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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場的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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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場的場屋》中國當代作家張賀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麥場的場屋

我們村與東村臨近,相隔不到兩百米。東村小,五六條胡同六七十戶人家。小時候,我常想,東村是我們村分出去的小村吧,頗有些看不起東村的樣子。我們常嘲笑東村的狹小,東村的鄙陋。爺爺聽到後總是罵我「可不敢這樣說,咱們村的人都是東村的佃戶呢!」這就是說東村人有地主,我們村要租種東村人的土地。

對於地主,我們並不以為然,甚至會生出許多鄙視。那時村子裡開大會,地主常被揪到台上,低頭彎腰戴高帽,是被我們打到的剝削階級。所以,在東村人面前,我們總是神氣十足,自以為是。

東村是我們村去縣城的必經之路,我們也去東村的小學校借讀,但是,我們並不會因此對東村生出些許敬畏,我們心安理得地在東村肆意地嬉戲玩耍,拉東村孩子做我們的玩伴,並在遊戲中捉弄他們。

東村的村街結構和我們村相反,他們村北街胡同的房子華美氣派,都是巍峨的青磚青瓦高門樓,且胡同深遠整齊,房子連成一片,而南街的房子則稀落矮小,大多是土坯草房形不成胡同。

在東村的西南角有一個大麥場,麥場的北面種着幾棵高大的榆樹,樹的西邊有一個土牆草頂的小屋,據說早先是看麥場的場屋,現在則住着大牛和他的媽媽。

每到夜幕,當西山的太陽滾落地平線的時候,我們便聽見東村傳來一聲聲悠揚的呼喚聲「牛唉-----,吃飯了。」這聲音嘹亮而悠長,穿透力極強。這是大牛媽在叫大牛吃飯的聲音。我們聽見這呼喚,便都散了遊戲,跑回自己家去了。

有時我想,這大牛媽呼喚大牛吃飯的聲音就像集結號,我們每天就在這喊叫聲中結束一天的遊戲。也許母親們會感激大牛媽的,因為有了她的呼喚,孩子們會自動跑回家,就省去媽媽們滿街找孩子的繁瑣了,不過,母親們每天忙碌生計,其實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大牛媽的聲音的。

聽東村人講,大牛家每天只吃兩頓飯。大牛不上學,每天背着一個柴草筐子去村外打草拾柴,手裡還牽着一頭小羊,他蹲在一邊割草,那小羊就被拴在溝邊吃食。等他的草筐子割滿了,那羊兒也吃飽了,他們回家,我們也放學了,大牛就找我們一塊兒玩。他和男孩子們打磚,彈玻璃球,滾鐵環。大牛的遊戲玩得特別好,他滾鐵環像耍雜技,能帶着鐵環跑半條街,不倒也不掉。常常的,大牛滾着鐵環在前面跑,他身後跟着七八個男孩在拚命追,鐵環與鐵鈎的摩擦聲發出好聽的鳴音,孩子們叫着吵着鬧成一片。

他手裡經常拎着一個棕色的有鬆緊口的小布袋子,那裡面盛着半口袋玻璃球,一跑,那玻璃球就嘩啦嘩啦脆響,對此,我們羨慕極了。大牛居然有一個專門盛玩具的小布袋子,這是多麼的奢侈啊,在那個年代,哪個小孩子能有這麼奢侈的待遇,可見大牛的媽媽是多麼地疼他,可惜,他卻不能上學。

在東村,不上學的孩子似乎挺多,這大概跟爺爺說東村地主多不無關係,那年月,成分高的人是沒有資格讀書的。

大牛家也是地主成分。

大牛的爸爸昧生是地主丫鬟生的,一直被地主家排斥在外。昧生的媽媽是老地主大老婆的丫鬟,那老地主和丫鬟偷情懷了昧生,可憐的丫鬟,一顯懷就被大婆打了一頓趕出家門。老地主背着大婆把丫鬟安頓在自家麥場的場屋裡,後來大婆死了,老地主要把丫鬟接回去扶正,他的幾個兒子死活不肯,老地主一氣之下就搬到場屋去住,可惜好景不長,老地主在場屋裡和丫鬟住了不到一年,就一命歸西了。

兒子們抬着老地主回老宅出殯,不讓丫鬟和昧生進靈棚守喪,不給昧生扯孝。他們始終不承認昧生是他們家子弟,族譜上沒有昧生的位置。

後來土改劃分成分,昧生雖然沒拜過祖先,但他是老地主事實上的兒子,還是被劃成地主成分。土改時分浮財,可憐的昧生,除了繼承了一頂地主成分的帽子,什麼也沒有得到,他和他的丫鬟媽媽住在村子西南角的場屋裡,老地主許多的房產地業,卻全部分給了他們家的貧僱農。

好在老地主生前給他們留下了一些錢財,幫他們置辦的家具也齊整,昧生到了結婚年齡,並不難說到一門好親事。

昧生娶了親,他們仍然住在場屋裡,只是他們把場屋進行了翻整,雖是仍土牆草頂,卻有了住家的模樣。自此,昧生一家就正式在這裡住了下來。

後來,昧生的母親死了,再後來,到了瓜菜代年代,昧生把糧食省給大牛和媳婦,自己吃野菜草籽,得了浮腫病也死了。大牛和媽媽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日子過得艱難。大牛媽儘自己的所有愛護着兒子,大牛不上學,每天打草放羊,等學生下了課遊戲。

