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洋芋(徐養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燒洋芋》是中國當代作家徐養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燒洋芋
「燒紅芋吆。」冗長的叫賣聲伴隨着淡淡的香味入鼻,記憶中小時候燒洋芋的一暮暮便在這芋香中氤氳開來。
那時,我們方圓幾十里村鎮莊稼人的經濟收入是栽種烤煙,我家也不例外。一到暑假,我和兄妹也自然成了幫父母採收烤煙的「主要勞力」。剛開始採收烘烤的一段時期我們兄妹手腳還算勤快,後來就慢慢地偷起了懶,特別是從地里往回採煙葉時,看着一望無際比我們還高的煙苗我們的懶惰性最強,總是磨磨蹭蹭。每當這時,父親會不失時機的喊:「勤快點,抓緊時間采,這一回煙葉裝進烤樓里後給你們燒洋芋。」父親的話仿佛給我們兄妹注入了一針興奮劑,個個立即振作精神又歡呼雀躍的奔走於煙地之中,盼望快點採收完燒洋芋吃。
終於,在我們一家人經過緊張的采,系,裝之後,一樓煙又進入烤樓里烘烤了(一樓煙一般烘烤六,七天)這一小段時間是我們兄妹最愜意,最高興的日子,一則不用再伺弄煙草(乘此間隙父母還要打煙杈,噴農藥),二則可以燒洋芋吃了。這時候,我們兄妹不用父母指示,帶上小撅頭,提上竹筐,哼着小曲刨出自家邊地上還沒完全長大的幾窩洋芋,樂呵呵的到烤煙樓的火坑去燒。(燒洋芋一般在煙葉烘烤的大火期最佳)只見父親待到一火爐煤塊快燃盡時,先用鐵杴加上新煤,再用一人多高的鐵火鈎從爐坑下方爐齒的間隙中來回一鈎, 火星就唰唰的掉下來,只需兩三下,爐坑下方的冷灰上落成了一座小火上,烤的人臉發痛。接下來用火鈎把小火山抹平,拿鐵杴挖出一個小坑依次把一個個洋芋放進去,最後,用爐坑裡的冷灰全部覆蓋住洋芋。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大約半小時後,一股誘人的香味從樓坑飄來,父親在我們幾次三番的催促下才慢騰騰的走向樓坑,一邊用火鈎刨邊說:「心急吃不了燒洋芋。」我們那管得住自己的猴急,一看到父親刨出的洋芋,早已把父親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了。急不可待的爭搶着用手去抓,不料,一抓起來嗖的又丟開,手被美美燙了一下,燙痛手後還不死心,不停的抓又不停的丟,妹妹乾脆爬在地上用嘴吹,我也趕緊模仿,唯恐自已落後,鼓足氣「卟」的吹去,因用力過猛附着在洋芋上的灰一下撲進了眼睛,又酸又痛,眼淚直流也顧不上抹,火急火燎的剝去皮,猛得一口咬下去,頓時,滿嘴的醇香一直延伸到肺腑,黏黏的,綿綿的。偶爾一抬頭,我們都被彼此狼狽的吃相和小花臉逗笑。
父親也被我們的吃相逗笑,他邊笑邊靠門框蹲下身子,裝起一袋旱煙「吧嗒吧嗒」的吸,濃濃的煙霧總遮擋不住他那看我們慈祥而專注的目光。終於,一小堆洋芋在我們兄妹風捲殘雲下所剩無幾,突然妹妹用手捂住兩個洋芋,說要留給父親和母親,我們這才發現只顧着自己吃而忘記了他們。留給父親和母親的洋芋,他們總是找着各種理由不肯吃,要留給我們兄妹,在我們兄妹的「強迫」下,他們只是掰一小口嘗嘗,然後又把所剩餘的分給我們兄妹,我們也因為又分到了美味的洋芋而歡呼起來。每每這時,父母的臉上的笑容比我們更燦爛。
