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噢,外婆(薛魯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噢,外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噢,外婆》中國當代作家薛魯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噢,外婆

幼時,嘴裡哼着《外婆橋》長大:「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我給外婆吃塊糕。」說來也怪,喜歡一首歌,有時候只是喜歡了一句歌詞,因為它碰到了你內心的深處。上海人喜歡上外婆家,聽說這是一種 「戀母情結」。突然發現,原先習以為常的馬路,十分熟稔的親人,一旦在不知不覺中失去,就會悵惘,就會懷念,它保留在人的記憶中。原來,時間就是一種記憶,一種讓人纏綿悱惻欲罷不能的情感折磨。沒有記憶,那才是真正失去了,我相信,我的西華路不會消失,我的外婆更不會消失,它們永遠留存在我美好的記憶中。

那是上海只有一個載人火車站——北火車站。那一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非常鬧猛。外婆家老早是私房,就在緊挨着上海北火車站的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弄堂里。弄名叫「西華路」。可惜,這條馬路因市容規劃如今已不復存在,外婆說,那房子是外公和她兩個人,一根梁一根柱自己造起來的。原來居住整個二樓三間木板房,外加一個曬台(也稱陽台),蠻舒服的。

特別是那個只有三個平方的陽台,望出去,正好是火車調換車頭進出的站口,西華路那可是我們幾個表兄妹的樂園。白天聞汽笛聲,看行路匆匆總也走不完的旅客;晚上則趴在柵欄上,沐着爽風數着星星,經常聽外婆操着一口寧波口音講過去的故事……

每逢暑寒假,我們都嚷着要去外婆家,兩個叔叔至今都沒鬧明白,這外婆家究竟有何魅力讓他們幾個侄子侄女如此痴迷?其實,說白了,我也不曉得,只知道那裡好玩,能讓我接觸到底層人的生活。

外公老家在浙江鎮海,二十幾歲就帶着外婆來上海謀生。聽說是做生意的,在我四五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沒什麼印象。而外婆則不然,我和外婆生活了將近四十年,印象特別深,她是個體裁縫,很會過日子,標準的賢妻良母。她生了四個女兒一個兒子,雖然子女長大成人搬出去住了,身邊只留着兩個小女兒。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上海許多老房子是沒有現代衛生和廚房設施的。外婆家就屬於這一類,燒飯開始用的是灶頭,後來用煤球爐,每天點爐子是一項技術活,先用木屑點燃煤爐,再將煤球或煤餅哄燃,不會點的人,即便弄得煙熏火燎,也很難將煤球爐點燃。諳熟此道的外婆,只需約10分鐘便可搞定。後來人們想出了辦法,不燒時可撒上一層濕煤漿,把爐子封起來,翌日用時捅開即可。

最惱人的是使用馬桶,每天清晨,一陣陣叫喚聲傳入惺忪的耳膜:「倒馬桶了,倒馬桶了。」此刻,外婆會悄悄地將一家人排泄物提出去,洗刷趕緊再提回來,天天如此,習以為常。

逢節假日,一大家子,不管大人小孩還都匯聚在老房子裡嘮家常,此刻既是外婆最忙碌之際,也是她大展廚藝之時,外婆繼承了寧波人烹調手藝。

燒菜。什麼番茄炒蛋,茭白炒肉絲,蝦皮燉蛋湯,芹菜炒豆腐乾等等都不在話下,葷菜無論是紅燒,還是清蒸,樣樣拿的出手。糖醋烏賊,噴香饞嘴,油燜茄子可以香至整條街……經她一搗鼓,用不了個把小時,准能燒出一桌葷素搭配、香氣襲鼻、頗具寧波人甜澹口味的菜餚。

那時收入少,提倡精打細算過日子。雪裡蕻鹹菜、冬瓜集中上市時較便宜,於是外婆就多買一些,找幾個大缸醃起來,兩個星期出窖後,便一天拿出一些來品嘗。過泡飯,又香又下飯。