轉眼大牛就長成一個濃眉大眼的帥小伙了,他參加隊裡勞動掙工分,家裡仍養着兩隻羊,下工回來,順便給羊割一筐草。大牛家改成吃三頓飯,村子裡再沒有大牛媽呼喚大牛吃飯的聲音。

大牛不再和小孩子們玩滾鐵環彈玻璃球遊戲。他晚上去隊裡記工分,和成年的小伙子們說笑話打撲克。他嘻笑幽默豁達健談,經常口不擇言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運動來時就被揪出來批鬥,他也不覺得難為情,一本正經地站在台上,聽大家念批鬥詞,他作深惡痛絕的樣子自我唾棄,那滑稽的樣子逗得人們哄堂大笑,雖是階級敵人,大伙兒心裡卻有點喜歡他。

大牛二十七八了,因為頂着一個地主崽子的帽子,沒人給上門提親,更沒有女孩多看他一眼。眼看着就步入了光棍漢行列,不想卻迎來了改革開放的好時機。

大牛放羊賺了錢,他聽說鄰村有人從四川那裡領來了媳婦,他也動身去了四川,半個月後,大牛也從那裡領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大牛和那女孩結婚了,他們出來進去手拉着手開心嬉笑,惹得村子裡的小伙子們個個眼饞。他們嘻嘻哈哈開大牛玩笑,引逗那女孩說話,當那女孩子一口四川方言嘰里呱啦和他們吵時,大家就哈哈哈大笑,大牛臉紅難為情,他教媳婦說普通話。後來媳婦給大牛生了一個女兒,人們也習慣了她的侉里侉氣的普通話,背後就叫她侉子。

大牛雖然沒上過學,人卻精明,他責任田種的好,肥壯糧豐,每年都是好收成。此外,他仍然養羊,過年時高價賣掉。他用賺來的錢做成本,去內蒙倒賣牲口,買驢子販驢肉,生意越做越好,後來就在縣城裡開了一個驢肉火燒鋪。大城縣三宗寶,燒酒驢肉大火燒。大牛生意日漸紅火,就又雇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和他一起經營驢肉火燒鋪。

大牛忙生意,就有點顧不上家,媳婦找到城裡,在驢肉鋪住了下來。大牛媳婦搶着在前台收錢切肉賣火燒,火燒里的夾肉時多時少,客人有意見,大牛就往後廚支使媳婦,讓女孩照顧前台,媳婦不高興,她和大牛吵架,把大牛的衣服剪破,撕得一條一條的,大牛就又跑到內蒙販牲口,十天半月也不回來。賣肉的女孩被大牛媳婦趕走了,她自己操刀賣肉招呼客人。

大牛媳婦口音侉,普通話中夾雜着四川方言,人們有時會聽不懂她的話,背地裡叫他們「侉子驢肉店」。眼見得肉店的生意越來越差,大牛回來了,他勸自己的老婆回家,仍然雇那個女孩看店,媳婦不同意,她把案板上的肉扔的滿地都是,肉鋪關門了。

大牛和媳婦回家種地,農閒時大牛找村裡的閒漢耍錢,打麻將,常常夜不歸宿。他媳婦就到打麻將的人家去找,在牌桌上大吵大鬧。大牛自覺丟了臉,他把媳婦拉回家吵架,媳婦講不過大牛,就把家裡的暖壺碗盤敲爛砸碎,扔得滿地都是。

大牛媳婦第一次喝了農藥,被大家送到醫院洗胃。她被大夫搶救過來,仍然哭得稀里嘩啦,埋怨別人不該救他。

媳婦喝藥後,大牛害怕了,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媳婦,但是,兩人仍然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吵鬧不休,無奈,大牛隻得重操舊業,跑出去販買販賣。

大牛媽和兒媳婦說不清道理,大牛在家,媳婦和大牛吵架,她勸不住,拉不開,就抱着孫女躲在一邊迴避,她後來習慣了兒子媳婦之間的吵吵鬧鬧,同時暗暗叫苦,家門不幸,娶了個滾刀肉媳婦。

大牛一走幾年不回家,杳無音信,偶爾有錢寄來,都是寫了母親的名字。村子裡開始有人傳言,說是大牛在外面結了婚,兒子都有了。大牛與四川媳婦沒有領結婚證,他們的婚姻不作數的。

大牛寄回來的錢不夠養家,生活的開支還得靠土裡刨食。大牛媳婦不大會種地,因此,他們的日子過得極為窘迫。

那一年的夏雨連綿,各處的泥土吃透了水分,到處軟綿綿濕漉漉的。地里的雜草和禾苗也喝飽了水,雜草瘋長的就像茂盛的草森林一樣,荒漠到沒有界限。

細雨霏霏,大牛媳婦蹚過漫窪遍野濃稠的綠液,她站在自家的田頭上發呆,任粘稠的小雨澆在自己臉上,身上。她突然衝着遠處進城的路大喊:「啊~~」「啊~~」「啊~~」,那聲音淒涼而無助。村里好多人都聽到過大牛媳婦的嚎叫,人們在背後議論她,說是大牛媳婦瘋了。

