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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莊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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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莊的女兒》中國當代作家劉玉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棗莊的女兒

棗莊的女兒長篇小說連載(之一)

1.血統之迷

五月的晚風輕撫而過,夾雜着絲絲涼意,令人心曠神怡。在璀璨星空下的夜晚,月色分外明淨,宛如要將人的心靈引領至一個純淨的境界,使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在這寧靜美好的夜晚。經過一日勞累的馨兒,帶着滿身疲憊與腳踝的隱痛,終於等到時鐘的指針準確無誤地指向晚上九點零五分,那一刻,她覺得全身的緊張感瞬間蒸發,期待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街道兩側的行人身影已漸趨模糊,唯有遠方傳來的歌聲劃破了夜晚的沉寂。有沒有一扇窗能讓你不絕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像夢一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輸,有人老到結局還不是一樣有沒有一種愛能讓你不受傷這些年堆積多少對你的知心話什麼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可回頭望朋友別哭…… 李敏作詞,呂方演唱的這首歌此時深深地觸痛了馨兒那疲憊無助的心,聽着句句入心的歌詞,她整個人的神經繃緊了,細胞都活躍了起來,耳朵高高聳起不容錯過一個詞,莫非這寫歌詞的人早已嘗盡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懂她?似乎在這樣寂靜的夜晚才能深深體會到這首歌所表達的酸楚,歌似乎是專門為馨兒寫的?此時的她淚水早已像斷了線珍珠溢滿了眼眶。看得出她想強忍住,可淚還是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說不出悲從何而來,怨又從何而升,此時只有馨兒能深深地領悟這首歌真正的含義。正如鹽撒不在誰的傷口上,誰就不知道到底有多疼;委屈不在誰心中,誰就不知道到底有多難受。

馨兒出生在祁連山腳下一個美麗的小鎮——棗莊,這裡位於河西走廊中部,是全囯第二大內陸河黑河流域地帶,素有「塞上江南」、「絲路明珠」之美稱。棗莊歷史悠久,人文積澱深厚,風光優美,境內擁有七彩丹霞、戈壁沙漠、河流濕地、綠洲田園等眾多自然風光。據歷史記載曾是古代重要的商貿中心,也是東西文化交流重要通道,不僅有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泉多水旺,水草茂盛,還是產量最高的中囯棗鄉。這裡有河流的婉約,沙漠的雄渾。馨兒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玉米之鄉,從小父母離婚,母親暫且把她寄養在遠方一個親戚家,(這個所謂的親戚說起來也算是馨兒的姥姥家)。母親姊妹七個,四個姐姐,一個妹妹,一個哥哥,母親排行老六。母親的父親只有兄妹二人,妹妹嫁到離村子不遠的南坪村,因生了一個兒子是根獨苗,看着哥哥的孩子多,便想商量着領養一個。哥哥呢正好女兒多,家境貧寒,就答應把還在嗷嗷待哺的母親過繼給妹妹,一來能減少家庭的負擔,二來親戚之間也不害怕孩子受罪,想念了還時不時能見上一面。這樣一來,母親的姑姑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媽媽,母親叫自己的親生母親就成了舅媽,父親成了舅舅。作為母親,在離婚後最艱難的時候自然把馨兒託付給舅媽(自己的親生母親)是最放心不過了。自然馨兒叫媽媽的舅媽是姥姥,姥姥的兒媳婦是馨兒的舅媽,舅媽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老大叫狗兒,比馨兒大兩歲,老二叫石頭,比馨兒小一歲,馨兒管狗兒叫哥哥,石頭叫弟弟。自從媽媽把馨兒託付給姥姥家,舅媽時不時和姥姥鬧點矛盾是常有的事。舅媽外出幹活,倆孩子全有姥姥看管。六十多歲的姥姥,滿頭白髮,面部皺紋宛如黃土高原上被歲月侵蝕的溝壑,訴說着歲月的滄桑。一雙深陷的眼眸中,透露着慈祥與和藹,仍然堅韌地支撐着家裡的各種活計。馨兒和孩子們玩耍時,姥姥叮囑狗兒,「狗兒,別惹馨兒,你是哥哥,外面要護着妹妹,」狗兒嘴上答應着,吐吐舌頭,不忘給姥姥做個鬼臉。麻利的姥姥別看佝僂着腰,腿上綁着纏布還裹着小腳,干起活兒不亞於小媳婦,有張有弛,行動自如,不上三十分鐘一鍋熱氣騰騰的玉米餅和白面饅頭就蒸好了。白面饅頭是舅媽專給體弱多病的石頭弟和舅舅周天回家吃的。姥姥順手給孩子們分個熱玉米餅,看石頭吃饅頭,狗兒嚷嚷着也要吃。姥姥嘴上說着「小饞貓」,心裡疼愛孩子,都是孫子,不能偏心。乾脆給三孩子都各掰一半,不巧舅媽回來瞥見了馨兒手裡饅頭,「誰讓你吃的,我都不捨得吃,這麼大點人不會幹活,白眼狼啊,你媽都不要你,憑啥我們養你?」狗兒趁着他媽媽壯膽,又順手搶走了馨兒的饅頭。姥姥搖搖頭,只能無奈地嘆嘆氣,舅媽不停地嘮叨着,啥時候才能把這孩子送走,咱都五口人,為什麼平白無故地養個寄生蟲……姥姥給舅媽說,「快了,快了」,馨兒撇撇嘴,似乎明白了姥姥的難處和舅媽的意思。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從來沒見過馨兒的父母,那些膽大的孩子時經常不讓玩伴和馨兒玩,有意孤立她,刁難她。孩童時期的馨兒經常被舅舅家的孩子和鄰居家孩子欺負,搶飯碗,遭白眼,玩耍時他們還陰陽怪氣嘲笑她,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野鴨子」,原意是想用這個名字來形容她像野鴨子一樣自由。或者小孩子故意找藉口不和她玩,趁大人們在場把她拉到一起來玩,大人們走了,又換一套把戲,有時孩子們幹了壞事,等大人問時都不承認,都說是馨兒乾的。反正有影的沒譜的都是她來當替罪羊,無故承擔那些壞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那一年,姥姥因哮喘病走了,走得很急,在這個家中,唯一能夠理解馨兒、疼愛馨兒的人已經離我遠去,留下的是無盡的遺憾和悲傷。冬天特別冷,寒風刺骨,天空飄起了雪花,舅媽讓馨兒和她一起去南沙窩拾牛糞和拉沙棗樹枝。因舅媽走遠了,馨兒撿了一半,不小心沙棗刺扎進了手心,疼得哇哇叫,若是姥姥活着就不用馨兒幹這些活,她望着小筐子還沒拾滿,怕舅媽生氣,只好強忍着疼痛繼續拾糞。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呼吹着,就像一個無形的幽靈在四處遊蕩,馨兒吃力地提着小筐子,眼睫毛已結出了冰花花,凍得發紫的小手手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回到家太陽已下山了。舅媽還毫不客氣指着馨兒「死哪去了?學會偷懶了,沒用的小東西!」從那以後,馨兒的小手天一冷就裂開細細的血口子,像刀子割一樣奇癢難忍,馨兒想着為什麼自己是個人人都不喜歡的倒霉蛋呢。實在委屈了她就趁天黑偷偷蹲在渠邊上哭,「媽媽,媽媽,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呀?媽媽呀,你咋就不要我了呢?嗚嗚嗚……」稚嫩的哭聲響徹村莊,迴蕩在天空,田野,四下無人回應。

