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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針走線(李淑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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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針走線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飛針走線》中國當代作家李淑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飛針走線

昨夜,又一次夢見去世的父親,安祥地坐在母親身邊的舊沙發上,替喜歡做女紅的母親,穿針引線。母親的臉上,帶着明媚而燦爛的笑容。他們的身旁,一棵枝繁葉茂的幸福樹正開着明艷的花朵。

母親一生最喜歡做的就是女紅。引以為傲的也是女紅。親戚朋友來家裡,母親總是翻箱倒櫃,像擺陪紡似地打開一個個百寶箱,取出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各式各樣親手製作的香包,請大家欣賞。色彩明艷的繡品,讓整個屋子活色生香。坐在香包中的母親,快樂的像個孩子。在我看來,她哪是在曬香包,分明是在炫耀,若是親戚朋友喜歡,母親二話不說,立馬送人,絕不心疼。那可是母親一針一線沒黑沒夜做出來的,親眼目睹了母親辛辛苦苦做活的全過程的我,多多少少有些捨不得。輕輕地拉一拉母親的衣角示意她留下,母親佯作不知,樂呵呵地奉送。正因為母親熱情大方,所以,母親總是在一片嘖嘖的稱讚聲中,展示完自己的作品,送走親戚朋友,母親又不得不一件件地去整理那一堆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香包。然而,母親卻總是樂此不疲,一點不嫌麻煩,她總是有足夠的耐心重新整理交錯糾纏在一起各種香包的細細的系子,和混雜在一起的種類繁多的各色香包。

時光流逝,歲月不待人,母親終究還是老了,80多歲的老母親老到再也無法穿針引線,更別說繡花了。可女紅是母親一生的最愛,怎麼捨得下。閒暇時,母親會拿出一把一把的五彩棉線,一縷一縷地梳理整齊,然後,拿出陪伴了她大半生的扭花鐵杆捻線砣,捻捻線。從十三四歲做女紅,捻線是少不了的。鐵做的線杆也禁不住母親幾十年的旋轉,線杆的掛鈎早已磨損,修補焊接多次,才能勉強勾住線,捻線的時候,母親是捨不得穿新褲子的,她有一件在膝蓋處打了很多補丁的舊褲子,捻線的時候,母親就穿着它。由於年代太久,舊的不像樣子,我們都不忍目睹,那是怎樣的一條褲子呀?褲子多處磨損,尤其是母親搓線捻的地方,補丁摞補丁。我半開玩笑地說,「媽,您缺條褲子嗎?」母親白我一眼,不予理睬。這條褲子對她來說是最熟悉的也是最適合做活的時候穿的,新褲子根本和它沒法比。知道母親喜歡,每次,在母親做活的時候我都會主動拿給她。母親年紀大了,眼神越來越差,針腳不再細密,有時候繡花的時候,針腳也會亂,這讓一生把女紅看得很重的母親很失落,直到有一天丟針撂線,繡品亂糟糟一團,徹底讓母親對女紅失去了興趣,對女紅失去興趣的母親在一夜之間老了很多,本來健談的母親話少了很多,做不了細緻的活計,讓母親心灰意冷,她整天呆呆的像變了一個人。看着失落的母親,突然會想起那些逝去的好時光。

記得每年的端午節,都是母親最盼望的節日。這一天母親會早早起來,將她親手做的花花綠綠的香包,仔仔細細地碼放整齊。然後,推起手推車,走向街頭去擺攤。那些不起眼的手工製作的香包,每年都會賣個意想不到的好價錢。可我一直覺得母親不必這麼辛苦,家裡也不靠她掙得那點小錢生活。

父親一直很支持母親,凡是母親喜歡做的事情,父親都喜歡,母親喜歡做什麼父親就陪着母親做什麼,母親喜歡製作香包,父親就幫着穿針,甚至裁剪布料。母親想要賣香包,父親就放下知識分子的架子,陪着母親在街邊擺攤。我覺得父親太慣着母親,以至於母親在家裡說一不二,完全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派頭。而身材高大,溫文爾雅,上過大學當過國家幹部的父親,在嬌小瘦弱,一字不識,一生只喜歡做針線活兒的母親面前,總是低眉順眼,一再忍讓,這更加劇了我對母親的不滿。自從父親退休後,母親幾乎很少做飯、洗衣,所有的家務活幾乎全都由父親包攬。在別人眼裡,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在我眼裡母親有點像是被父親寵壞的孩子,刁蠻任性。

