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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無盡的閱讀4(簡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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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無盡的閱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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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無盡的閱讀4》中國當代作家簡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雪夜,無盡的閱讀4

一口氣讀到這兒,的確不是一篇讓人愉悅的文章。尤其,潛入一個女人的意識流域以偵測其心路轉折,本來就不容易寫得好,我猜當年一定寫得很辛苦,手稿上塗改的痕跡不滿每一頁。

還是沒有想起怎麼會寫它?一九八九,念了兩遍,像悶在鼻孔了發癢但打不出的噴嚏。那年發生了什麼事?

咖啡冷了,大約已到了午餐時刻,肚子有點餓,但沒什麼食慾,不吃也是可以的。倒是陽光烈了些,把我的眼睛扎得不太舒服,乾脆把躺椅挪到廊下,今天的太陽看樣子可以把八輩子的恩怨情仇曬乾似地。打電話叫了外送比薩,還是吃點東西盡人事吧。其實,比較想吃意大利肉醬面,還有蘑菇湯,當然,在來杯熱咖啡就更完美了。掛了電話才這麼覺得。

「那就給我意大利醬肉麵,蘑菇湯,加一杯卡布奇諾!」突然,這句話浮出腦海,「吧嗒」一聲扣上剛才想吃的意大利肉醬面的念頭,使得原本即將飄走的意念有了重量,具備不尋常的熟稔。我怔了幾秒鐘,那種感覺像碰到一個曾經很熟的人,可是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又相當自信沒有忘記,只不過不知把那該死的三個字腦袋哪個該死的角落,以至於陷入短暫的痴呆狀態。接着,一些零碎、模糊的視覺印象漸次顯影,伴隨着瓷盤鋼叉相碰的哐啷聲、嗡嗡然人語、熱騰騰的食物氣味、咖啡香,以及轟炸敵營般的磨豆機的巨響。

是個餐廳,我想起來了。那天的情形立刻像沉在海底的陶罐被打撈起來:我到市區辦事,路過那兒,乾脆進去吃中餐。是個兼賣商業簡餐的咖啡連鎖店,裡頭坐滿上班族。一個胖墩墩的女待把我塞到最角落最見不得人的位置,急猴猴問我吃什麼?我要求換到另一張空着的四人桌,她說對不起哦沒辦法,我們中午生意很好;果然,她的話才說完,另一個女待帶着四位餓鬼似的上班族填滿那張空桌。我心裡不太舒服,但生性懶散、怯懦又使我不願另覓餐廳,所以連menu都沒看,我怪腔怪調地說:「那就給我意大利肉醬面,蘑菇湯,加一杯卡布奇諾!」心裡嘀咕:這種店有什麼好吃的?生意好成這樣,台北的上班族真是沒地方混了!

就在我用叉子很完美地把麵條旋成一個小陀螺送進嘴了咀嚼時,一面吃東西一面亂瞟的壞習慣(通常是瞄別人盤子裡的食物,怕自己錯過什麼精彩的)使我很快看到有人推門進來。叮鈴鈴,玻璃門上的鈴鐺響着;歡迎光臨,恰巧經過的女待說。是個女人,我對穿着摩登的女人會多看幾眼。她約莫四十出頭,中等高度,身材保持很好。頭髮齊肩,燙成細卷,定性液噴得恰倒好處。淡妝,長得秀麗而含威,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固定上美容中心做臉、指壓的,皮膚頗具光澤。她穿一件麻紗藕色短袖長西裝,配黑色荷葉浪剪裁的絲質短裙,姿態雍容,就這麼筆直地往我這個方向走來。我一面品嘗肉醬面的香味,一面盯牢在她胸前晃動的一塊鑲鑽翡翠墜子,心裡估算那種水幽幽的綠法大概十來萬跑不掉時,忽然見她在左前方那桌停下。接着發生的事情,我非常不願意再複習一遍。

那時張雙人桌,背對着我坐一位魁梧的男子,四十五歲左右,穿淺棕色水洗絲襯衫,像是上界人士;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小姐,沒有看清楚長相,大概三十歲不到。跟所有的客人一樣,他們正在用餐。那位端莊高雅的藕色女士走到桌旁,啥話也不說,打開寶特瓶——這時我才看到她拎了一隻汽水瓶,以迅雷速度高高舉起,朝那位小姐亂潑灑,黃色的液體四處噴落,那兩個人被潑得一頭一臉,那位小姐尤其濕透。當男人奪下寶特瓶,抓住藕色女人的左手腕時她的那隻右手比訓練有素的警犬還敏捷,「啪!啪!」左右兩聲,摑在那位正用餐巾擦拭衣服的小姐臉上。