馨兒長時間看不到父親,母親又不在身邊,那種顫顫巍巍的生活,給馨兒心理造成了負擔,看見人她心裡就緊張,就害怕,膽子也越發小了。就這樣,自卑傷痛的種子在馨兒幼小的心裡早已埋下,並深深地扎了根。和同齡人相比,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出半丁點兒被人疼愛的影子,沒了爹和媽媽的孩子似乎缺少了依靠,馨兒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人生漫漫,依心而行,生活有悲有喜,有風有雨,光陰會慢慢附上斑駁的顏色。或許只有在物是人非的感召中,才懂得對往事冷暖的懷念。無論陽光明媚,還是風卷殘荷,都在馨兒的眼底明淨沉澱,一如這個靜靜的夜。總有那麼一段時光沒人陪你熱鬧,歲月的痕跡,留下一筆筆精緻與遙遠的未來相守,只有經歷自己的渺小,才能看清人性的光輝,而在姥姥家,舅媽家一些善良的東西會保存下來,使得她以後學會了自立自強,待人要有禮貌,吃飯不能和長輩平起平坐等等溫暖的日子也熠熠生輝!草結上了來年的種子,風拂落秋天的花語,一些人不說話,站成記憶中的永恆,馨兒不知道太多的秘密,自己也少些背負,誰都有無可名狀的心情,苦與樂,不需要訴說和傾聽,童年的故事在馨兒心裡留下了深深烙印,也練就了她小小年紀就勇敢剛強,那些刻在骨子裡的善良和教養使她學會了隱忍、讓步和默許,她也越來越喜歡獨處和安靜,生命也因此變得堅強。

1974年春,那年的春仿佛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風中還透着些許微涼,河水展現出清澈的容顏,清亮的河面上留下了春風劃出的層層漣漪,河岸的楊柳綠了,河水邊的冰也慢慢融化,透過樹梢的陽光更加明媚了起來,林間的小鳥們嘰嘰喳喳地忙碌着,它們靈巧地在樹枝間穿梭,用枯枝和草葉一點一點地編織着自己的溫馨小巢,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新生命做着最充分的準備。馨兒的母親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結婚了。母親的第二段婚姻也改變了馨兒的一生。一開始,說媒的人就談好了條件,等母親結完婚了就將馨兒接過來。馨兒聽姥姥說,馨兒終於可以回家了,可以和媽媽團聚了,還能見着爹爹了,馨兒高興得一夜沒睡着。那時,馨兒天真的什麼也不知道,自以為爹爹和媽媽是把她寄養在姥姥家呢。那天,媽媽帶馨兒到鎮上用身上僅有的20元錢給她買了套新衣服,馨兒高興得臉上像泛起了朵朵桃花惹人喜愛,看看媽媽,她的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擔憂,眼神焦急而不安,四處張望,嘴唇時不時的抿着,整個身體都散發出一股難以言語的緊張情緒,她似乎並沒有多麼開心,臉上還時不時露出淡淡的憂愁,雙眉似乎蹙得更緊了。「媽媽,馨兒漂亮嗎?」馨兒問媽媽。媽媽只裝作沒聽見似的,「媽媽,你生氣了嗎?馨兒不穿新衣服了,馨兒只要媽媽,我不要做沒有媽媽的孩子」說着馨兒由剛開始的開心變得沮喪,說話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甚至哭起來了。媽媽似乎眉頭皺得更緊了,馨兒或許不懂媽媽的難處。「好孩子,媽媽這次給你買新衣服就是帶你離開舅舅家,誰說不要你,從今往後,馨兒就和媽媽再也不分開,有媽媽在,還有爹爹。」聽着媽媽的安慰,「是真的嗎?」馨兒疑惑地問媽媽,媽媽點了點頭。小馨兒立馬止住了哭聲,第一次拍着小手,太好了,太好了,馨兒有爹爹,有媽媽了。「前提是,馨兒,你到了爹爹家一定要聽話,不能給媽媽惹事,明白嗎?」媽媽說。馨兒使勁點點頭,馨兒看得出來媽媽好像有什麼心事,怎麼也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愁眉苦臉?小小年紀的她尋思着不知道大人們怎麼想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自己只要能和媽媽在一起怎麼着都行。好久沒人給馨兒買過新衣服了,穿上新衣服的馨兒想讓媽媽陪自己在小玩伴們面前逛一圈,順便給他們說一聲,告個別。媽媽說了聲行。「再說了誰說我沒有媽媽,我的媽媽和爹爹只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是吧,媽媽?」,說着馨兒把頭埋在了媽媽的懷抱撒起了嬌。平時最愛欺負人的鐵蛋聽說馨兒要跟着媽媽走了,和小玩伴們說,「馨兒,我們再也不欺負你了,你和我們一起玩吧,馨兒有媽媽了,馨兒的媽媽來接馨兒了」,馨兒樂得心裡開了花,仿佛她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漂亮的小女孩。馨兒第一次打心裡感受到有媽媽真好,心裡比喝了蜜還甜。原本心存介意的傅懷安聽馨兒馬上要來,他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嘴唇緊抿,仿佛在極力克制着什麼,手不自覺的攥起了拳頭,青筋暴起,透露出內心的掙扎與不安。要不要反悔?到底是留下這丫頭片子,還是讓她走?要留要走就在今天……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決絕,猛的一拳捶在自己的胸口上。「咚」的一聲,伴隨這一動作,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卻又似乎帶着某種解脫。緊接着,他又連續捶了幾下,每一次都像是在敲打着自己內心的壁壘,試圖將那些負面情緒一一擊碎。他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只聽見一個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媽媽,那是誰呀?「爹爹,他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爹爹呀!」「爹爹?他在幹什麼呀」?聽見聲音,傅懷安驚得目瞪口呆,看到眼前這個小女孩早已站在院子多時,圓圓的臉上鑲嵌着一副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放着光芒、生性乖巧,眼睛裡時不時流露出一點欣喜,但又有點害怕,像受了點驚嚇又沒有一丁點調皮的樣子,剛見面那甜甜的聲音有點似曾熟悉又討人喜歡的感覺,傅懷安剛才還緊繃着的臉瞬間眉梢舒展開了,看得出之前的種種顧慮也打消了,變得和藹可親。馨兒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眼睛一閃一閃,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左一聲爹爹,又一聲爹爹,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母親推了下他,孩子叫你爹爹呢。噢!他忙應聲「來,過來,我抱抱」說着忙把雙手放在大腿上搓了搓,生怕手上髒東西沾到馨兒的碎花布新衣服上時,馨兒已飛奔過去撲進傅懷安的懷抱,緊緊摟住這個與她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至愛親人。一口一個「爹爹」,叫得傅懷安心裡樂開了花,哪裡還顧得上想那麼多,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剛才還愁這孩子認不認咋這個爹,看來一切都想得太多,一切都那麼自然又親近,心裡覺得舒服了許多,看來這是咱的命,不得不認命嘍!

