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這個被疫情蓋住鮮花和生命的春天(水兵)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2020,這個被疫情蓋住鮮花和生命的春天》是中國當代作家水兵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2020,這個被疫情蓋住鮮花和生命的春天
今天,《花洲文學》的編輯江燕女士問我有沒有關於春天的文章,我有點茫然。
2020年,這個地球上病毒細菌仍在肆虐的時刻,還有春天嗎。我已經被關閉月余的這個小城,曾是盤古開天、夸父逐日、神農取草、大禹鎖蛟的地方,也曾是楚建始都、先秦設郡,兩漢興旺的一個地方。這裡三面山拱衛,一面水接江,因是盆地,思想中庸,小富安康。不料想,一場大疫猝然降臨,該是多麼迷茫。好在,幾千年的風雨積澱,憨厚樸實的人有憨厚樸實的方法,那就是無論魏晉,只管硬核嚴令:四個字「封堵」「隔離」。
呆在屋中,冬眠動物一樣,吃了睡,睡了吃,望天,灰茫茫,望街,空蕩蕩。只有尖利的風時時呼嘯,各種抗疫宣傳的喇叭、警笛、120急救車交替呼叫着,仿佛影視中的戰爭年代。
這樣的時候,手不離手機,眼睛關切着數據、圖片、八方紛亂的信息,心中盼望着科技神醫。一聲咳嗽,一個噴嚏都格外注意,不斷摸摸額頭,量量體溫,自嚇自己地總懷疑自己有些症狀接近病症。盼着鍾南山、李蘭娟院士出面,盼着真相和敢說真話的人!只想疫情早退,病毒莫來,自家莫染上,人們早健康。
說心裡話,這個時候真是有些恐懼害怕,只想生死和活着。哪管春天的到來,小草的萌動,花苞的開放。
然而,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春天,四季之首,萬物萌發,桃紅柳綠,草長鶯飛,十里花香。一個寫了幾十年文章的人,怎能沒有春天的文章!
打開文學的卷宗,不說神話和先古,就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詩經》開始,到現代詩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關於春天的文章,可說是大海彩貝,眼花繚亂,五彩繽紛。這些用心用情的文字如排列起來,能繞地球數圈,如能走進心靈,地球上五十多億的人口都會是春天的使者,春天的花朵。
我是多次寫過春天的,無論詩歌、散文,少說也有十幾篇。「春天的無與倫比的美,一個詩人怎能不歌唱!」春天是大自然賜給人間最美的禮物,我怎能沒有春天的文章呢。
可這個春天,面對生死,面對人類在大災難面前的渺小,我無詩無文甚至無語。
面對一天天死亡的數據,面對我居住的這個小城,我們一家四口,我只有淚水飽脹,語言凝噎,情感崩潰。
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啊,道路封閉,大街空寂,甚至連河流樹木生命也仿佛是凝固的。染病的封閉在醫院裡、方艙中、汽車裡、郵輪上,沒染病的,隔離在斗室內、宅院裡、小區中……這是怎樣的一個春天啊,一天天的感染者死亡,一天天的醫護人員高壓勞累,甚至死亡;一天天的謠言謊言瀰漫,一天天的網絡圖片視頻數據刷眼,一天天的無助無望無期,迷霧般籠罩,瘴氣般侵襲。生死未卜,疫情未卜,這個皇冠般的病毒來去未卜。焦慮、困惑、恐懼、思想、精神、反思,人世、人間、生命,這個春天,再美麗的花朵,為誰而開,再溫柔的春風,為誰而吹。「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愛屋及烏,因悲有恨,面對災難,面對生死,什麼語言、文字能描摹這個春天?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為一縷青煙,一個個溫暖的家庭化為破碎或滅頂之災,一座座偌大的城市,除了夜晚絢爛的燈光,幾乎是一片死寂,花在枝頭無人看,春在心中不是春,誰還在為這個春天歌唱,誰還在為這個被疫情蓋住鮮花和生命的春天讚歌!