燒點心。一到春節,外婆就開始忙活起來。碾糯米,包湯糰,做酒釀圓子。那時什麼都得自己動手,外婆家有口磨粉機,據說是從寧波老家帶來的,用上等的石料做的。於是等忙完一天的活計,外婆就套上飯單,戴上袖套,開始經營夜生活——磨糯米粉。磨盤里有小孔,她就往小孔里灌上米和水,另一隻手開始轉圈,「吱呀、吱呀……春節吃的湯糰三個晚上就磨好了,少說也有二十餘斤。

還有做酒釀圓子,放一些桂花、酒釀,那一碗酒釀圓子羹能香滿一條街。外婆做的水果甜羹,又糯又甜,熱乎乎的,吃在嘴裡,甜到心裡。末了,我還忍不住要用舌頭去舔碗邊。

踩縫紉機。我們幾個表弟表姐妹的衣服,多半都是外婆做的。我那時在陝南邨讀書,有時自己乘41路車來北站,來到外婆的縫紉攤前,親昵地叫一聲「外婆」,外婆透過老花眼鏡循聲一瞧。看到是我,就對一旁老姐妹說:我外甥來看我了,一臉燦爛,口氣還很自豪。

就是再忙,她也要放下活計,起身關照老姐妹一聲,便帶我回到北站的家,一邊通煤爐燒飯。一邊詢問我媽情況,末了還讓我捎帶穿的吃的,我無形中扮演了交通員的角色,卻很樂意。

夏天的傍晚,搭一個鋪板,我們就在陽台上過夜,比屋裡涼快多了,晚霞霎時旖旎,火燒雲像野狗,又像京劇臉譜關雲長,凶神惡煞,拿着嚇我那幾個小表妹,挺靈。那時,上海就這麼一個載人的 北站就是清晨這火車的汽笛一吼,再香甜的夢也會被驚醒。氣得我姨直罵「欠揍」。當然這只是暫時發泄而已,不過,看火車頭倒車也蠻有意思的,那時都是蒸汽機,「汽殼、汽殼、轟……」這聲音,簡直就是來自故鄉的天籟!

每逢過年,外婆家會簇擁着好多人。大人帶着各自的小孩回外婆家「省親」。平時工作忙,但人是需要交流的。原來,親情和友情一樣,沒有經營,最後也會形同陌路。這時候,可是外婆露一手的機會,大桌擺不下,我們小聚頭就另外擺一個小桌。桌上的菜那可叫豐富,雞鴨魚肉,鮮淡甜鹹。每上一個菜,表妹就自豪地報出菜名:紅燒獅子頭、粉皮拌鯉魚、糖醋排骨、酤酪肉、蹄髈湯、三鮮粉絲湯……每當人來齊了,外婆宣布:開席。我們就熱鬧了,敬酒聲、祝福語不絕於耳。酒過三巡之際,外婆就會撩開衣兜,拿出紅紙包包的壓歲錢分發給我們幾個小聚頭,每人十元童叟無欺。這時候,我們幾個都親昵叫一聲:謝謝外婆。 過年一般學校要放假,經允許,我們一般可以在外婆家借宿一兩天。

十年動亂時講成份。外婆家是小業主。有人舉報外婆家住房超出人均平方,於是房管所一量,便說要讓出來兩間,給無房戶居住。那時人人自危,當然是不理解的也要執行。裡面就有靠陽台的那間,陽台沒了,我的樂趣也消失了大半,心裡空落落的。動亂結束不久,外婆家就被劃入動遷的區域,看着周圍的鄰居一家一家搬走,每次有人搬走總是敲鑼打鼓,大家相互道着「恭喜」,和老鄰居交換着新家的電話號碼,甚至還相互擁抱着,或者摸摸鄰家小孩的臉,給一顆糖,說「以後到阿婆家來玩啊。」接着就向着有獨立衛生間的好日子奔去了。