說起馨兒她這個爹,他兄弟姐妹共十個,他排行老五,長得還蠻好,中等個,瓜子臉,為人太實誠,不善於和人交往,所以父母給他起名叫傅懷安,寓意着「安」是安定、平安,給人踏實的感覺。當傅懷安十八歲那年,柳陽園藝場招收工人,傅懷安便有幸成了一名農場工人。在農場他勞動踏實,很能吃苦,得到場長的賞識,就讓他跟着技術員學習修剪蘋果樹、梨樹、桃樹的嫁接,多年後憑着他勇於探索,精心鑽研,刻苦學習的精神成了一名真正的技術員。只是小伙子平時不愛多說話,二十八歲了還未個對象,大伙兒都替他着急,場裡好心的袁師傅替他張羅了三四個,一打聽他兄弟太多,家庭條件又差就黃了。剛巧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聽說縣上農業農村局董剛局長要到園藝廠視察工作,袁師傅就安排傅懷安親自陪同董局長給示範果園培育,讓果樹怎樣嫁接才能提高產量和防範措施。董局長看到傅懷安講得頭頭是道,並且嫁接技術熟練,看來柳陽村園藝場可以定為縣上重點培育的項目有望了,心裡踏實了許多。眼睛一亮,隨口問了句「叫什麼名字,年輕人?」傅懷安低聲應着董局長,結巴地答道,「傅,傅懷安」。 董局長哈哈笑道,「年輕人,乾脆點,幹活挺利索,咋說起話吞吞吐吐。多大了?」「二十八」,旁邊袁師傅搶先說道,「還沒個對象」呵呵。誰知董局長來勁了,為什麼呀?傅懷安羞澀說道,「我兄弟太多了,家庭條件差,父母又雙亡,就……就找不上」。董局長當場就笑哈哈說道,「我這兩不誤,今天算是來對了,工作也視察了,給你牽個紅線,怎麼樣?」袁師傅趕忙催促着傅懷安,趕緊不謝謝董局長。傅懷安這才怯生生地附和着,謝謝董局長。董局長一邊說,「縣上公交局的秦局長和我關係要好,他有個妹妹,人長得挺漂亮,年方二十三,不過去年離婚了」,說着董局長皺了皺眉,「就是還有個娃娃,是女孩,你看考慮下,能否接受」?說完董局長才細細打量了下傅懷安。傅懷安腳穿一雙軍綠色的黃球鞋,上身穿一件藍色滌綸的軍邊服褂子,下身配一條黑色褲子,膝蓋已經磨到能隱隱看見腿上的肉肉了,小伙子蠻老實,一看就能感覺到家庭確實困難。傅懷安剛抬頭的一瞬間,感覺到董局長那雙烏黑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着自己,頓時臉漲得通紅,兩隻手不自覺地撥弄着手裡的剪子。 「好了,若考慮能行,就給個話,我先走了」董局長剛說完。 傅懷安不知哪來的勇氣,「董局長,我答應!」 袁師傅以及在場的人都接着話茬說,好事,這是難得的機會。董局長笑眯眯地說,「考慮好了,婚姻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嗯,嗯」,傅懷安一個勁點頭。董局長說,「那好,我去給秦局長說下」。說着董局長坐上了解放牌的大汽車,揚長而去……

沒幾天,秦局長當家人面把妹妹叫來給說明了情況。妹妹叫秦英,大家都叫她英子。英子人長得好看,濃眉大眼,梳着兩根長長的辮子,笑起來兩個酒窩蠻可愛的。沒結婚前為人開朗,愛說愛笑,和誰都合得來,自然鄉里鄉村人都喜歡她。自從離婚後,長時間住在哥嫂家,變得不愛說話,臉上很少看見她的笑容。自然,在這個家沒她說話的份,更別說她的婚姻,由不得她做主了。哥哥秦局長一臉嚴肅地說,「柳陽園藝場有個技術員,名叫傅懷安,今年二十八歲,人挺實在,小伙有手藝,幹活利索,就是家庭條件差些,無父母,兄弟多些,想給你找個吃飯的主,完了儘快把這婚給結了」。英子一聽嘟囔着,哥,我……。「我什麼,我?人家可是童男子,你是結過婚的,還帶個娃,沒什麼可考慮的,就這麼定了」說着秦局長甩門而去。英子沮喪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嫂子笑嘻嘻地安慰着英子,「都過來人,再說這小伙沒成過家,他不會有二心的,人家能接受馨兒不更好嗎?對你對孩子都好,你就依了吧,再說了,你自己的哥哥還能害你不成?」馨兒聽嫂子這麼一說,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心裡稍稍平靜了些。

就這樣,英子便和傅懷安走到了一起。英子怎麼也想不到,傅懷安在園藝場上班沒有多餘宿舍,只能把英子送回老家。老家離縣城只有三百米的路程,一院房子坐落在南靠312國道線,北靠鐵路50米處,交通便利,房前屋後全是棗園,所以這個村莊就叫棗莊。按農村人話說,這是地地道道的小市民,地方是個好地方。門面朝東,是用二米多寬土墩子打的磚牆,用三根簡單的木棍用橢圓形固定在土磚牆上算是大門。進去院子挺大的,總共六間房,南面住着老二老三一大家子,西上牆住着老大一家子,他用竹子板隔着一堵矮牆,北面是老四老六的,只有一間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便是留給傅懷安的,傅懷安示意英子這就是咱們的家。英子打量了下房子,一個滿間炕,左牆是分家時留給他的一張發亮的紫紅色三抽屜桌子,門照直是一個用土砌成的土爐子,以備冬天取暖,出了門緊挨着一間矮小的土房子是廚房,再往裡拐便是大哥大嫂們養的雞,還有小豬仔…… 英子大致掃了眼這個屬於自己的家,儘管心裡有些失落,生米已煮成熟飯,還能咋?俗話說,「房檐下不是避雨的,娘家門上不是常走的」,不論怎麼說,自己還帶個女兒(托油瓶)呢,也許這是命,想到這,英子為了女兒馨兒能有個安穩的家,只好咬咬牙,開始收拾,打掃衛生,在心裡不斷的安慰自己,生活有苦有甜,只要好好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既然選擇了這個男人,只能將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他,從此,就意味着這是她新生活的開始。幾天過去了,英子也漸漸熟悉了大哥大嫂這一大院的家人們,傅懷安便和英子道別去了園藝場。

