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電話(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的電話》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的電話
「大風降溫和降雨預報:受氣旋影響,預計17日夜間至18日上午,濰坊市自西向東有一次明顯降劉英偉雨天氣過程。全市大到暴雨,東南部地區有暴雨,降水主要時段集中在17日夜間。冷空氣過後,氣溫將明顯下降,最高氣溫降溫幅度14~16℃,最低氣溫降溫幅度6~8℃。19日白天最高氣溫11℃左右,20日早晨最低氣溫8℃左右……」
工作群里發來了天氣預報提醒。
「要變天了,要轉冷了。」有同事說。
我的心裡一陣地緊,又到了一年之中,要受罪的季節了。
我要給母親打一個電話。
十年前,與母親相濡以沫的父親撒手而去,從此,母親失去了陪伴。雖然母親嘴裡不說,但想念成了她熬過孤獨的陪伴。有時候,母親會久久地盯着父親的照片。見我們瞥見,才慌忙地反扣了。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心裡知道母親的苦,可也無能為力。在母親的世界裡,父親是她唯一的依靠。至於子女,我們無論怎樣想方設法地去盡孝,也永遠不可能替代了父親。每每想起這些,我會覺得自己和母親一樣的無助。可是,除了偷偷地嘆息,又能怎樣。母親的孤獨成了壓在我們心頭的巨石,想用力搬走,可是搬不動。
母親也知道孩子們的擔憂,便故意說着違心的話,企圖寬慰孩子的心。可母親越是想寬我們的心,我們的心卻更加地緊縮了起來。內心緊縮得難受了,就想着去自我寬慰,想想母親生活的種種便利,想想母親生活物質的豐厚,想想四個子女的盡心盡孝,母親好像成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可是這樣的自我安慰,是那麼地蒼白和淡薄,稍稍一會兒,這樣的寬心就消失的一乾二淨。我們畢竟說服不了自己真實的內心。
每年供暖的時候,我總是接了母親來一塊住。一來寬了我的心,二來穩定的溫度對母親的身體有利,母親的關節炎不至於痛得厲害。一年之中,與母親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為寬心的時候,也是我最感幸福的時候,我能天天守着母親了。我接母親來住的日子,也是三個姐姐們最為放心的時候,她們的心也可以暫時地放鬆一段時間了。
可是,母親的孤獨是我們無法解決的,儘管我們姐弟四人想方設法,也只能是緩解母親的孤獨。解決,確確實實是超出了我們的實際。每每看見母親坐在陽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我知道母親又陷入了孤獨之中。我趕忙找了話頭,說一些令人高興的事,想把母親的思路拉回來。但這也只是在工作之餘,我上班的時侯,母親又會百無聊賴,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孤獨之中。我跟姐姐們談起此事,她們便安排了任務,輪流來看望母親,輪流給母親打着電話,說着家長和里短,以期母親能聽進一些。可是,聽的時間一長,母親便覺得倦了,會要求姐姐們先掛了電話,以後再打。
雨水如期而至,雨很大,大雨持續了約兩個小時。大雨剛停,風便肆虐起來。校園裡的樹被吹得東倒西歪,似乎要拔出地面,獨自飛上天空。樓外響起了嗚嗚的聲音,好像是誰家的老牛在叫。樓內學子們那背誦的原來很高的聲音,也小了下去,讓人懷疑是他們偷了懶。風,目空了一切,仿佛成了這世界的主宰。
「這可惡的大雨,這討厭的大風。這叫我怎麼回家?」我在心裡詛咒起天氣來,似乎忘記了要給母親打電話。
忙完了手頭的事,我才恍然想起給母親打電話的事來。
電話響了,沒人接。我有些擔心起來。這種擔心,從我父親辭世起,就一直存在,而且隨着母親年齡的增長,變得越來越強烈。這種擔心,我不敢說出。我怕一語成讖,成為永遠的罪人。我相信天下的兒女,人人心裡都有,他們和我一樣,也都不敢說出。
