位老教師勸說自己的兒子。A君說,那是個秋天的午後,他走進那個很大院落的單身平房,門敞開着,房間裡空蕩蕩的,桌上的碗子盤子還沒收拾,而父親側面躺倒在東牆面下那張單人木板床上。A君一眼就看到了父親的腳,看到父親腳上穿着一雙露腳後跟的襪子。A君當時眼淚就嘩地流下來了,剎那間似乎長大了許多,他說他沒有想到一直讓自己吃好穿好的父親,竟然自己這樣的勤儉。從此,他再也沒有拗背過自己的父親,進入了一中讀書,而且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學習一直出類拔萃,一直到考入大學。
窗外,夜雨淅淅。我給A君倒了杯茶,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會慢慢說下去的,每次都是這樣,我們早已默契。果然,停了一會,他又緩緩講起,A君說,還有一件事使他至今難忘也不能釋懷,那是在他考上大學的那年冬天,那個冬天風格外大,特別的冷,一日,父親冒了嚴寒,坐了一宿的火車,一大早就趕來學校給他送棉衣,當他從父親手上接過厚厚的黃大衣返回宿舍時,A君說,他竟然傻得忘了回頭看一下站在大門外的父親,竟然不知道問問父親冷不冷,吃沒吃飯……A君說到這兒,猛地飲了一大口酒。我看了看他,他喉嚨的骨節上下滑落一下,而他的眼裡,早已蓄滿了淚花。A君低下頭來,擺弄着掛在胸前的一個小銅錢,說,這就是他很小的時候,父親掛在他脖頸上的護身符,他一直就這麼戴着,無論走到哪裡,也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一看到它,就會想起父親,好似父親就在他的眼前。A君說,他的父親為了他們一直沒有再娶,又是爹又是娘,沒黑沒白把他們兄妹幾個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我靜靜地聽着他的述說,內心也被這位普通而又偉大的父親感動了,我似乎看到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站在鄉下的院子裡,望着天上悠悠白雲,掛念着他的兒女們。A君長長地出了口氣,緩緩地說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買輛車,帶着他的老父親重遊千佛山,然後再到東北走一遭,去看看父親的二弟,他的二叔,到二叔的墳前舉一抔黃土,燃三株黃香,了卻父親未了的心愿……說到這裡,我們又都沉默了,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默默喝酒……
夜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A君將最後一口酒倒進肚裡,站起身來,說天不早了,他要回去,我也沒有留他。A君下樓走了,我佇立後窗,在明滅的燈影里,望着他的背影,在淅瀝的雨絲中,緩緩拐出了長長的巷道口。我佇立了良久,感慨了良久:我還真的不知道A君有如此的一段心事!而我們生活的這個大千世界里,究竟發生着多少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動人故事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