轉眼間,多半年已經過去,自從英子嫁進這個家,傅懷安就在離家四十多公里以外的園藝場工作,家裡的一切都有英子照管。英子人勤快又麻利,每天天剛亮,就早早起來把大院衛生打掃得乾乾淨淨,吃過飯後,還要趕着去地里幹活,她做飯也做得一把好長面,鄰居家來人就叫她張羅着。晚上,她點根蠟燭還要給大人小孩做針線,作為這樣一個普通的家,她已經夠能吃苦的了。這天和往常一樣,英子把院子掃完,太陽老高了,三嫂揉着松惺的眼推開那發出吱丫吱丫的門扇,「喲!弟妹,起這麼早還讓人睡不睡了,夸什麼能行,該不是昨晚偷腥貓了,掃晦氣吧」說着,哧,一盆子黃澄澄的帶有尿騷味的渾濁水就朝英子潑去。英子提着掃把眼疾手快地往後退了幾步,瞪着眼,忙說,嫂子你……「瞪什麼瞪,沒見過,啊!膽大了。」三嫂立馬用尖鑽的話反擊過來。忙嗲聲嗲氣地喊起來,傅懷平,傅懷平,你快出來,快點,傅懷安這媳婦瞪着眼還罵我,翻天了」。他男人傅懷平聽到喊聲,提着衣服跑出來。一大早,嚷嚷着啥?她扯着嗓門說着又哭,哭着又說,唾沫星子滿地,一時,老大,老四都出來看熱鬧,七嘴八舌。三嫂這人都知道,凡事喜歡占上風,長着一雙丹鳳眼,仗着男人生產隊當隊長,說話總是趾高氣揚,喜歡欺軟怕硬。每天睡到日頭三竿才起,好吃懶做,從沒見過她打掃院子的衛生,更別說是上田間地頭勞動,可傅懷平對她疼愛有加。也有人悄聲議論,英子也不是吃素的,這女人厲害着了,老三家還敢耍心機,說不上硬對硬,要不然前方家咋能離婚呢。傅懷平指着英子,「再給我胡來,非揍你一頓不可」。馨兒聽到媽媽被三大伯呵斥,赤着腳丫跑出來嚇得抱着媽媽的腿哭,英子一動不動站在那兒,眼裡淚花直打圈圈。只有老二媳婦說,「都一家人,少說兩句,各回各屋,該幹啥幹啥」,二嫂說話在這家是有分量,她在行政單位上班,平常大家對她很敬重。所以聽二嫂說完,大夥都悄悄地散開。二嫂拍了拍英子脊背,「別介意,老三兩口子說話粗糙些,別生氣,我懂你,你是個好人」。英子委屈的哭出了聲,二嫂,你說,明明我想替大家把院子衛生打掃乾淨還有錯嗎,她用髒水潑我?「我知道,忍着點,英子,馨兒,來,快和媽媽進屋去吧。」

從那以後,英子做事小心翼翼。正合三嫂的意,這大院裡,最數老三總愛在英子面前嘮嘮叨叨,說「兄弟姐妹最數傅懷安清閒,當了園藝場工人,他們擱家裡苦得跟驢似的,憑啥這好事就讓他傅懷安一個人賺」。話里話外說給英子聽,剛開始英子還滿臉堆笑着三哥長三哥短的說些好話搪塞他。時間長了,他見英子好說話,便又把英子天剛麻麻亮撿來的柴火偷偷拿到自家廚房。英子裝作沒看見,更過分的聽傅懷安發工資了,一個月僅有35元錢,他以三哥名義必須每月給他們分10元,再借5元。理由很簡單,他說父母走的早,小時候他掙工分養活過傅懷安。現如今,他當工人不能便宜了他小子,再說了他四個兒女,日子過得緊巴巴。這樣一來,英子氣得頂撞了三哥,憑啥?自己辛辛苦苦守着這個窮得叮噹響的家,為啥就讓你來支配?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還隊長呢,故意找茬吧?一來二去,趁傅懷安不在家,三哥聯絡四弟合起伙來和英子故意過不去。漸漸地孩子們也開始不是不和馨兒玩就是把她衣服上故意抹髒東西。這天,馨兒的小姨來看英子,媽媽做了一頓馨兒好久都沒吃過的白米飯,馨兒高興地端着一個白瓷花的小碗碗。三大媽家的孩子蛋蛋跑過來也要吃,馨兒不給。小傢伙直接打翻了碗,逼着馨兒把米飯用手抓起來吃光,還恐嚇着不許哭。馨兒嚇得不敢說話,怕媽媽知道又要生氣。蛋蛋又把馨兒的小瓷飯碗給砸了個洞,媽媽看到碗破了,問咋回事?馨兒害怕蛋蛋,只好撒謊說怪自己不小心,媽媽一聽,氣的狠狠揍了馨兒一頓,那個小瓷碗還是姥姥去逝前攢的錢讓媽媽給馨兒買的留作念想。「你咋這麼不小心,我咋養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小東西」媽媽一邊抹眼淚,一邊罵罵咧咧。蛋蛋趴在自家門邊上偷笑,馨兒撅着嘴巴,兩行淚珠在臉上看着默不作聲。

有時候,幾個孩子圍起來玩沙包,馨兒不玩他們說不入群,馨兒玩,他們故意把她當耙子打哭。說起來,幾個孩子都是大伯二伯和四叔家的孩子,論輩兒他們還是馨兒的哥哥姐姐。他們不知從哪裡聽到的,說馨兒沒爹,是她媽媽帶來的「野孩子,」所以她們聯合起來叫馨兒「野孩子」,馨兒說,才不是,我有爹。「就不是,那不是你親爹,不是,不是,就不是」哈哈哈。馨兒聽到這些話,就又急又哭,又跺腳,兩隻手把臉上抹得左一道黑印,右一道青印。幾個孩子們嘴不停地罵着「野孩子,野孩子」成為一群孩子欺負馨兒的口頭禪,馨兒實在沒辦法了去找爹爹告狀,爹爹要麼埋頭一句話也不說,要麼狠狠瞪着眼,「玩不到一塊就別玩」,馨兒只能灰溜溜地不敢吭聲。想起以前舅舅家的幾個玩伴也是這麼欺負過她,她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但答應過媽媽不能惹事,否則,馨兒最害怕離開媽媽。有時挨了孩子們的打也只能挨着疼忍着。第二天,馨兒臉腫得青一塊,紫一塊,媽媽心疼了,只能和孩子們的媽媽說一說,也無濟於事。