正像湖北作協主席李修文說的那樣: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接下來還要封閉多久,很難對時間做出某種規劃。事實上,在這樣的心態下,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是個作家,很多人說你可以寫作啊,那怎麼可能?生活已經把你打回了原形,水落石出之時,你就要承擔一個人在這樣一個境遇下的職責,盡一個人的本分。至於寫作,那是以後的事,而且我認為災難文學的唯一倫理,就是反思災難。我們如何通往自己的現代性,固然跟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有關,更和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裡面具體的人有關。我們每個人都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了,每個人都應該儘可能地做好自己這個人,否則就是幾千年的悲劇不斷循環往復,事實上,像這樣的事歷史上一再重演過。 也如武漢市文聯主席、女作家池莉所說:這個時候我們需要的不是宣洩情緒,講大道理,或者高喊口號,每個人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夠對防疫有利。" 隔離就是戰爭!戰爭必須讓愚蠢無知廉價的愛與情走開!唯有將嚴格隔離堅持到底,人類才有可能贏得勝利!眼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爆炸式的傳播方式,是教科書上都沒有見過的。雖然如今科技發展,但人們對流行病的認知和應對思維並未有大的改變,並一再付出代價。
然而更可怕的是,有的人一邊自我破壞着隔離,還一邊以愛的名義、情的藉口,大肆地泛濫愛與情。一時間,無數人,通過微信、抖音、微博,發表無數條煽情文字:超市還在賣菜,是大愛無疆;小販出攤賣菜,也是生活情義。有的人,正是出去買了一次菜,受到了感染,一個人又傳染好多人。數據明擺着,已經封城多天了,數據減少緩慢!不時還有驚奇的感染數字出現,比如監獄。目睹這樣許多向大眾示愛的表情與表現,自以為聰明到連隔離都沒搞懂的人在網絡上舞文弄墨煽情,我真是欲哭無淚。
愛與情,都是好東西,然而絕對不可以濫用,尤其此時此刻。為了你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也是為了我們整個族群的生存安全,閉上嘴、管住腿,多做一點有利防疫的具體事情。唯有將嚴格隔離堅持到底,人類才有可能贏得勝利! 圖片
春天被遮蔽了,淚水和生命模糊了。但也有溫暖清涼的慰藉。
著名文學評論家、教授魯樞元先生在讀作家方方的「封城日記」後寫道:
多日來,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特大瘟疫如烏雲壓頂,更像大山一般壓在心頭。
由於居住的社區施行嚴格封閉,整日困守書房,有的是大把大把讀書、寫作的時間,卻六神無主、心緒不寧,精神的失常、失重帶來身體的虛脫,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如此欠缺定力的人。
不用微信、不設微博、甚至也很少上網的我,此時此際卻把瀏覽網頁當作日常功課。一心所系是撲朔迷離的疫情,是水深火熱的湖北武漢。而我能夠看到的對武漢疫情深入細緻的報道,是身處其中的女作家方方撰寫的「封城日記」。
從方方的日記中,我坐在自己窗明几淨、衣食無憂的房間裡,感受到武漢實際發生的災難是什麼:是醫院的死亡證明單幾天就用完一本;是火葬場運屍車上成摞的屍體;是一家人在幾天或半月內接連死去;是拖着病體在寒風冷雨中奔走尋不到一張可收留的病床;是住進醫院就是跟家人的生死訣別。這一切並非人們不盡職守,而是人們已經竭盡全力甚至超負荷仍然解救不了的災難。歲月在災難中沒有靜好,只有病人的死不甘心,只有親屬的肝腸寸斷,只有生者的向死而生。
這些文字讀來絕不輕鬆,對身罹禍患的普通民眾來說,那是感同身受、相濡以沫,是貼身的陪伴與貼心的慰藉;對於我這個風暴邊際的旁觀者來說,則是警策、是棒喝,是剜心的疼痛。
如果我從沒有感受過這種苦痛,那麼我就會很快忘記這場災難,就會淪為輕浮空泛的達觀、自欺欺人的瞞哄。
大難臨頭,方顯出文化人的本色。儘管世上的強人或能人並不把文學當回事,真正的文學家在人類歷史上總是稀缺的;相對於物質財富與政治體制,精神文化的壽命總是更為久遠。
我想,我們的社會要接受歷史與當代無數的教訓,不應當放縱一些無良之輩對一位正直文化人的擠兌與構陷。
這段文字,和我的心情和心靈感觸非常契合,可說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憐。
