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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容》選自《呂氏春秋》卷二十六·士容論。
《呂氏春秋》章節目錄: 作為十二紀、八覽、六論,十二紀每紀五篇共六十篇,八覽每覽八篇(《有始覽》少一篇)共六十三篇,六論每論六篇共三十六篇,另有《序意》一篇,共一百六十篇[1]。
原文
士不偏不黨①。柔而堅,虛而實。其狀朗然不儇②,若失其一。傲小物而志屬於大,似無勇而未可恐猲,執固橫敢而不可辱害。臨患涉難而處義不越③,南面稱寡而不以侈大。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節物甚高而細利弗賴。耳目遺俗而可與定世,富貴弗就而貧賤弗朅④。德行尊理而羞用巧衛,寬裕不訾而中心甚厲,難動以物而必不妄折⑤。此國士之容也。齊有善相狗者,其鄰假以買取鼠之狗。期年乃得之,曰:「是良狗也。」其鄰畜之數年而不取鼠,以告相者。相者曰:「此良狗也。其志在獐麋豕鹿,不在鼠。欲其取鼠也則桎之⑥。」其鄰桎其後足,狗乃取鼠。夫驥驁之氣,鴻鵠之志,有諭乎人心者,誠也⑦。人亦然,誠有之則神應乎人矣,言豈足以諭之哉?此謂不言之言也。客有見田駢者,被服中法,進退⑧中度,趨翔閒雅,辭令遜敏。田駢聽之畢而辭之。客出,田駢送之以目。弟子謂田駢曰:「客士歟?」田駢曰:「殆乎非士也。今者客所弇斂,士所術施也⑨;士所弇斂,客所術施也。客殆乎非士也。」故火燭一隅,則室偏無光。骨節蚤成,空竅哭歷⑩,身必不長。眾無謀方,乞謹視見,多故不良。志必不公,不能立功。好得惡予,國雖大不為王,禍災日至。故君子之容,純乎其若鐘山之玉,桔乎其若陵上之木;淳淳乎慎謹畏化,而不肯自足:乾乾乎取捨不侻,而心甚素樸。唐尚敵年為史,其故人謂唐尚願之,以謂唐尚。唐尚曰:「吾非不得為史也,羞而不為也。」其故人不信也。及魏圍邯鄲,唐尚說惠王而解之圍,以與伯陽,其故人乃信其羞為史也。居有間,其故人為其兄請,唐尚曰:「衛君死,吾將汝兄以代之。」其故人反興再拜而信之。夫可信而不信,不可信而信,此愚者之患也。知人情不能自遺,以此為君,雖有天下何益?故敗莫大於愚。愚之患,在必自用。自用則戇陋之人從而賀之。有國若此,不若無有。古之與賢從此生矣。非惡其子孫也,非徼而矜其名也,反其實也。
注釋
①偏:偏私。黨:結黨。②儇(xuān):乖巧。③涉:經歷。處(chǔ):守。越:失墜。④就:趨,追求。朅(qiè):離開,捨棄。⑤物:指外物之利。妄:胡亂,隨便。折:折節,屈節。⑥桎:束縛雙足的刑具,這裡用如動詞,用器械束縛。⑦誠:確實。⑧進退:指進退的禮節。⑨術施:申說施行。術,通「述」。客人注重外表儀容舉止,士人注重內心修養,二者取捨不同,說明「士容」是就品德而言,並不是指外貌如何。⑩空:通「孔」。哭歷:空疏,不細密(參用章炳麟說,見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引)。故:巧詐。淳淳:樸實敦厚的樣子。化:教令。素樸:純樸無華。魏圍邯鄲:據《史記·趙世家》,趙成侯二十一年(魏惠王十七年,公元前354年),魏圍邯鄲,第二年攻占邯鄲,成侯二十四年魏復以邯鄲歸趙。本書這裡所說可能就是這件事。請:指請求官職。人情:指常人追求私利的欲望。自遺:指丟棄自己的私慾。與賢:給予賢者,讓賢。
譯文