都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果不然, 記得又一次,英子白天要到生產隊掙工分養家糊口,三嫂看英子不在家,趁馨兒玩,就偷偷拿走了切菜用的刀,英子回來做飯找不着菜刀,馨兒告訴媽媽是三大媽拿走了。三大媽非但死活不承認,一會手插二褲兜像個憤怒的獅子,一會指頭指着馨兒,非說馨兒,這個「小野種」胡說,看她那架勢反倒成她有理了。她用眼斜着瞄了一眼院子的人,再看看妯娌們沒一個人替她說話,三大媽臉上實在掛不住了,臉色蒼白,兩腿一軟為了避嫌她小偷小摸的惡習,乾脆一不羞,二不做,直接躺倒在大院裡耍起無賴。本氣怒的英子,見她哭得死去活來,只好就此罷手,惹不過還躲不過嗎,不了了之。大夥都無奈的搖搖頭,有人給英子出主意,最好托人帶信把傅懷安叫來。傅懷安回來,不但沒有替英子討回公道,還說她在家不團結和睦,把大哥大嫂家搞得烏煙瘴氣。英子頓時心涼了半截子,自己受了氣,自家男人沒替自己討回公道,反而埋怨起是自己的不是。想起以前的前夫,長年在外單位上班,家裡條件好。自己生活上到沒咋受氣,只是自己一門心思務農在家,不知道精心打扮,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漸漸地前夫變成了陳世美。若要不離婚,聽說那個女孩肚子一天天鼓起來,無奈之下那個挨千刀的想了壞主意,和鎮上的領導串通了一切,一夜之間偷偷地辦了離婚手續,連哄帶騙說服了英子,在這上面按個手印,明天帶你去看場電影。不識字的英子就這樣不明不白離了婚,造成了今天的悲劇。英子此時意識到眼前已沒有了退路,心中除了無名的恨,還是恨。英子提出讓傅懷安回來,辭掉園藝場工作,否則,就離家出走。這個家的氣她一天也受不了了,話這麼說,可她帶個孩子又能到哪兒呢?你辛勤地在外面奔波勞碌,賺取每一分辛苦錢,而每個月,你還需慷慨地分出一部分薪資,以支持家中的其他成員。「我在家辛苦掙工分,不招他不惹他,他們今天拿柴,明天拿煤塊,後天再拿走菜刀,到頭來還說我的不是。」英子哭得撕心裂肺,你不在家,回來了也不長腦子,全聽他們的說法,今天懷疑這,明天懷疑那,這樣的生活還有啥過頭?傅懷安啊!傅懷安,嫁給你,這個大院裡就沒讓我母女倆安穩過,儘是聽別人說這說那。的確,傅懷安聽他弟說過,也害怕離過婚的女人不保險,能離一次就有兩次,回家一起掙工分勞動也好,不都是養家糊口一輩子。傅懷安答應了英子提議,辭去了柳陽園藝場技術員的工作,成為一名普普通通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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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荏苒,時光匆匆。一晃幾年過去了,馨兒八歲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英子和傅懷安商量着把馨兒送到學校。傅懷安帶着馨兒到離家不遠的鴻絲小學去報名。老師問叫什麼名字?「馨兒」,傅懷安說。那男老師慈眉面善笑笑,「大名」。「大名?」傅懷安撓撓頭,笑笑說,沒起。老師說,「那就回去想好了來,我等着。」馨兒像一隻自由飛翔的小鳥,嘰嘰喳喳,蹦蹦跳跳,高興極了, 是因為自己馬上就是一名小學生了,歡快的拉着傅懷安的手,問,「爹爹,起啥名好?」「不知道,回去了問你媽」。剛到家門口,馨兒就高興的說明了來意,媽媽看了看傅懷安,傅懷安也盯着英子,英子不假思索地說,「傅馨玲」。傅懷安似乎明白了什麼,好,好,就叫傅馨玲。馨兒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她開心得怎麼也沒想到,沒過多久爹爹和媽媽就又開始沒完沒了的爭吵。誰知總有哪些鄉下人沒事就愛胡瞎咧咧,議論為啥剛結婚就要給別人養孩子,自己不會生娃?沒事撐的慌。一傳十,十傳百,沸沸揚揚,時間長了這話傳到傅懷安耳朵里。是啊!一晃馨兒都九歲了,傅懷安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偏偏英子不爭氣,要麼懷不上,要麼懷孕剛幾個月,因營養不良造成習慣性流產。他氣不打一處來,總是有事沒事時不時和英子找茬,鬧情緒。大哥老在他耳邊吹風,說些不着邊的話,「堅決不能讓馨兒上學。一來女娃子上學遲早臉朝外,二來辛辛苦苦養大,將來成別人家的人,圖個啥?你就不怕他親爹找她?嘖嘖嘖,你趕緊考慮清楚,別由着英子,她說上學就上學?」傅懷安一聽,他大哥說的對。他最大的缺點就是自己沒主見,凡事東風大了隨東風,西風大了隨西風。有人說他老實歸老實,做事不長腦子,也有人說,心裡憋屈哩!兄弟姐妹多,時不時他這麼一說,那個又那麼冷嘲熱諷,再加上生活的艱難,柴米油鹽的拮据,鄉下人的閒言碎語,這個特殊的小家由平靜而變得不再平靜,開始雞飛狗跳。

馨兒每次放學後都能聽到媽媽和爹爹激烈的爭吵聲,漸漸地爹爹和媽媽廝打在一起的情景也已司空見慣。頓時,馨兒臉上洋溢着的笑容消失了,她隱隱約約聽到媽媽和爹爹吵架是為了自己上學的事。馨兒不想離開學校,她喜歡學習和讀書,為了不讓爹爹生氣,她儘量討好爹爹,爹爹喜歡喝茶,他就早早給泡好茶讓他喝,他餓了,她就學着給他做飯。即便沒有了玩耍的機會,哪怕待在家裡,也要像個小大人,燒火做飯洗衣做家務樣樣都學會了,擀麵夠不着案板,她就抱幾塊土磚用來墊腳,那姿勢令人心生憐憫。馨兒媽媽脾氣越來越暴躁,面對家境貧困,父親的不理解,媽媽似乎沒有了心平氣和。爹爹每說句話都不經過大腦思考,悠着性子想到什麼就說到什麼,三句不是就傷了和氣。最令馨兒害怕和不能容忍的是,每次吵完架,媽媽都悶着頭睡好多天,不吃不喝,眼睛腫得像水葡萄,好嚇人。馨兒好不容易做好的飯端一碗給爹爹吃,然後再叫媽媽吃,媽媽順手端起碗惡狠狠砸過去的情景令馨兒瑟瑟發抖。馨兒越來越覺得媽媽不怎麼愛馨兒了,因為媽媽每一次吵架後把怨氣全都發泄在馨兒一個人身上,那時她只能無奈地離開,眼淚噙在眼窩誰也幫不了她,誰也不懂她,感覺自己就像安徒生童話里在冬天賣火柴的小女孩,不知道那一天被爹爹和媽媽又要拋棄,或者無家可歸,抑或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靜靜的離去,她就勇敢的學着多幹些活,這樣興許能減少些痛苦。每次爹爹吵架之前像頭兇猛的老虎,等吵完架後媽媽不讓爹爹吃飯睡覺,抱着腿鬧上一天一夜直到精疲力盡才肯放手,那時候爹爹又慫得像歇了氣的軟皮球。馨兒又是給爹爹泡茶,又是安慰爹爹不要生媽媽的氣,感覺爹爹好可憐!完了幫爹爹割草餵牛,有時牛餵飽還要拾柴。半夜裡趁他們熟睡了再點上煤油燈寫作業。

馨兒常常目睹了母親半夜被驚醒哭泣的場面,睡夢中驚醒的她嚇得咬着嘴唇不敢出聲。似乎記憶中父母的吵架聲,抱怨聲,聲聲不斷,這種生活不分晝夜,反反覆覆。鄉鎮每年二月二都唱社戲,大人小孩最喜歡看,唱戲的場面很熱鬧,但馨兒從不愛聽戲,不喜歡特別熱鬧的場面。因為戲的那種唱腔只要響起,馨兒整個神經都像抽搐緊張得要死,感覺父母廝打聲和吵鬧聲時時不斷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她平日就連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生怕驚醒了熟睡的父母,又引出一場激烈的戰爭。

