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的巨帙(張曉風散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山水的巨帙》是中國台灣作家張曉風寫的一篇散文。
作品欣賞
峰迴路轉,時而是左眼讀水,右眼閱山,時而是左眼被覽一頁頁的山,時而是右眼圈點一行行的水——山水的巨帙是如此觀之不盡。
做為高山路線上的一個車掌必然很怡悅吧?早晨,看東山的影子如何去覆罩西山,黃昏的收班車則看回過頭來的影子從西山覆罩東山。山輕只是無限的整體大片上的一條細線,車子則是千迴百折的線上的一個小點。但其間亦自是一段小小的人生,也充滿大千世界的種種觀望。
不管車往那裡走,奇怪的是梯田的階層總能跟上來,中國人真是不可思議,他們硬是把峰壑當平地來耕作。
我想送梯田一個名字——「層層香」,說得更清楚點,是層層稻香,層層汗水的芬芳。
巴陵是公路局車站的終點。
像一切的大巴士的山線終站,那其間有着說不出來的小小繁華和小小的寂寞——一間客棧,一間山莊,一家兼賣肉絲麵和豬頭肉的票亭,幾家山產店,幾家人家,一片有意無意的小花圃,車來時,楊起一陣沙塵,然後沉寂。
公車的終點站是計程車的起點,要往巴陵還有三小時的腳程,我訂了一輛車,司機是胡先生,泰雅爾人,有問必答,車子如果不遇山路,可以走到比巴陵更深的深山。
山裡的計程車其實是不計程的,連計程表也省得裝了。開山路,車子耗損大,通常是一個人或好些人合包一輛車。價錢當然比計程貴,但坐車當然比坐滑竿坐轎子人道多了,我喜歡看見別人和我平起平坐。
我坐在前座,和駕駛一起,文明社會的禮節到這裡是不必講求了,我選擇前座是因為它既便於談話,又便於看山看水。
車雖是我一人包的,但一路上他老是停下來載人,一會是從小路上衝來的小孩——那是他家老五,一會又搭乘一位做活的女工,有時他又熱心的大叫:「喂,我來幫你帶菜!」
許多人上車又下車,許多東西搬上又搬下,看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理直氣壯的載人載貨,我覺得很高興。
「這是我家!」他說着,跳下車,大聲跟他太太說話。
天!漂亮的西式平房。
他告訴我那裡是他正在興蓋的旅舍,他告訴我他們的土地值三萬一坪,他告訴我山坡上那一片是水密桃,那一片是蘋果……
「要是你四月來,蘋果花開,哼!……」
這人說話老是讓我想起現代詩。
「我們山地人不喝開水的——山裡的水拿起來就喝!」
「呶,這種草叫『嗯桑』,我們從前吃了生肉要是肚子痛就吃」停車,停車。「這一次是我自己叫停的,我仔細端詳了那種草,鋸齒邊的尖葉,滿山遍野都是,從一尺到一人高,頂端開着隱藏的小黃花,聞起來極清香。
我摘了一把,並且撕一片像中指大小的葉子開始咀嚼,老天!真苦得要死,但我狠下心至少也得吃下那一片,我總共花了三個半小時,才吃完那一片葉子。
「那是芙蓉花嗎?」
我種過一種芙蓉花,初綻時是白的,開着開着就變成了粉的,最後變成淒艷的紅。
我覺得路旁那些應該是野生的芙蓉。
「山里花那麼多,誰曉得?」
車子在凹凹凸凸的路上,往前蹦着。我不討厭這種路——因為太討厭被平直光滑的大道把你一路輸送到風景站的無聊。
當年孔丘乘車,遇人就「憑車而軾」,我一路行去,也無限歡欣的向所有的花,所有的蝶,所有的鳥以及不知名的蔓生在地上的漿果而行「車上致敬禮」。
「到這裡為止,車子開不過去了,」司機說,「下午我來接你。」[1]
作者簡介
張曉風,筆名曉風,桑科,可叵,1941年生於浙江金華。八歲後赴台,畢業於台灣東吳大學,並曾執教於該校及它處,現任台灣陽明醫學院教授。她篤信宗教,喜愛創作,小說、散文及戲劇著作有三、四十種,並曾一版再版,並譯成各種文字。六十年代中期即以散文成名,1977其作品被列入《台灣十大散文家選集》,編者管管稱「她的作品是中國的,懷鄉的,不忘情於古典而縱身現代的,她又是極人道的。」。余光中也曾稱其文字「柔婉中帶剛勁」,將之列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作品富有人道精神,並蘊含愛國懷鄉情感。其作品曾獲台灣中山文藝獎、編劇金鼎獎、香港基督教文學獎、台灣文藝散文獎等。 [2]
張曉風的散文作品既有慨嘆人生的虛無,亦不沉溺於文字的晦澀,其字裡行間自有一股索然不磨的英偉之氣、俠士之風,而又不乏女子雅致、淒婉的纖細柔情。張曉風的文章里,有獨立山頂悲千古的英雄少年,也有站在氤氳梅香中的梅妃,還有在紅地待毯那端默默堅寧的少女……在她的作品中能讀到漢代的史傳、唐朝的詩歌、宋代的散文、元朝的戲曲。她的行文善用知性來提升感性,視野上亦將小我拓展至大我。她有一雙透視平常的慧眼,將瑣碎平凡的生活,品出美麗、典雅、溫柔。 同時在戲劇領域也頗有貢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