我和母親之間,就像隔着一堵牆。從小到大,我一直深愛着父親,卻不怎麼喜歡母親。我和母親,一個是水星一個是火星,一碰撞就會起衝突,幾十年來,父親一直在我們母女之間,起着潤滑劑的作用,他用各種方式開導母親,也用各種方法教育我,讓我理解母親體諒母親,母親始終不肯讓步,我也始終不肯妥協,這讓好脾氣的父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說起來,我和父親的關係一直都很親密,在我的眼裡父親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而母親就遜色多了,除了針線活做得是一等一的好,我幾乎看不到她別的優點。母親好像生來就是做針線的一樣,她一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做針線活兒,從扎花到繡鞋墊,從大人的千層底布鞋到小孩的精緻的虎頭鞋,母親一刻都不讓自己閒着,從天蒙蒙亮到黃昏,她盤腿坐在床上低着頭做針線,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候連飯都會忘記吃,父親像哄孩子一樣,勸了又勸,母親才會像個痴迷於遊戲的孩子,勉強放下手中的活計,活動一下發酸的脖子,像完任務一樣,急急忙忙吧啦半碗飯,又開始在燈下做活計,一直到深夜。印象中母親一生都很清瘦,好像從來都沒有胖過,她總是吃一點點飯,卻做很多很多的活。她自己也常常半開玩笑地說,「若是在舊社會,哪家財東僱傭了她,那她絕對是個好夥計。吃的飯少,做的活多。」的確是這樣的,母親吃飯總是吃一點點,做起活來卻不分白天和黑夜,想起來就做,從不偷懶。母親手巧,人又勤快,深得街坊鄰居的敬愛,她喜歡幫別人做針線活兒,有求必應,誰家孩子的棉襖她都願意給做,誰家婆姨的花樣她都願意幫着描畫,所以,母親的周圍總是圍着一大群的人,母親總是坐在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布料中,不是拿着剪刀剪,就是拿着繡花針飛針走線,小小的布片,在母親的手中活色生香,有時候會變成一隻玲瓏的花喜鵲,有時候會變成可愛的小白兔,母親醉心於自己的傑作,全然忘記了時間、空間的存在,她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做着活計。其他的事情,在她看來都不重要,唯有手中的針線活兒讓她上心。誰到我家來都會沾點光,衣服上都會沾着線頭布屑之類的。我總是費力地用一把小苕帚將母親做過的沙發床,掃了又掃,母親總是淡淡地說,「不用掃,掃也是白費力氣,明天照樣會是一大堆的線頭和布屑」,母親說不掃就不掃吧,後來我也習慣了那些遺留的線頭與布屑,沾光就沾光吧,誰讓我有一個愛做針線的母親呢!

母親生於20世紀30年代,家庭優裕,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時代,本應該讀書的母親,失去了與書結緣的機遇,所以,母親一生都固執地認為,「女人,針線茶飯才是最重要的,讀書卻是次要的。」對於我這個捧起書本就會忘了時間,幾十年寫寫畫畫一事無成,拙於針線茶飯的女兒,母親當然是不喜歡的,在她眼裡我就是不務正業。為此,我們母女之間,戰火不斷,這可難為了父親,他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好在父親脾氣好,他有足夠的耐心「滅火」。那年的我,十三四歲的年紀,有一個單獨的房間。白天,偷着從同學手中借來厚厚的名著,一個通宵看完一本,因為書是同學從她父親的書房裡偷拿出來的,第二天要還回去,免得被發現。由於我看得快也歸還得快,所以,每天都會得到新書,那年看得多半是外國小說,通宵達旦地看,依然精力充沛,第二天上學一點也不會犯困。後來,這件事被母親發現了,於是去父親那裡告狀,父親勸我以後不要再看,倔強的我就是不聽,依然我行我素。無奈之下,母親讓父親換掉了我房間的燈泡,安了一盞彩燈。彩燈當然不能看書,怎麼辦呢?乾脆打手電筒看,書是看得過癮,眼睛卻近視了,配了一副眼鏡,母親嘲笑我,「不聽話,終於成四眼了」,我賭氣不戴眼鏡,結果多年以後,近視度數上漲得很快。唉!那時真傻!幹嘛用這種事跟母親賭氣?