時光緩緩流淌,馨兒感覺每天都生活在恐懼、緊張氣氛中。她沒有同齡人那麼幸運,渴望生活天天都像太陽冉冉升起,不要有陰天,好讓她能高高興興背起書包去上學。因為她怕放學後小朋友聚在她家門前,看她的父母吵架。同學嘲笑她,拿她家的事開玩笑,漸漸的,那種自卑感,負罪感,使她常常躲在校園拐角處不敢抬頭。她受不了放學後同學也學她父親推她打她,更受不了同學罵她「野孩子」,指着脊梁骨揭傷疤的痛。她也時時擔心離家上學時父母又吵架,父親會不會打媽媽,媽媽會不會再上吊,再喝敵敵畏,再一次離家出走。那以後的幾個月,馨兒似乎又成了沒媽媽的可憐蟲。她想只要在家拼盡全力幫他們幹活,減少開支,他們就能減少吵架,減少激發矛盾的概率。

人們常說,怕什麼就來什麼。偏偏不知因啥事,媽媽離家出走多半年,沒了媽媽,馨兒常坐在院子裡看着滿天的星星發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呆,對媽媽不由得產生了恨,想不明白媽媽怎麼能每次離家出走不管不顧自己,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媽媽的親骨肉,她怎能狠心把女兒拋給屋內那個木訥的父親?無數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馨兒都坐在院子裡看滿天的星星,獨自發呆。馨兒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化作那顆寧靜的星星該多好啊!那夜馨兒發高燒,昏迷不醒,嘴裡時常念叨,媽媽,我要媽媽,媽媽不要走……傅懷安怕馨兒出啥問題,看着怪嚇人的,請張醫生來看病。剛好些就和馨兒的小姑姑商量着去舅媽家把英子叫回來。姑姑帶馨兒和傅懷安坐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舅舅家,英子像變了個人似的,根本不心疼半年都沒見的馨兒了,看到傅懷安就嚷嚷着又罵又哭,馨兒嚇得蜷縮在姑姑的懷裡。舅媽也攪和着罵父親,姑姑一個勁地抱着馨兒給舅媽,英子說好話。一會向舅媽討好,說「看在孩子份上就別計較了,再說馨兒都病了好幾天了,一會兒又轉向英子,「嫂子回去吧,都是我哥哥的錯,沒文化,說話傷人,我替他給你和孩子舅媽認錯。好說歹說,孩子還小,不能沒媽媽,前幾天我來馨兒病得不輕,這不剛好了,不疼大人也得心疼馨兒呀」,英子甩出一句話,「沒我的孩子你們試試?」似乎聽起來很愛馨兒可又沒感覺到愛在哪裡?記憶中,那天英子像個母老虎,全然不顧我們的感受,連坐都不讓坐,耗了一天了居然放下狠話,「回去請大隊書記和生產隊隊長寫好保證書,否則就離婚……」傅懷安一聽火了,孩子呢,還是你的你不管?馨兒開始一個勁的哭了起來,姑姑趕忙討好般的點頭又哈腰,一邊答應着一邊心裡頗有點難為情,「好,回去請」,一邊抱着馨兒把父親推出舅媽家的院子,那時的英子感覺一點都不像馨兒媽媽,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只覺得不疼馨兒不愛馨兒,馨兒滿腦子就覺得媽媽不要馨兒了。為了馨兒少受罪,姑姑和父親就這樣帶着馨兒這個「拖油瓶」悻悻地離開了舅舅家。

