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雨天的書(張曉風)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雨天的書》中國當代作家張曉風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雨天的書

我不知道,天為什麼無端落起雨來了。薄薄的水霧把山和樹隔到更遠的地方去,我的窗外遂只剩下一片遼闊的空茫了。

想你那裡必是很冷了吧?另芳。青色的屋頂上滾動着水珠子,滴瀝的聲音單調而沉悶,你會不會覺得很寂謬呢?

你的信仍放在我的梳妝檯上,折得方方正正的,依然是當日的手痕。我以前沒見你;以後也找不着你,我所能有的,也不過就是這一片模模糊糊的痕跡罷了。另芳,而你呢?你沒有我的隻字片語,等到我提起筆,卻又沒有人能為我傳遞了。

冬天裡,南馨拿着你的信來。細細斜斜的筆跡,優雅溫婉的話語。我很高興看你的信,我把它和另外一些信件並放着。它們總是給我鼓勵和自信,讓我知道,當我在燈下執筆的時候,實際上並不孤獨。

另芳,我沒有即時回你的信,人大了,忙的事也就多了。後悔有什麼用呢?早知道你是在病榻上寫那封信,我就去和你談談,陪你出去散散步,一同看看黃昏時侯的落霞。但我又怎麼想象得到呢?十七歲,怎麼能和死亡聯想在一起呢?死亡,那樣冰冷陰森的字眼,無論如何也不該和你發生關係的。這齣戲結束得太早,遲到的觀眾只好望着合攏黑絨幕黯然了。

雨仍在落着,頻頻叩打我的玻璃窗。雨水把世界布置得幽冥昏黯,我不由幻想你打着一把外傘。從芳草沒脛的小路上走來,走過生,走過死,走過永恆。

那時候,放了寒假。另芳,我心時其實一直是惦着你的。只是找不着南馨,沒有可以傳信的人。等開了學,找着了南馨,一問及你,她就哭了。另芳,我從來沒有這樣恨自己。另芳,如今我向哪一條街寄信給你呢?有誰知道你的新地址呢?

南馨寄來你留給她的最後字條,捧着它,使我泫然。另芳,我算什麼呢?我和你一樣,是被送來這世界觀光的客人。我帶着驚奇和喜悅着青山和綠水,看生命和知識。另芳,我有什麼特別值得一顧的呢?只是我看這些東西的時候比別人多了一份衝動,便不由得把它記錄下來了。

我究竟有什麼值得結識的呢?那些美得叫人痴狂的東西沒有一樣是我創造的,也沒有一件是我經營的,而我那些僅有的記錄,也是玻碎支離,幾乎完全走樣的,另芳,聰慧的你,為什麼念念要得到我的信呢?

"她死的時侯沒有遺憾,"南馨說,"除了想你的信。你能寫一封信給她嗎?……--我是信耶穌的,我想耶穌一定會拿給她的。"

她是那樣天真,我是要寫給你的,我一直想着要寫的,我把我的信交給她,但是,我想你已經不需要它了。你此刻在做什麼呢?正在和鼓翼的小天使嬉戲吧?或是拿軟軟的白雲捏人像吧?(你可曾塑過我的?)再不然就一定是在茂美的林園裡傾聽金琴的輕撥了。

另芳,想象中,你是一個纖柔多愁的影子,皮膚是細緻的淺黃,眉很濃,眼很深,嘴唇很薄(但不愛說話),是嗎?常常穿着淡藍色的衣裙,喜歡望簾外的落雨而出神,是嗎?另芳,或許我們真不該見面的,好讓我想象中的你更為真切。

另芳,雨仍下着,淡淡的哀愁在雨里瓢零。遙想墓地上的草早該綠透了,但今年春天你卻沒有看見。想象中有一朵白色的小花開在你的墳頭,透明而蒼白,在雨中幽幽地抽泣。

而在天上,在那燦爛的靈境上,是不是也正落着陽光的雨、落花的雨和音樂的雨呢?另芳,請俯下你的臉來,看我們,以及你生長過的地方。或許你會覺得好笑,便立刻把頭轉開了。你會驚訝地自語:"那些年,我怎麼那麼痴呢?其實,那些事不是都顯得很滑稽嗎?"

另芳,你看,我寫了這樣多的,是的,其實寫這些信也很滑稽,在永恆里你已不需要這些了。但我還是要寫,我許諾過要寫的。

或者,明天早晨,小天使會在你的窗前放一朵白色的小花,上面滾動着無數銀亮的小雨珠。

"這是什麼?"

"這是我們在地上發現的,有一個人,寫了一封信給你,我們不願把那樣拙劣的文字帶進來,只好把它化成一朵小白花了--你去念吧,她寫的都在裡面了。"

那細碎質樸的小白花遂在你的手裡輕顫着。另芳,那時候,你怎樣想呢?它把什麼都說了,而同時,它什麼也沒有說,那一片白,亂簌簌地搖着,模模糊糊地搖着你生前曾喜愛過的顏色。

那時候,我願看到你的微笑,隱約而又淺淡,映在花叢的水珠里--那是我從來沒有看見,並且也沒有想象過的。⒉

細緻的湘簾外響起潺潺的聲音,雨絲和帘子垂直地交織着,遂織出這樣一個朦朧黯淡而又多愁緒的下午。

山徑上兩個頂着書包的孩子在跑着、跳着、互相追逐着。她們不像是雨中的行人,倒像是在過潑水節了。一會兒,她們消逝在樹叢後面,我的面前重新現出濕濕的綠野,低低的天空。

手時握着筆,滿紙畫的都是人頭,上次念心理系的王說,人所畫的,多半是自己的寫照。而我的人像都是沉思的,嘴角有一些悲憫的笑意。那麼,難道這些都是我嗎?難道這些身上穿着曳地長裙,右手握着擅香摺扇,左手擎着小花陽傘的都是我嗎?咦,我竟是那個樣子嗎?

一張信箋攤在玻璃板上,白而又薄。信債欠得太多了,究竟今天先還誰的呢?黃昏的雨落得這樣憂愁,那千萬隻柔柔的纖指撫弄着一束看不見的弦索,輕挑慢捻,觸着的總是一片淒涼悲愴。

那麼,今日的信寄給誰呢?誰願意看一帶灰白的煙雨呢?但是,我的眼前又沒有萬里晴嵐,這封信卻怎麼寫呢?

這樣吧,寄給自己,那個逝去的自己。寄給那個聽小舅講灰姑娘的女孩子,寄給那個跟父親念《新豐折臂翁》的中學生。寄給那個在水邊靜坐的織夢者,寄給那個在窗前扶頭沉思者。

但是,她在哪裡呢?就像剛才那兩個在山徑上嬉玩的孩童,倏忽之間,便無法追尋了。而那個"我"呢?隱藏到哪一處樹叢後面去了呢?

你聽,雨落得這樣溫柔,這不是你所盼的雨嗎?記得那一次,你站在後庭里,抬起頭,讓雨水落在你張開的口時,那真是好笑的。你又喜歡一大早爬起來,到小樹葉下去找雨珠兒。很小心地放在寫算術用的化學墊板上,高興得像是得了一滿盤珠寶。你真是很富有的孩子,真的。 [1]

作者簡介

張曉風台灣女作家,筆名曉風,桑科,可叵,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1941年生,江蘇銅山人,生於浙江金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