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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叔舊事(范治國)

風叔舊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風叔舊事》中國當代作家范治國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風叔舊事

那天,我剛從塗老師家門前的葡萄樹上和小夥伴們散夥回家,媽媽就告訴了這個消息。

「你風叔來了!」

「真的?!」

「是的,他去了彎月湖釣魚,你去看看吧。」媽媽指着西南角的方向對我說道。

彎月湖緊挨着北間堤,當年是一塊平地。因為北間堤,才有了彎月湖。鄉人也稱「挖壓湖」,挖出來的湖嘛,那裡是一塊僻靜的角落,少有人去。

我屏住呼吸,撥開了一片綠得耀眼的蘆葦。

蘆葦深處有一個背脊略微向前傾的身影:他戴着一頂金黃色的麥草帽,穿着一件白色的開襟文化衫,一條半捲起來的寶藍色西褲,一雙灰色的拖鞋擺在一邊。他蹲在小板凳上,兩隻帶着黃褐色泥巴的赤腳跟伸到了板凳下面,整個身形像個尖角或者小於號。板凳旁邊有一支竹竿,一頭傾斜着插在靠水的岸邊,一頭擱在湖裡面青綠色的菱角葉子上。仿佛是隨意地伸向湖邊那樣,竹竿上繫着的一根細細的尼龍繩上的浮子在水面一上一下。看樣子有條魚在咬鈎,只要提起來,那條魚應該就跑不了了。他卻還是維持着這個姿勢,看着平靜的湖水上沉沉浮浮的那一串浮子,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那串浮子全都浮了上來,沒了動靜。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包煙,用手指彈了兩下,一根煙夾到手上。他低頭把叼到嘴裡的煙湊近打火機,一陣風吹來,火滅了。他不得不偏了下頭再做嘗試,」嘶「的一聲,一股煙草味和一縷淡藍色的煙從那邊飄過來。我也看清了麥草帽下那一張紅褐色的臉。

他這時也看到了我。

」哦嗬,你來啦?!」

「風叔,釣到魚沒有哦?」

「嗯,有……等下就有魚了!你先回去,這裡太陽大!你細皮嫩肉的,不經曬!」風叔的口氣不由分說。

我看着風叔的樣子,不知如何繼續開口,只能原路返回。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風叔回來了,遠遠的就見到他提着一條四五斤重的大草魚走過來。

「好姐子,今天晚上這個可以湊合一下了,多放點辣椒,湖裡的魚腥味重!」風叔的語氣里透着快樂,他對着在菜園裡摘菜的媽媽說道。

就他那樣子能釣上來魚?我心裡嘀咕了一下,但是看在魚的面子上,我這個疑問暫時被壓回了肚子了。

風叔在我們家住了三天,每天都提回來一條魚。第二天是才魚,第三天是鯿魚,都是三四斤的樣子。做飯的時候,爸爸走進廚房對媽媽使了個眼色,笑着說:「你這個風老表啊,他那個樣子去釣魚,不被魚叼走都是好事了,這幾條魚八成是到肖老五的船上買的!」媽媽聽了,一臉的疑惑。

風叔走了沒幾天,媽媽碰到了肖老五,他正撐着一支鴨划子從屋後經過。

「老五,我們家勞力說這幾天的魚都是你這裡出來的?」

「雲姐子,你那個團洲來的表弟,呵呵!他那個魚啊,都是從我的船艙里釣的!」肖老五快言快語,風叔釣魚這事馬上有了答案。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風叔……

現在我來說說風叔。

每次長江上游發大水,河裡的水也跟着漲起來。走到垸里能看見吐着黑煙的輪船在地面上航行,藕池河邊的人每年都過着提心弔膽的日子。當時很多人得血吸蟲病,藕池河下游的月牙湖那裡離洞庭湖最近,水也深,聽說那裡是血吸蟲的老巢。上頭說把月牙湖圍起來填平,這樣血吸蟲也就沒有策源地了。

風叔,和大舅一樣,是當年村里最早一撥響應號召去月牙湖圍湖挑堤的人。

其實風叔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回來在村里當教語文的民辦老師。寫一手好字,還會畫畫。但是字畫不值錢,娶妻生女,一個人養四張嘴,民辦老師這點工資對於他家四張嘴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聽說去月牙湖挑堤的補助比當民辦老師高,一個月抵兩個月,伙食也不錯。於是他就請了假去月牙湖挑堤。後來,月牙湖被填平了,變成了團洲。風叔的那份工作也由於後來民辦老師縮編被取消了,風叔沒有辦法,回村里把一家三口接到了團洲,過上了種棉花的日子。