風不停地刮着,天陰沉沉的沒一丁點月光,車也沒有了,他們就這樣走着,走着,天也冷颼颼地不盡一點兒人情味。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到家了,姑姑把傅懷安狠狠的數落了一頓,按照英子的要求,寫了保證書,第二天就請了大隊長說明了情況。這才舅媽把英子送回了家,大隊羅書記親自出面給舅媽和英子說理,「以後好好過日子,說話無意,聽話有意。兩口子過日子,哪有碟兒碗兒不碰的,長時間對家對孩子影響也不好。」羅書記在村上出了名好書記,說話抑揚頓挫,誰家矛盾糾紛經他幾句話,雙方都會服服帖帖,但他說夫妻之間的矛盾還是頭一次處理,他認為雞毛蒜皮的事。「傅懷安,自己爭取要上個孩子,對你們好,以後多善待自己老婆。」羅書記又強調說了遍,拍了拍傅懷安肩膀,傅懷安嗯嗯地答應着,看着羅書記徑直走出了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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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一個大雪紛飛的早上,傅懷安迎來了女兒的誕生。隨着嬰兒的第一聲啼哭,他就急忙問收生婆,「男孩,女孩?」收生婆應到,「女孩」,爹爹剛才還微微泛起的笑臉轉眼間皺起了眉頭,二嫂看出傅懷安想要個男孩,忙附和着「好啊,男孩女孩都一樣,只要大人小孩平安就好,是吧,懷安。」傅懷安趕忙皮笑肉不笑的說:「是,是。」稍作鎮定的傅懷安儘管心頭掠過一絲遺憾,必定是他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特權,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父親,他感到無比欣喜。自從有了妹妹,傅懷安和媽媽之間的矛盾明顯減少了許多。傅懷安看着自己的女兒一天天長大,瞬間點燃了他心中冉冉升起的希望和一團熱火,希望就像寒冬里一縷陽光,溫暖着他冰冷的心,宛如潮水般湧起了他滿滿的力量和愛,他積極報名參加了火車站的裝卸大隊。裝卸大隊由五個隊組成,每個隊分12人,傅懷安分在了2號隊。2號隊的活主要是負責火車運來的煤卸下來,然後把站台上的玉米麻包再裝到60噸車廂里。車廂離地面高度約2米多,除去小隊長還有10人要在規定的時間裡把玉米麻包裝上去。那就必須要搭建2米8高的夾板,夾板寬只有20公分寬,一頭頂在火車車廂,另一頭固定在地面上,空人走起來都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更何況體力不行的人根本吃不消,令人膽戰心驚。為了孩子們生活得到改善,傅懷安好像有渾身使不完的力量。馨兒便成了每天給傅懷安去火車站送飯的得力助手,爹,累了吧,喝點水吧,還有白饅頭。傅懷安嘻嘻一笑,「馨兒來了,不累,過火車道一定小心,」放心吧,爹,馨兒知道了。瞧爹!還不累,衣服全濕透了,回家馨兒給爹洗。說着脫下衣服給傅懷安擦了擦額頭汗,看着爹爹只有那露出的牙齒是潔白的,整個臉黑乎乎的,被煤灰染得眼睛像熊貓眼,爹爹笑了,馨兒也跟着笑了。「等爹爹掙了錢給馨兒交學費,給妹妹買新衣服,」說着爹爹眼神都滿滿的希望。馨兒感覺爹爹變了,變得溫暖了,語氣溫和了。有時馨兒送完飯,趁隊長不在,爹爹卸煤就把煤塊放籃子裡,遇上裝糧食,就裝一籃子糧食,對這個家來說,偌大的貼補,全家上對生活有了盼頭,媽媽也漸漸有了笑容。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原本枯躁無味的日子變得有滋有味了。馨兒也小學畢業,開始升初中,但懷安想讓馨兒能睜個眼,識個字就行。裝卸大隊插進去好些人,準備精減一部分人。再說了,那是超體力的重活,沒白天沒日夜,傅懷安一來怕身體吃不消,二來怕精減掉。所以想和英子商量着讓馨兒在家務農,話剛一出口,英子就火冒三丈,「憑啥?馨兒給你送飯,你掙錢咋的,翻臉就不認帳。」「萬一精減了咋辦?」傅懷安嚷嚷着。「萬一挨不上你呢?」那行,那就念完初中,說啥也不能再念了,劉嬸的小花不也一天沒上學。」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掐了半天,傅懷安背着手向大院走去。沒過多久,裝卸大隊召開了精減人員大會,那些幹活不老實,投機取巧,遇見刮下雨,遇到大晚上睡覺不去的不論誰一律清退。經裝卸隊無記名投票,傅懷安繼續留在了裝卸隊,一家人高興得熬過了一劫。 十二月的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大地上,溫暖的光線輕輕拂過臉龐,帶來一絲寧靜和溫馨。年底了,干夠三年滿勤的裝卸大隊獎勵三百元優秀裝卸工,其中2號隊就有傅懷安,接過三百元,傅懷安激動得熱淚盈眶。三百元不少的一筆數目,有人調侃地說,「老傅能給老婆買個洗衣機,多捂會熱炕頭」大夥都哄堂大笑。傅懷安拿着三百元的一沓子錢,按耐不住心頭的喜悅直奔家門。英子,馨兒快看,錢。哪的?裝卸多發的獎金。說着,傅懷安用吐抹沾了沾手指頭,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六十張,一張不少。英子眼睛直勾勾地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仿佛在做夢。傅懷安順手把錢遞給英子,收好了。英子摸着這一沓子5元的人民幣,這才愰過神,無比欣喜地說,「傅懷安啊,傅懷安,長出息了。」「那是,」傅懷安不假思索地說。晚上,英子把一隻養了一年多的老母雞給頓了湯,說是給傅懷安補補身子。馨兒學會了和媽媽貧嘴,媽媽啥時候學會關心爹爹了,嘻嘻。「去你的,小孩子油嘴滑舌」馨兒從未見過媽媽這麼開心過,一家人有了家的味道。 晚飯過後,傅懷安盤算着過幾天給家裡添置件洗衣機,大人小孩都省事。沒過半小時,馨兒在炕上翻來覆去地打滾,哎呦!哎呦!媽媽呀,疼死我了……媽媽着急地揉了揉馨兒的肚子,該不是啥吃壞了肚子?可小女兒和懷安都好好的,看着孩子疼得越來越嚴重,額頭上的汗珠子都快掉下來,懷安和英子安頓好小女兒玉兒,立馬送馨兒到縣人民醫院。經醫生診斷檢查,馨兒患有急性闌尾炎,需住院治療,有必要還得動手術。啊!懷安臉上顯得局促不安,這怎麼可能呢,早上還好好地……一夜過後,馨兒掛了五六個瓶子,英子讓旁邊的病人家屬替自己看着點馨兒,馬上回家去去就來。英子剛跨進家門,傅懷安就罵罵咧咧,「不疼了就趕緊出院,醫生的話你也相信?醫院都是搶錢的你不知道。」英子回了一句,「混蛋」。「瞧你這閨女,就是個討帳鬼,辛辛苦苦賺的獎金,還沒捂熱就讓你娘倆給敗光,不能拿我的錢」傅懷安就這樣大聲怒吼着。英子邊哭邊收拾東西,聽到吵架的老二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呵斥了懷安幾句,「治病要緊,把錢讓英子拿走交醫藥費,不夠我給你想辦法。」傅懷安噘着嘴,氣呼呼的翹起二郎腿,坐在土炕沿上一言不發。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陽光像無數金色的絲線,把天空繡成一幅美麗的畫卷。隔壁劉老漢家的門前圍地水泄不通,傅懷安,傅懷強都去看熱鬧,才知道劉老漢的大孫子得了闌尾炎沒及時治療,今天孩子天剛蒙蒙亮就死了。得知這個消息的哥倆站在人群中才知道闌尾炎不治會死人,聽大夥紛紛議論劉老漢孫子叫強子,和馨兒是同班同學,前幾天小伙子就嚷嚷着肚子疼,他爹用土方子在草湖塘找了藥材熬上喝,喝了幾天實在疼得厲害,看醫生讓住院,他懷疑醫生騙錢就回來給兒子吃了止痛片,這不把兒子命搭進去了。哎!有這樣當爹的嗎?傅懷安聽着大家七嘴八舌,羞愧地趕緊逃出了人群,忐忑不安地來到醫院,正趕上醫生讓家屬簽字,明早八點鐘做手術。傅懷安靠着床邊坐下摸了摸馨兒的手,「好點了嗎?馨兒,」「嗯,好點了,你咋又來了,爹」,「爹心裡着急,別害怕,明天做了手術就再也不疼了」簽完字的英子心裡撲通撲通地跳,這時候傅懷安原來心裡的氣也稍稍消了。

