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留痕(鄭彥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風過留痕》是中國當代作家鄭彥芳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風過留痕
一個下午能咋樣過去,在老屋的殘垣斷壁下,還是在憑空旋起的一股風裡?剛剛還踩在腳下的枯枝敗葉裹着塵土被風捲起來,紛擾在我的周邊,頭髮一啵兒一啵兒的被揚起來,站在院子中央四顧,沒想到老屋已經沒有我容身的地方了。
我是尋着那種鳥的叫聲走過來的,看大門半掩,就側着身體進來,眼前的情形迫使我努力地回憶,究竟有多久沒來看過老屋了?
記得挽着母親攜了女兒來這裡,母親手裡攥着一串鑰匙,其時鄰家大爺還住在有高台階的北屋,有時大門上了鎖,有時大門輕掩着。上鎖的時候母親把鐵鎖打開,從門扣上拿下門搭搭,厚朴粗糙的木質大門,立在這兒很久了,跟女兒幫母親把它吱吱呀呀推開。
迎面是母親舊時的雞窩,雞窩緊貼着南屋一面牆壁,拐進院內,母親總是先打開大南屋的門,然後轉身去打開東屋的門,最後返回來在通往茅廁的巷子盡頭拐彎處再打開小南屋的門,幾把鎖都是「將軍不下馬」,母親把它們放在南屋外面窗戶台上。
屋內擱置些閒下來的筐籮扁擔,造新屋下剩的檁條椽子歸置在牆犄角,父親在世時績下的麻秸稈橫在窗下土炕上,屋樑上架着兩捆蘆葦,估計是父親母親踩着凳子或是炕沿互相幫襯着放上去的。
隔一段時間回去看母親,總要相挽着去看看老屋,各屋的門都打開,讓老屋敞亮敞亮。
那種鳥又叫開了,不在老榆樹上,聽起來很近,仿佛就在頭頂。我站的位置是大南屋門口,當我抬起頭來卻是碗口粗的一根榆樹,那種鳥在樹上叫個不停。
扶着樹杆,仰起頭很難看見它的頂部,而這時我又看見兩根榆樹,分別立在大南屋兩扇窗口的位置,它們都從根基長出來,與門口這根一樣粗細一樣高低一樣地隨着風搖擺,就是這樣搖來晃去把老南屋晃的坍塌了吧,那一瞬間定是塵土飛揚,在夜間、黃昏還是凌晨?是否驚到了那種鳥?塵埃落定後,那種鳥就落在樹上不停地叫。
塵世間的一種物象變成另外一種物象原來是一陣風過後幾聲鳥鳴成就的結果,任誰也無可抵擋。
風停了一陣然後又吹起來。南屋僅剩下的後牆已是頹廢不堪,要不是父母用土坯塊壘住窗戶口,它估計早被串來串去的曠野的勁風扯平了。
老南屋不復存在,僅剩一處廢墟,我循着門口的方位走進去,不用再跨過門檻,有土炕的地方攏成一個大土包,灶台的地方收攏了個小土包,兩個大小不一的土包使我的心「咯噔、咯噔」兩下,媽,多像黃土掩就的你的墳頭!