士人不偏私不結黨。柔弱而又剛強,清虛而又充實。他們看上去光明磊落而不刁滑乖巧,好像忘記了自身的存在。他們藐視瑣事而專心於遠大目標,似乎沒有膽氣卻又不可恐嚇威脅,堅定勇悍而不可污辱傷害。遭遇患難能夠守義不失,南面稱王也不傲慢恣睢。一旦君臨天下就準備收服海外,行事高瞻遠矚而不熱衷小利。視聽超塵絕俗可以安定社會,不追求富貴不屏棄貧賤。德行尊重理義而羞於使用奸巧詐偽,胸懷寬廣不詆毀他人而心志非常高遠,難用外物打動而決不妄自屈節。這些就是國士的儀表風範。齊國有個擅長相狗的人,鄰居委託他買一條捕鼠的狗。他整整一年時間才買到,對鄰居說:「這是一條出色的狗啊!」他的鄰居餵養了好幾年,狗卻不捕鼠,鄰居就把這種情況告訴了相狗的人。相狗的人說:「這是一條出色的拘。它的志向在獵取獐豬鹿,不在捕鼠。想讓它捕鼠就要把它絆住。」鄰居絆住了狗的後腿,狗這才捕鼠。驥驁的氣質,鴻鵠的心志,能夠使人們知曉,是因為這種氣質和心志確實存在。人也是如此,確實具備了,精神就能使別人感知了,言語哪能完全使人相信呢?這叫做不言之言啊!有個前來拜見田駢的客人,服飾合於法式,進退合於禮儀,舉止嫻靜文雅,言辭恭順敏捷。田駢剛聽他說完,便謝絕了他。客人離去的時候,田駢一直注視着他。弟子們對田駢說:「來客是位士吧?」田駢說:「恐怕不是士啊!剛才來客掩蔽收藏的地方,正是士申說施行的地方,而士掩蔽收藏的地方,也正是來客申說施行的地方,來客恐怕不是個士啊!」所以說,火光只照一個角落,就有半間房屋沒有光亮。骨骼過早長成,質地就疏鬆不實,身材一定長不高大。常人不謀求道義,只是拘謹於外部儀表,就會巧詐多端。心志如果不正,就不能建立功業。喜好聚斂而不願施捨,國家再大也不能統一天下,災禍就會天天發生。所以,君子的儀容風範,像崑崙山的玉石一樣美好,像高山上的大樹一樣挺拔。他們朴樸實實,言行謹慎,敬畏教令,而不敢驕傲自滿;他們孜孜不倦,取捨嚴肅不苟,而心地非常淳樸。唐尚的同齡人有的做了吏官,他的舊友以為他也希望這樣,就把消息告訴給了唐尚。唐尚說:「我並不是沒有機會做吏官,而是感到羞恥不去做。」他的舊友並不相信。到了魏國圍困邯鄲的時候,唐尚通過勸說魏惠王解了邯鄲之圍,趙國就把伯陽邑給了唐尚。他的舊友這才相信他真的羞於做吏官。過了一些日子,這個舊友又為自己的哥哥請求官職。唐尚說:「等衛國君主死了,我讓你哥哥代替他。」他的舊友起身離席,退避再拜,竟然信以為真。這個人對可信的不相信,對不可信的反倒相信,這是蠢人的弊病。知道別人貪求私利,自己卻不能去掉這種欲望,靠這個做君主,即使據有天下,又有什麼益處?所以沒有比愚蠢再能壞事的了。愚蠢的弊病,在於師心自用。師心自用,憨直無知的人就會都跑來祝賀他。像這樣據有國家,就不如沒有。古代讓賢的事情就是由此產生的。讓賢的人並不是憎惡自己的子孫,並不是追求和誇耀這個名聲,而是基於實際情況才這樣做的。
著作簡介
《呂氏春秋》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有組織按計劃編寫的文集,是在秦國丞相呂不韋主持下,集合門客們編撰的一部黃老道家名著[2]。上應天時,中察人情,下觀地利,以道家思想為基調,堅持無為而治的行為準則,用儒家倫理定位價值尺度,吸收墨家的公正觀念、名家的思辨邏輯、法家的治國技巧[3],加上兵家的權謀變化和農家的地利追求,形成一套完整的國家治理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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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 ↑ 呂氏春秋的作者,解歷史, 2020-12-07
- ↑ 秦國丞相呂不韋《呂氏春秋》,搜狐,2018-10-17
- ↑ 治國通論-法家治國思想 ,豆丁網, 2017-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