晚上,醫院的病房寂靜得連液體的滴答聲都能聽到,馨兒眼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都沒有。英子讓傅懷安回去,傅懷安又讓英子斜靠在馨兒的床尾睡睡,這樣讓來讓去,誰都沒有睡意,心急如焚。馨兒打破了寂靜,「爹,媽媽,馨兒對不起你們,咱不該得這病,爹辛苦掙的錢全讓馨兒花光了。」說着淚珠子從兩頰流下來。傅懷安安慰馨兒,「不怕,爹有的是力氣。」英子也接着話茬,「傻孩子,病能由得人嗎?馨兒好了,我們掙買好多洗衣機的錢。」壓在馨兒心口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下來,進入了鄉。等馨兒再次醒來,已順利做完了手術,病房裡爹爹,媽媽,妹妹玉兒還有小姨,姑姑,手術的成功讓他們感到一陣欣喜,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沒過多久,馨兒已完全康復,出院那天,爹爹借了輛二八大杆馱着馨兒回了家。媽媽上田地幹活,爹爹繼續在火車站賣苦力,馨兒在家一邊上學一邊照看小妹,幫媽媽幹些家務活兒,一家人恢復了往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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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美麗的,她帶給人們的是無限的思緒和夢想,喚醒了沉睡的激情和新的希望。但行走在這漫漫人生路途中的人們,依然需要時刻準備着去面對各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意想不到的災難。生活中好多事都讓人防不勝防,就在一家人盤算着怎麼規劃好齊心協力把這一千元的住院費趕年底勒緊褲腰說啥也要還上,偏偏老天爺就不讓你如意。都說「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偏偏就在這節骨眼上,僅幾天的工夫,馨兒出現腹脹,噁心、乏力、尿黃、伴有中上腹部隱隱作痛的症狀,皮膚,鞏膜明顯黃的厲害。英子看情況不妙,傅懷安想會不會手術做得有問題。趕緊用陳舊的架子車拉着馨兒去了醫院,醫生檢查,化驗,排除闌尾炎,一再強調手術非常成功。初步斷定馨兒得了肝炎,肝炎分為急性,慢性和黃疸性肝炎,具體是哪一種待住院細細檢查才能確定。英子聽了如晴天霹靂,傅少安當時腦袋「嗡」的一聲,瞪着大大的眼睛,追着問醫生,「不住院行嗎?」「不住院?會死人的,再說這種病還傳染性很強」中年醫生不屑地提醒。傅懷安兩隻眼睛像要快蹦出來,憤怒的火在胸中燃燒着,黑黑的眉毛一根根豎起來,臉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死死地盯着英子。馨兒嚇得蜷縮在牆角抱住頭慢慢地蹲了下去。「這個家遲早毀在你娘倆手裡,非要把老子往死里整不可」傅懷安吼着。「這是醫院,小點聲」英子苦苦哀求着,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走廊里站滿了病人,他們以奇怪的眼神瞅着這個發飆的人。「別耗了,趕緊救人,人命關天……」不知誰推了推傅懷安,他面無表情地拿着醫院的檢驗報告單,報告單顯示,必須立即住院治療。當然,病人病情發展情況和嚴重程度,不到萬不得已醫生一般不會向病人及其家屬提出要求。馨兒絕望了,怎麼也想不到命運的不幸會一次次向她靠近,她無法接受這一嚴酷的現實,她和所有面臨即將死亡的人一樣,表現出了極大恐懼,求生欲望迅速占據了她的腦海,她不能死,也不想死。她還沒來得及報答在這個世上對她有恩的人,但她極力控制住自己,卻沒有表現出平常人那樣恐懼和不安,越在這時候不能給媽媽添亂。「傅馨玲家屬,到住院部傳染科病區辦住院接受治療」中年醫生叫着,傅懷安嗯嗯了聲,左瞅瞅,右看看,英子扶着馨兒跟在後面穿過門診部大廳向住院部走去。 天灰濛濛的,不一會兒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此刻,傅懷安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陰沉沉的壓抑得難受。當他們三人拐過門診大廳到傳染科時,已臨近下班時間,醫生辦公室人不多。「請問哪位是唐主任?」傅懷安問。一位穿着白大褂微微發胖的女醫生抬起頭,臉上掛着一絲微笑答道:「我是,你怎麼了?」這位自稱唐主任醫生叫唐麗,50多歲,臉上經長期熬夜留下的斑斑點點清晰可見,高高鼻樑上架着一副鑲着咖色邊框的眼鏡顯得更有點憔悴,說起話來挺乾脆。「哦,情況是這樣的,我女兒叫傅馨玲,這是早上的檢驗報告單」,傅懷安連忙將檢驗報告單遞給唐麗。唐麗認真地看了又看,她皺皺眉,和藹地說:「從檢驗報告單數據分析看,各項指標非常不理想,你們就先住下來,孩子小不能耽擱。有什麼困難放心給我說,我會幫助你解決。放心,要有信心,配合治療會好的。」聽到這一番話,傅懷安稍稍放鬆了下心情。「唐主任,治好得花多少錢?」傅懷安急迫地問道。唐主任笑笑,「怎麼,治病怕花錢?」「她做完手術不到一個月,我怕交不上治療費,上次住院還欠了人家一千多元呢?」「噢!是這樣。」「唐主任,能不能不住院治,我實在沒法子呀。」傅懷安有些哽咽……「堅決不行,搞不好還要傳染」唐主任堅定又嚴肅地說道。唐主任看着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樣子,心頭不免心生憐憫。「更應該先住院治療,以最短時間,最好的藥或許效果更好,節約開支。對吧」唐主任拍了拍英子的肩膀。「郭大夫,麻煩給我一張貧困戶鄉村資助表。」說着,一個二十來歲女醫生送給唐主任,唐主任說,「你這情況非常特殊,我呢幫你填好這張表,可以推遲半年時間交住院費用,有些藥還可以折扣更低,節省一大筆開支。」傅懷安聽了激動得熱淚盈眶,忙一個勁說謝謝!馨兒,快給唐主任說謝,大好人啊!

馨兒所住的傳染病房是一排排陰暗的老式平房,病房門前靠右的窗戶下一棵很大榆樹,看上去樹幹上的樹皮刻着道道皺紋像經歷了滄桑老人的那雙手。在陽光的照耀下,榆樹展開了它嫩綠的葉片,像是在向人們報告生命復甦的喜訊。樹上二三隻蟬在叫着,樹下則是一片誘人的陰涼,儘管是白天,躺在病床上馨兒依然感覺到病房裡陰森和恐怖。「13床,從今天起病人家屬一律口罩戴起來,飲食,碗筷要分開,避免交叉傳染」一個年輕護士叮囑着,英子微微點點頭。 馨兒久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她雖然看不見太陽,看不到藍天白雲,只看見從樹的葉子間隙里透出的一縷炫白的光來。她寧可看這微弱的光也不願意面朝病房,更害怕看15床七十歲的老大爺已瘦得皮包骨頭,瘦得一把柴,孤零零地躺在那靜靜地等待死亡。身邊沒一個親人,唯一的老伴也回家去取東西了。此刻,馨兒感覺要是能有奇蹟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有多好,她就像做了一個夢,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她也和許多經歷過生與死,沉與浮的人那樣,常常感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正是這次她的生病,聽媽媽說,人人只要看見爹爹和媽媽回家,大家躲得遠遠的,怕傳染給大家,又有誰敢幫咱,包括親戚。想到這,馨兒就不由得把被子蒙在頭上哇哇大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始終堅信老天爺會睜眼的好好地對待自己的。

第二天剛一上班,護士就給馨兒早早輸了液,唐主任來查床。「怎麼樣,疼好點兒了吧。告訴你父親,你確診出來了,黃疸性肝炎,是肝炎裡面最輕微的,好好配合很快會好的,不要愁。」馨兒和媽媽抑制不住地興奮,總算有了轉機。 經過一個月的治療,馨兒的黃疸各項指標已基本正常,唐主任來交代傅懷安辦出院手續,那個貧困戶鄉村資助也已上報通過。傅懷安樂呵呵地再次謝過唐主任,原來唐主任老公是縣長,所以她懂國家好多幫扶幫困的政策,對家庭困難的危感病人她以治病救人的仁義獻計獻策,也是她作為一名醫生應盡的責任。唐主任一番話說道,傅懷安慚愧至極,改變了原來對醫生的看法,對醫院騙錢這一偏見。不但治好了病,還遇到貴人,向病房的其他人道了別,心裡沉甸甸地有一種說不來的感覺。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祝福唐主任工作順心如意,好人一生平安! 馨兒經歷了二次生病的痛苦和磨難,經歷了一些人和事,她變得越來越成熟了許多。由於看病欠債還錢及家庭開支,收入少,看着爹爹和媽媽滿臉惆悵,有時半夜三更聽到他們哀聲怨氣,馨兒就常常自責,抱怨是自己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不幸,讓每個成員都為了自己在陰霾中生活,誰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和幸福。馨兒決定自己初中畢業就自覺退學,從而減少家庭的負擔,讓妹妹好好學習,她才是這個家的主心骨,爹爹的心頭肉,懂得知恩圖報,畢竟妹妹才是爹爹心裡唯一的血脈。

看着爹漸漸地蒼老了許多,馨兒不覺心頭湧起陣陣酸楚,家裡重活累活都是他一個人在支撐。在農村總是有重男輕女思想,每個純女戶家庭似乎都會或多或少受到他人歧視。那時總能隱隱約約聽到父親的抱怨,埋怨媽媽若不是「帶肚子」他會生個兒子,那樣的話,等他老了就有了種地還能開小四輪的接班人。從此,小四輪在爹的心中成了他最大的奢望。[1]

作者簡介

劉玉玲,女,筆名,彩雲追月,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臨澤縣作家協會會員,詩詞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