魯樞元說:感謝方方老師。
我要說:感謝方方老師,也感謝魯樞元老師,感謝所有從苦痛中清醒起來的人。因為,這無論對一個人,一個家,一個社會,一個國家抑或整個人類,都是有意義的。
《論語·雍也》中,孔子贊顏回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也。」
歷史上著名的藏族詩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在《地空》一詩中寫道:「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
其實,中國的傳統文化中,無論是老莊之道,孔孟之儒,佛釋之學,都提倡大道至簡,萬物有序;淡泊寧靜,敬天畏地;慈悲為懷,關愛眾生。
只是我們的現代人,看似文明,實際上卻什麼敬畏也沒有。常賭咒發誓,卻背地裡暗笑使壞,柏楊先生所謂的「醬缸文化」。大膽到人定勝天,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幹,什麼都敢吃。忘乎所以,把人的單純簡潔搞得太複雜了。物質上追求所謂高端奢華珍稀,不但要吃好,而且要獵奇。天上地下水中,飛禽走獸龍蛟,能吃的,無所不能,無所不及。一切對我有用的,掠奪、殺戮,連無辜的弱勢生靈也不放過。猴子、果子狸、鼠類、蛇類、鳥類、魚類,小到螞蟻昆蟲幼子卵泡,統統要放在舌尖上,甚至連穿山鑿壁的穿山甲,醜陋骯髒的蝙蝠,即使你鑽進山洞裡,藏在陰暗潮濕的洞穴中,也不放過。
像這春天,看似溫柔,也許有帶刺的花朵,奪命的細菌和病毒。也若春水,盈盈碧碧,汩汩流淌,溫柔天下,利萬物而不爭;你覺得它弱,可凌可欺;但你忘了,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待春水潮湧,也能翻江倒海,山崩地裂。這不,連這小小的,甚至不具備生命特徵、不依附載體就不能存活、肉眼看不見的微小病毒,就把人類關閉了這麼久,把春天也關到了春天之外。
人在生死抉擇中,不說賞花了,連自己的生命也不知掛在哪家的煙囪。
而病毒,它們像大地上的野草,來去無蹤,無主無管,自由生長,生機盎然!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摸清它們的來龍去脈,生死存亡。
正是這些無奈,逼着我們反思: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們怎樣描摹、表述、記憶2020年這個春天!
迎春的時節,病毒之花盯上了這個即將櫻花爛漫的城市。這是個1400多萬人的大都市啊,水陸空都是樞紐,攻占他,才是強者,這復仇的惡魔!
[[[武漢]]確是座英雄的城市,不僅僅指這座古老的城市,有着深邃絢爛的文明文化,有着倔強勇敢的先民今人,有着縱橫交織的江河湖港,有着千古流傳的文脈詩篇,有着疫情之下高唱國歌的鬥志脊樑…… 更深意義上,是指這座病毒肆虐的城市,要承受巨大沉重的代價,要付出壯士斷腕的犧牲,要用帶血的事實戳破墨寫的謊言,要用哭泣的吶喊喚醒誠實的回歸,要用一座城的悲劇讓一個國家銘記,要用一堆人的屍骨埋葬在春天裡,提醒眾人:最好的紀念,不是不要忘卻,而是不要再犯!
魯迅先生在去世前一個月的文章中寫道:「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春天無語,風月無語,鮮花無語。不,它們在看着。它們在用藍天麗日、鳥語花香、四季有序撫慰着我們;它們在用雷霆霹靂、颱風海嘯、山崩地裂提醒警示着我們;某種程度上說,這次冠狀病毒也在提示着我們:人類啊,你們也是眾生的一員,不要狂妄自大,萬物平等,要自重!
這個春天,這場大疫,如果我們還沒有錐心徹骨的疼痛反思,懺悔記憶,那麼,人類健康的春天就永遠不能到來。
你看,疫情還沒有被阻斷,甚至還沒到專家推斷的「拐點」,可大街上車輛已經多了,人行道上已有了人流,超市、飯店、公園已經有人扎堆了。可悲的人啊,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疼,不,傷疤沒好就忘了疼!難道你沒有看到,還有那麼多病患者仍在生死線上掙扎,還有那麼多醫護人員還在那裡捨生忘死,負重前行,還有那麼多管控幹部不分晝夜在那裡嚴防死守,那麼多充盈淚水的眼睛在那裡望穿春風。可你們這些無知無畏的人呀,怎麼連生命就這麼看輕!為這迷盪的春風,誘人的鮮花,麻木的春天嗎!
忘記,就意味着會重複,甚至是背叛和災難。
可能你會說,春天來了,鮮花能不開嗎。可那鮮花,是給長記性的人看的,而不是給忘記傷痛或死亡的人看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