媽,家裡來來往往的人折騰了有一個星期,你的院裡院外,你的廚房,臥房,你的廚櫃,衣櫃,你的各色用具諸如鍋碗瓢勺門板被褥悉數被颶風掃過,犄角旮旯也沒有落下,每一樣東西都不復你原來的樣子,就連一條你親手縫製的棉被,媽,在守靈時我居然會犯困,蠟燭掉下來留下茶杯大一個洞。
只有那種鳥還是原來的叫聲,時常跟你坐在院內,聽它由遠及近然後離去,你告我它叫斑鳩,而我一直喊它那種鳥,你給我描述它的形狀,而我一直把它想象成鴿子。現在它就站在我頭頂的枝杈上,我晃動樹杆,它撲楞楞展開雙翅飛向老榆樹隨即又落在東屋屋頂。
東屋後牆偏北一段有根老榆樹,聽村里老人說上逾百年。哪年的一個夏日,幾聲炸雷過後,老榆樹頂部斷裂,倒下來的枝杆砸在東屋屋頂,靠北一間屋脊受損嚴重,母親找人把樹杈挪下來,修繕了屋脊。
如今的東屋看去傷痕累累,那扇風門卻緊緊閉着,門上鎖扣被撬動,門搭搭空掛了一隻鐵鎖耷拉在門框上,門扇上部裸着周周正正長方形黑洞,以前黑洞由無數個小方格添充,排列整齊劃一,糊了厚厚兩層麻頭紙。風門很輕巧就被推開,屋脊受損的部位任憑母親咋樣修護,還是塌下來一個大窟窿。但是除掉那個窟窿,無論是地上還是屋頂各式東西都有條不紊。
媽,南屋坍塌後,你把南屋的東西又倒騰在東屋,連同南屋廢棄後的檁條木實,門板窗框一層一層堵在東屋窗戶口,你不間隙地騰挪着,累了停下來抬手理一下散下來的頭髮。地上一堆散碎木條,顏色黑旋旋的夾着煙火的味道,(它是農村舊時起屋,釘好椽子後,木塊劈成的散木條,依椽子間的距離而定,長不過一尺,短不過四寸,摻和一種黏土鋪在椽子上,其上鋪石板或瓦片。)木條上利利索索不沾帶半分黏土,像一尊微小的錐形煤體,堆在牆邊。
媽,你是在廢墟里撿拾起每一根木條,磕打幹淨黏連的土塊,然後你用孵小雞的筐子,一筐一筐端過來的吧,我看見那隻筐子你順手擱在散木條的旁邊。
想起來有幾次回家,大門上掛着鎖,鄰居過來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坐在門外石條上等,你從老屋方向走過來,左臂下夾着一小捆柴草,臉上汗漉漉的,問你說閒着沒事去拾了把柴禾,強如鍛煉身體呢。回來我尋思你是缺柴禾燒炕了,跟姐姐去給你買回幾麻袋松樹羊羔。媽,在東屋炕上我看見麻袋裡的松樹羊羔了,你一直也沒捨得燒掉。
耷拉在門框邊的門搭扣,綠色的漆皮還在,沒有銹跡,媽,你一定更換過不止一次,之後又被撬掉了,最後一次你拿起一截廢電線把門繞住。那截電線就在門邊,我用它穿過搭扣繞在門把手上了。
都說樹有多高樹根就扎多深,原只見老南屋前面突兀的三根,一陣風繞着樹梢嗖嗖的響,才發現院裡挨牆靠邊直立着多根榆樹,不覺間都已長成氣候。
一隻瓦瓮蹲在夷為平地的老南屋裡,剛剛在裡面繞過來走過去,居然沒發現它曾幾次蹭着腳尖。瓦瓮至上而下有了裂縫,裂縫上端挨近瓮口不遠處有個三角形小口,瓮口箍着鐵絲。媽,是你放這裡沒來得及搬下去吧?
母親家裡放着兩個小燜灶,都是借瓦瓮圓鼓鼓的肚子做了燜灶的原材料,瓦瓮下部合適的地方開個灶門,分割下來的那塊兒瓦片,正好做灶門舌,瓦瓮底部放一個廢舊臉盆做底座,黏土摻着雜草或是切碎的秸稈和成黏泥厚厚的抹上去,小燜灶就做成了,憨態可掬擺在哪裡都招人待見。
母親怕她的孩們都回家,她的小鍋小灶倒騰不開,跟鄰家大媽兩人設計的。每次回去,母親都讓我搬一個回來,說過端午把小燜灶放院裡好煮粽子調涼粉。
父親走了二十三年,我兄妹幾個成了母親的依賴和寄託,母親天天盼着我們回家,但是從來沒說過。母親過世後,鄰居大媽跟我說,母親過去她家串門,坐一會會兒就起身走,她說:看俺孩們回家來了找不到我。
只要我們一進門,母親就先忙着把小燜灶抬出去院內,舊年我們未成家時,家裡燒飯用的大鐵鍋剛好排上用場。
大門搭搭掛着一截兒鐵絲,回身擰住大門,之後有誰會把它再來打開呢?
牆角背風處斜靠着一垛一垛的柴禾,柴禾上落滿麻雀,我靠近一步,它們向高處跳一下,我靠攏幾步,它們齊刷刷跳躍幾下,怕驚飛它們,我就停了下來。
往坡下走的時候,突然發現老屋遙遙對着南坡坡上母親的墳頭。
媽,那個有裂縫的瓦瓮搬回來了,放在廚房窗戶下。
兄妹幾個商量好,每年不定期回家來聚聚。廟會和您生日那天都回來,把小燜灶大鐵鍋挪在院內,造幾頓大鍋飯。 [1]
作者簡介
鄭彥芳,筆名,人俏西樓。山西晉中和順縣人,市作家協會會員,西部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