「你這個妓女,想刨我的底啊!」藕色女人扯開嗓門罵:「休想,我不會離婚!」

我呆住了,嘴裡含着的麵條頓時像一大綹老鼠尾巴般令人作嘔,我隨即吐在餐巾上。

男人鐵青着臉,潛行將女人拉出門外。所有的眼光像舔血的蒼蠅盯着那位年輕小姐,她失了魂般站在那兒,雙手機械式搓弄桃紅色針織上衣,牛仔褲上一大塊濕印子;她底着頭,飄逸的長髮自肩膀垂下,也是水淋淋地。

是的,她長得很清秀,沒有經過什麼大風浪的尋常人家女兒;青春仍在她身上閃爍着,所以還可以睜着水靈靈的眼睛鑽進愛情的國度宣讀自己一字一句珍藏的海誓山盟。當我們逐步走入枯槁年歲,眼睛除了布滿世俗血絲已找不到無邪的水波;我們臃腫了,攤在床上大口咀嚼肉體的滋味,譏笑宛如百靈鳥般在高空鳴唱的戀歌;我們也變成精算家,懂得追求情感里的「利潤」。

而她不是。也許談過一兩次失敗戀愛,但在物慾面前,她絕不是恣意寬衣解帶的玩家。像她這樣的女子,說不定從校園時代開始便在月夜下秘密地編織情愛世界,她會這麼想吧:好比在一棵有風有雨的麵包樹底下,兩個人各騎一匹馬,持方天大戟分道奔蹄;以戟畫地,馳騁出自己的疆土。分開看各有各的綺麗山川,合併看,明明是完整的兩人世界。平日各自砌築王國,黃昏時高呼,也知道回到大樹下廝守;無限寬廣,卻又窄得沒有空隙讓奸細藏身。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尋覓,睜着惺忪的眼睛走一躺世間,要找那個可以跟她天寬地闊又同命共體的伴侶。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腳踩入別人的家園。

一名女待過來清理桌面,另一名擒着拖把、嘟着嘴拖地。年輕小姐如夢初醒,提起皮包正要離去。咖啡店的音樂照常播放,眾人的眼光像白刀子挑短年輕小姐的衣扣,剝光衣服,恣意強暴、訕笑。就在她往門口走的時候,那位發怒的藕色女士自門外衝進來,又是清脆的兩巴掌甩在年輕小姐的臉上,繼而對追上來的男士厲聲宣告:「你打我,我就打她;你逼我死,我一樣要她死!」

這絕不是愛情。愛情里怎麼可以有傷害、殘破、仇恨、罪惡與污衊?如果愛情里有這些,尋覓它的人跟翻垃圾箱的餓鼠又有什麼差別?

是的,藕色女士的寶特瓶里裝的是尿。

比薩送來了。真的後悔想起這些不愉快的浮生俗事,搞得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勉強咬了幾口,即塞如冰箱。沏了一壺花果茶,回到廊下時,野風吹亂手稿,有幾頁飄到木棉樹下。

仰首從兩棵木棉糾纏不清的枝條間望天,覺得天空是沒辦法修復的破鏡,仍也仍不掉的;你照着,每一片碎面都忠實地顯影,卻無法拼出完整的你。

記憶也是如此吧。七年前目睹那一出情愛荒謬劇,我想我一定潛入那位年輕女子的意識纖維,跟隨她沉浮於那一筆千瘡百孔的情債里,浮的時候以為熬出頭了,沉的時候如在煉獄。或者,換個角度看,也可以說那位年輕的女子將她的痛苦植入我的腦里;當餐廳的客人以觀看免費工地透明秀的亢奮表情睥睨她,而她所付託的男子無法為她解圍時,我不忍逃避地承接她當下的羞辱與痛楚。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坐在她附近的我,怎麼看都是一副懦弱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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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簡貞,生於民國五十年十月二十日,宜蘭縣冬山鄉人,家中務農。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