種棉花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要投入很多的工夫在裡面。風叔拿慣了粉筆鋼筆和毛筆,雖然挑了一年的大堤,可是遇到噴霧機、窩鍬、鋤頭、箢箕等農雜物件還是奈不了何。幾丘田的棉花被他伺弄得像對生活失去了激情一樣,無精打采的。後來他聽說種巨峰葡萄簡單來錢快,就在院子裡種了葡萄,還養了一群狗,想着既能護家又能在適當時候賣了貼補家用。葡萄不負有心人,當年媽媽帶着妹妹下團洲看大舅,風叔還捎回來了幾串葡萄給我。我嘗過,很甜。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年很多人和風叔一樣,一窩蜂都種巨峰葡萄。豐收倒是豐收了,可是結果種出來了沒人要,很多葡萄樹上爬滿了綠頭蒼蠅。風叔養的那一群狗也是陰一條陽一條地進了其他人的肚子裡。

這樣下去,日子就很難過了。後來聽過團洲回來的人提起風叔,他拎着包開起了一個人的廣告公司,主要承接文字書法。

只要提到團洲,關於他的故事,爸爸和媽媽都會一而再再而三得提起來。

後來,隔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一丁點兒風叔的消息。直到那年夏天,奶奶六十大壽,我家宴客。風叔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音信,一大早趕了過來。那是我很多年來第一次見到爸媽多次提起的風叔:一雙大大的眼睛,四四方方的國字臉,濃密的頭髮。一身白襯衫,所有的紐扣一個不落的全扣上了。他穿着一條有些褪色的半截涼西褲,鄉下泥土路,他腳上一雙虎頭皮鞋卻還能能照見人的影子。

「風哥,你的生意現在如何啦?」

「還可以,我前兩天剛接了個單子,三個字,出價要一千塊!就在縣城裡。等我做好了你們下次可以去看看。」

「你是讀書人,今天你來得正好,對聯的事就拜託你了。」爸爸遞給了風叔一包白沙煙,風叔連忙擺手推開。他不抽煙。

「我不要浪費你的煙了,你還是留着招呼其他客人吧!」

說罷,他就走到一邊開始揣摩大門那裡的那幅對聯起來。他一會兒走到大門邊上下大量,一會兒口中念念有詞。到了中午,吃罷飯,風叔一臉酒氣,臉上紅紅的。他接過了爸爸遞過去的紅紙和毛筆。

「咦,這毛筆和紅字都小了點。」

紅紙還好說,可以拼一下,毛筆就難了點,一時半會到那裡去找那麼大的毛筆呢?正躊躇間,風叔一拍手,有了主意!他叫媽媽把家裡不用的布條給他,把布條捲成一小團捏在手上。沉吟片刻,就開始在紅紙上」畫「起字來。很快,一個筆力渾厚圓潤的巨大的「壽」字和一幅有別於其它單行排列的對聯就出現在人們眼前。待到對聯貼在門口的那一刻,人們紛紛湊上前去看。眾人嘖嘖稱讚:這確實是一手好字!這確實是一幅好對聯啊!功夫了得啊!看着那幅對聯,我頭一次感覺到了「蓬蓽生輝」這個成語的意思。再去看風叔,他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裡喝酒去了。

後來還搞清楚了一件事,風叔不是單單來喝喜酒的,他還有其它的意思。

等宴罷客散,風叔還留在家裡。這時候他的臉有些紅了,比剛喝酒時還紅一點,微醺,應該沒有醉。他湊過去把爸媽拉到一邊,三個人一起小聲說話。具體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是後來看到媽媽從屋裡角箱裡拿了一疊錢給他,原來,他是來借錢的......

他離開的時候天已經打夜影了,爸媽留他在家住一晚再走,他卻執意要走,說等錢急用。看我一直跟在身後,他摸着我的頭說:「伢兒,有點文化好是好,可就是大字賣不了幾個錢啊!你還小,書還是要多讀點哦,人從書里乖呀!「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濃濃的黑不見底的夜色里。

他說賣的那幾個字我後來看到了,確實是在縣城。幾年後,湘鄂邊大市場那裡,「百樂門」幾個字還點綴在霓虹燈上。估計成本都得好幾百吧?罪過!對不起!我不經意間又跳到金錢的換算上面去了。

再後來,風叔真像一陣風那樣,沒有了一點音訊。

那天傍晚,我和爸爸經過彎月湖。看到遠處在風中搖曳的一叢蘆葦,我突然想起了風叔。

「爸:風叔現在怎麼樣了?」

「他呀,差我的那筆錢還沒有還呢,人卻前些年得癌症,已經走了。唉,一個文化人啊!......」

很可惜,因為年歲久遠,風叔當年用布條寫的那幅對聯上的內容我已無法記得,但是當年他的那幅文采和一手毛筆字被眾人一致欣賞的場面卻一直深深的刻在腦海里。

今日立秋,我想起了一段文字,很美,就以此作為這篇短文的結束語吧。

我想鹵一鍋有音符在跳舞的美味

再為你烤串詩句

讓你在仙界,下酒 [1]

作者簡介

范治國,男,漢族,1977年出生,湖南華容人,現居深圳。筆名:山遠風來。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