我不喜歡母親做針線,因為到處都是針頭線腦,還有永遠也清理不完的線頭與布屑;母親也不喜歡我讀大部頭的書,總是說,「看大本小說,能當飯吃?」,我們母女倆就擰着來,我會將母親正在做的針線活兒偷偷地藏起來,母親會將我看了一半的書收起來,最後,誰拿誰都沒有辦法,只好彼此妥協,各自干各自喜歡做的事情。也是被母親說中了,婚後不會針線茶飯的我,確實狼狽了一陣子,好在執拗的我最後都學會了,而且做得很好,破天荒第一次得到了母親的誇獎。

多年以後,我也喜歡上了女紅,甚至會幫着母親做一點香包與刺繡之類的活計。也許是因為母親覺得她改造了我,有了成就感,我們之間的知心話漸漸多起來。當然,只要父親在場,我一定會選擇和父親拉家常,母親只在一旁低着頭做活計,很少插話。直到父親去世,失去了唯一的最能談得來的人,我感覺世界在一剎那坍塌了,只剩下母親的家一下子空了。母親哭着對我說,「你爸走了,我的心碎了」。那一刻,我和母親的前嫌冰釋了,我甚至覺得不識字的母親非常像一位詩人,她把對父親的思念,做了最簡單最深情的告白。仔細想想,童年那些耳熟能詳的民謠,全是出自超強記憶力的母親的口中,有時候她甚至會編一些故事出來,說真話她才是我文學路上的第一位啟蒙老師。從那天起,我和母親真正和解。我開始用欣賞的眼光看待母親做的針線活兒,母親也開始用欣賞的眼光看待我的書,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的書,喃喃地說,「還是識點字好啊!」我反倒紅了臉,不好意思起來。

母親年紀大了,視力越來越差,終於到了再也不能做針線活兒的時候,可我卻高興不起來。看着她一個人神情落寞地呆呆地坐着,感嘆天太長了,日子過得太慢時,我的鼻子一酸,滾下淚來。禁不住懷念起母親多年前坐在窗下,從早到晚忙着做針線的日子。那時候日子是快的,母親的臉上也是神采飛揚的,日子在花花綠綠的布片上飛針走線,活色生香。如果時光倒流,我絕不再犯傻,不和母親慪氣,只願做個乖乖女,安靜地坐在母親身旁,看着她做自己最喜歡的針線活兒。然而,母親終究還是老了,老的連繡花針的針眼都穿不進去線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水靈靈的梳着烏黑光亮的大辮子,坐在窗前安靜地做女紅的年輕姑娘了。

年逾八旬的母親,再也不能夠拿着繡花針,做精細的活計了,但是對女紅的熱愛,卻不減當年。她常常打開一個個百寶箱,像翻看寶貝一樣地翻看自己以前做的精美的香包與繡品,目光停留在那些手工製作的活計上,很久很久都不願挪開。

拿不了繡花針的母親,又拿起了扭花鐵杆線捻捻線,每天捻一堆花花綠綠的花花繩。長長的花花繩,被母親纏繞成一個圓圓的球,足有籃球那麼大。問母親捻這麼多的花花繩做什麼?母親說,「不做什麼,閒來無事,手裡不捏個活,心慌,捻點線好打發時間」。至於捻下的花花繩,母親說,「也沒什麼用,這麼好看的線,放着也是白白可惜了,捻個花花繩,你們兄妹三人端午節,給親戚朋友們隨便送,也算是圖個吉利。送人送不完的留給你們隨便做什麼,說不定哪天我就走了,也是個念想。母親的話,讓我們淚目,她這哪是在捻花花繩啊?她是要把逝去的歲月,用五彩線連起來,連起來的還有我們的心。飛轉的線杆,每天,都在母親手中滴溜溜地轉,母親的眼裡重現光彩。

那飛轉的線杆仿佛被施了魔法,由着母親轉動,好看的花花繩,從未掙脫線捻從母親的手中滑落出去。凝滯的時間一下子流轉起來,撞開記憶的大門,母親盤腿端坐在沙發床上拿着繡花針,專心致志地做着香包,一臉歡喜,父親溫和安詳地坐在母親身邊,幫着母親穿針引線,身旁枝繁葉茂的幸福樹開滿了明艷的花朵。

流金歲月,再次在花花綠綠的布片上活色生香。[1]

作者簡介

李淑珍,筆名飛花追夢,女,甘肅慶陽人,四川省眉山市散文學會會員,慶陽市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