那一年我參加了工作,上下班的路上經常碰見這個大不了我幾歲的外地媳婦,她憔悴沉默,一雙清秀的大眼睛裡似乎裝滿了憂鬱,我偶爾和她打招呼,她便善意地向我點頭,回報一個苦澀的微笑。這時候我就想,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哪像人們議論的那樣蠻橫。

那一年的雨似乎忘記了季節,幾乎半個月,淅瀝淅瀝的小雨不見停休,像連綿的秋波,多情到令人難以承受。北街運生家的耕牛死了,男人們聚集到他家幫忙收拾死牛吹牛皮,女人們也去他家看熱鬧、買牛肉,大牛媳婦從婆婆的錢匣子裡拿了幾十塊錢,大牛媽看到錢匣子裡的錢少了,知道是大牛媳婦拿了去買肉了。她不說話,等到看見大牛媳婦收拾好牛肉在那裡燒火燉肉時,她在旁邊淡淡地講:「不年不節的燉什麼肉?幾十塊錢能頂大用項呢。」

大牛媳婦不說話。

肉燉好了,盛上碗吃飯。老太太咬不動牛肉,就把肉挑回肉碗裡,小聲嘟囔着「:唉,妞子的衣服小了,又該給孩子做衣服了。」

大牛媳婦端起盛肉的大碗狠狠砸到地上。

大牛媽目瞪口呆地坐在炕上。

大牛媳婦氣沖沖地跑出去。、

大牛媳婦跑到廁所,她拎起掛在廁所牆上的那個毒藥瓶子,一口氣就把瓶子裡的毒藥都喝光了。等到大牛媽回過神來趕到院子,那女人正拎着一個藥瓶子在院子裡晃蕩呢!

大牛媽趕快去搶那個藥瓶子,大牛媳婦慘笑着,一邊搖晃着那個空瓶子說:「你搶也沒有用,光了,都讓我喝光了。」

大牛媽嚇得趕快跑出去喊人。

人們很快就過來了,有人去發動拖拉機,大家拉着大牛媳婦去坐車,她掙扎着,不讓人們往車上拽她。

天上的小雨淅淅瀝瀝下,街上的泥軟軟的,拖拉機被陷在泥地里,有人抱來麥秸稈墊在輪子下面,拖拉機終於開到公路上。大牛媳婦毒性發作,也不再掙扎了。

在醫院裡痛苦地煎熬了兩天,大牛媳婦最終還是死了。大牛從外地趕回來,他嚎啕大哭。不知是心疼媳婦,還是害怕媳婦的娘家來人找他算賬。

那媳婦的娘家父親和哥哥都來了,說是她的母親上山摔折了腿,沒有辦法過來。

大牛請來村幹部幫忙調和,甚至連鄉助理也請來了(那個鄉助理是大牛的遠房親戚)。

鄉里和村裡的幹部陪着大牛媳婦的父兄吃飯,大家一邊勸着,一邊惋惜大牛媳婦的自殺,眾人說和着,讓大牛拿出四千塊錢,賠償媳婦的娘家。

大牛媳婦的父親和哥哥拿了錢不再說什麼,第二天就回了四川,沒等女兒出殯入土為安。

大牛家沒有多少親戚,出殯的那一天,送殯的人不多,看熱鬧的人不少。因為大牛媳婦死的慘烈,周圍村莊的人都來看熱鬧。前面是冷冷清清送葬的隊伍,大牛媽跟在後面。她手裡拿着一個刨地的大鎬,走一步,鑿一下路面,一邊嘴裡念念有詞,不知在叨念着什麼。看熱鬧的人都圍了大牛媽,看着她表演。也有人在下面小聲議論,有人說:「大牛媽這是要把路砍斷,大牛媳婦的陰魂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不會回來嚇唬人了。」也有人說:「這也就是人家娘家沒有人在,不然,肯定會打起來的。」「可憐啊,是個外地媳婦,出殯時娘家連個人也沒有留下。」

大牛媽一路走一路刨地,她的鎬印一直鑿到墳地上。

大牛的媳婦死後,果然一次也沒有回來鬧事,大牛媽暗自慶幸,回家的路挖斷了,她找不回來了。

時間不長,大牛又從承德領來一個媳婦,有人說,這些年大牛一直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他們早就好上了,不過,大牛說新媳婦是剛認識的,是和他一起販驢的老闆的女兒,承德的店是驢販子幫他們開的。至於之前他們做什麼,大牛不說,人們也就不得而知。不過,新媳婦說話仍然侉。只是他們結婚後住在承德做買賣,常年不回家,村里就沒人說她是侉子了。

村西麥場邊的場屋裡只剩下大牛媽和大牛的女兒居住,祖孫兩相依為命,很少再有人注意他們了。 [1]

作者簡介

張賀霞,喜歡讀書寫字,有文字發表於報刊和網落。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