我再次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這一次,母親接了。
「娘,家裡雨下得大嗎?風大嗎?屋裡冷嗎?」我輕聲問母親。
「雨下得很大,剛剛停了。風還很大。屋裡不冷。」母親柔柔地回應道。
「天冷,你就開空調,按那個黃色的按鈕就行,溫度上次我給你設定好了。」我說。
「開幾天,也用不了幾度電的,電費我在手機上能看見,沒有了,我就給你充上,你放心好了。」我想寬慰母親的心。母親節儉了一輩子,我怕她捨不得這幾度電。
「冷,我就先生爐子。」母親的回答和往年一樣。我了解母親,生了爐子,可以取暖,也可以燒水,也可以熬湯做飯,一舉多得,經濟又實惠。在空調和暖爐之間,後者一直是母親的首選。
「那也行。要是單生爐子不暖和,你就把空調也開了。空調也要用,不用就壞了。」我隨着母親的話,順便帶出了我的想法。
「空調不開也能壞嗎?」母親在電話的那頭問。
「是要壞的。你想呀,電視不看會壞嗎?會壞的。冰箱不用會壞嗎?會壞了。你看,它們都是電器,道理是一樣的。所以,你要常常開開空調,免得它壞了誤事。」我勸說道。
「這樣呀。」母親要那頭緩緩地說,似乎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一般。耄耋之年的母親,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了我的話。天下的父母,又有幾人是從內心懷疑兒女們的話的呢。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滴滴答答地過。
「我很想孩子了。」母親突然說。她說的孩子是我的外孫。
我猝不及防,吃了一驚。今天的電話,我想的是母親的冷暖,但母親想的卻是我的外孫。
我有些自責,都怪我自己的身體不做主。上周,我準備好了給母親的東西,打算要在周末和家人一塊去看母親。可我還是病倒了,而且連累了家人,姑娘病倒了,外孫也病倒了,只有妻子一人倖免。我怕傳染了母親,她老人家畢竟是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老家,回不去了,妻子只好獨自一個人回去看望母親。
「來了。她爸爸、小玉和孩子他們怎麼沒有來?」見面第一句話,母親便問妻子。
「小玉他爸爸加班呢。小玉和外孫去了沂水他奶奶家。等回來了,就一塊再來看你。」妻子就這樣搪塞過了。
我能理解妻子。她是怕老母親擔心,才說我加班,才說姑娘和外孫去了外地。妻子的心思是細膩敏銳的,她知道,要是母親知道了我們生了病,會着急上火寢室難安的,她也有可能會把自己折騰病的。要是母親因此病倒,這叫做兒女的如何心安。
「嗯嗯,放心吧。小外孫很頑皮,可是不淘氣的。也很容易養活,啥也能吃。」我寬慰母親道。
「那就好。小玉小時候,也是很好哄的,一點也不淘氣。也很好養活,是飯就行。你外孫像他媽媽。」母親提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
「天冷了,晚上記得燙燙腳,睡起來舒服。」我囑咐母親。
「我已經躺在床上了。」母親說。
「這麼早。還不到六點,你就睡下了。」我說。
「其實也睡不着。天黑了,也沒有什麼事,就躺下了。」母親說。
「你躺下,吃飯了嗎?」我問。
「今天晚上不飢困,就沒吃。」母親答。
「那你快歇歇吧。」我聽到電話那頭母親顯得有氣無力,便想不再讓她消耗氣力了。
「我很想孩子了。」當母親再一次這樣說的時候,我已經有些淚目。我極力控制着我的情緒,讓內心的波瀾平靜下來。
「嗯嗯。」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氣息,想讓它和剛才一樣,可是聽上去,還是變了調。
處在天命與甲子之間的我,按理說,早已過了情感掀起波瀾的年齡,可是不知為什麼,想起母親我便覺得自己很是脆弱,每每眼裡起了霧氣。
在母親面前,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不想長大,我知道長大意味着什麼。有母親可以哄,有母親可以撒嬌,便覺是個無比幸福的人。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