不久,外婆搬到新家去了,西華路也被夷成平地,改建成商住樓。我就沒有了可以和哥哥弟弟們攀爬的屋頂,也沒有了春節的時候可以用來欺負的鄰家小孩,也沒有了嘈雜的弄堂和隔壁家中午時分的飯菜飄香。但是,卻看到了安靜的小區,成片的綠化,小區中心的健身器;看到新的外婆家鋪滿瓷磚的,夏季涼涼的寬敞客廳;看到了小表妹向我展示她的房間,她的床,她的寫字檯。於是我就悄悄羨慕着。

後來我們幾個小輩商量,將工作後的第一份工資贈送給外婆,錢不多,算是給他老人家的一點慰籍一份報答。外婆收到錢,滿是褶子的手微微顫動。喃喃囁嚅着我們的名字……其實這些錢遠遠補償不了外婆對我們的愛,更何況親情又豈是金錢所能替代了得!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多少次夜闌人靜,想起海峽對岸的親人,想起舅舅、舅媽、表哥、表嫂,想起兒時的玩伴。這一去就是60年,舅舅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有生之年和親人在故土相見。噓寒問暖之間,說起那年春節,我陪外婆作姑蘇之游的往事。 外婆那年八十有三,思兒之念日趨強烈。聽鄰居說,敲寒山寺鐘,可驅鬼辟邪,美願成真,於是就有了姑蘇寒山寺一游。

那天,天空細細密密地編織起雨簾來。寒山寺掩映在殿閣之中,那聞名遐邇的藏鐘樓,在水汽和香燭交融的輕霧中若隱若現。鐘聲拖着長韻,漾出牆來,在霏霏春雨中漫開去。聽到鐘聲,外婆加快了腳步。她執意不要我扶,只拄了那根從不離身的梨木拐杖。這拐杖是遠在台灣的舅舅親手做成托人捎來的。做拐杖的梨樹,又是舅舅到台灣後親手栽的。

寺內木魚聲聲鐘鼓齊鳴,在青郁濃密的枝葉間,在林間廊中低吟迴蕩。鐘聲激起了外婆的思子之情,她邊嘮叨着泥漿弄髒了她的拐杖,邊對我講起了舅舅,說是舅舅小時很乖,只要老北站傍晚5點火車一吼,他准趕回家吃飯,又嘆道:「現在你小姨在寧波蓋起了兩幢樓房,其中一幢就是給你舅的,就不知你舅啥時能住上。」說着說着眼中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說着話,到了藏鐘樓。很多日本遊客排隊依次上樓敲鐘。據說寒山寺的鐘聲他們遠在日本的親人也能聽到。外婆一聽興奮不已:在日本的東洋人能聽到寒山寺鐘聲,我那在台灣的兒子不是更能聽到?此時走來一位慈眉善目的皂衣老者,聽外婆如此這般一說,眼眶竟也有些濕潤了。他雙手合十施禮道:「請,女施主,阿彌陀佛。」

外婆神色莊重地沿環形的樓梯,顫巍巍一步一步向上。「信國呀,阿姆要敲鐘了。」外婆的聲音顫抖着,「兒子喲,你聽到阿姆的鐘聲,一定要快回來喲……」

我要扶撞木,外婆拒絕了。我驚訝,外婆枯瘦的胳膊里蘊藏着什麼力量,竟推得動那沉重的撞木?「當——當——」古老的銅鐘發出了深沉而曠遠的轟鳴…… 是的,這鐘聲不可能飛那麼遠,然而母親的呼聲又豈是距離所能阻隔的呢?

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歲月極美,在於它必然的流逝。人在過去的回憶里纏綿,對擁有的一切懷有感恩之心,這就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一種思想、一種觸動,不止於當時的撫摸,更在於逝去後的懷念。儘管歲月流逝,當時的一切不復存在,然而喜歡外婆家的情愫卻牢牢紮根在我的心裡。

噢,外婆。 [1]

作者簡介

薛魯光 嘯岩(筆名)男 1954年出生 上海曹行中學退休教師 上海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