此後,我們兄妹幾人也曾偷偷的背着父母在烤煙樓上燒過一次洋芋,終因操作不當搗鼓壞烤煙樓火洞,被父親發現後訓斥一頓,我們怏怏離開。也許是自家的洋芋不多了,也許是父親過於忙碌,還是因我們弄壞了烤煙樓的火洞,總之父親那年再也沒給我們燒洋芋吃。但我還是禁不住燒洋芋對我的誘惑,趁着跟隨五叔放羊的機會又過了一次「燒洋芋癮」。
那是初秋的一個下午,我和幾個小夥伴相約趕着自家的羊跟着五叔去放羊,一到山溝羊便一頭扎進草叢,忙着尋找自己的美食去了。閒下來的我們在四哥的提議下燒洋芋吃。這一提議一致得到大家的贊同,於是分配任務,分頭行動起來。五叔和建軍倆個大人負責挖地窩;四哥和二虎兩個稍大點去挖洋芋;我們幾個八九歲的毛孩子的任務是漫山遍野的撿拾柴禾。有人跑到較遠的林子裡去找些乾枯的樹枝;有人就在岩畔上的地里找些耕地時犁鏵帶到地頭的軟綿柴草;我們幾個膽大的跑到陡崖上,去搬那長在陡峭處的鐵蒿。那柴硬實好燒,火頭旺。
不一會兒,我們的柴草撿回來了,五叔和建軍他們的地窩也挖好了,真像家中做飯的鍋灶,只是尺寸小了許多。五叔他們挖下許多土塊,見我們回來了,就讓我們把大土快弄小,撿出大小差不多的,一一搬到他們挖好的小鍋灶旁邊。然後五叔他們就開始磊土塊。沿着圓形的鍋灶口,一個挨一個擺過去。擺滿一圈後,在土塊上方又重新開擺,而且從第二層開始往裡收縮。五叔他們小心翼翼的,生怕土塊掉進挖好的鍋灶里去。不過掉進去也沒什麼,順下面的入柴口又刨出來。終於最後一層一塊擺好後,一個土塊寶塔建成功了。
「挖洋芋的兩人怎麼還沒回來。」不知是誰問了句。
人們這時才發現不見四哥和二虎,當我們在五叔安排下分頭去找時,山溝下的岩畔上傳來了爭吵聲。我們急忙循聲趕去,遠遠的看見四哥和二虎相互撕扯着背上背篼,爭得面紅耳赤,在五叔的勸說下,兩個人才鬆開了手。我們也搞清楚了他們爭吵的原因:原來四哥和二虎在去的路上就商量好,在他們各自家洋芋地里各挖一背篼,可是在四哥家地里挖滿一背篼後,四哥想到二虎家人口多,勞力少,收入差,那些洋芋還是二虎家一部分口糧,就堅持繼續在自家地里挖,二虎當然不讓,於是就發生了剛才的一幕。最後,五叔權威性的宣布「都不許再挖你們家的,挖我種的,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挖好洋芋後便開始燒火了,我們撿來的柴禾,被放進寶塔之下的小鍋灶中點燃。濃煙從煙道和寶塔孔隙中同時冒出來,嗆得我們在近處站不住,都躲到遠處。這時候洋芋還好好的放在旁邊,我以為五叔他們忘記把洋芋倒在鍋灶里,想提醒他們,結果被笑着斥罵了一頓。我看到燒火的不斷的加柴,火燒得旺旺的,濃煙也消失了,那些壘起的土塊都燒紅了。地窩上的土寶塔,真像以後電影、電視上看到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我以為五叔他們是鬧着玩,不燒洋芋吃了。最後一把柴禾燒完了,五叔和建軍各自抱起半背篼洋芋沖燒紅的土塔倒下去。轟隆一聲響,燒紅的寶塔不見了,和洋芋蛋一同落入地坑中,赤紅的土塊把洋芋燙烙的吱吱響,當下一股洋芋氣味飄散開來。五叔又用一根長棍子伸進燃燒着的地坑中攪動了一會兒。與此同時,建軍指揮大家用最短的時間,向地坑中拋土。最後乾脆用背篼背來土塊,把地坑填滿、填實。五叔他們幾個大小伙子,又站到上面往瓷實踩。做完這一切,五叔和四哥他們就急急忙忙的看羊去了。只有我們幾個小毛孩,失望的看着連煙氣都不冒的小鍋灶嘆氣。有個忍不住,就用小木棍去扎那土台台。不料竟然冒出一股熱氣。沒走遠的五叔看見了折回來,將我們攆散開來。
為了打發時間,我們只好各自找着樂子。不經意間太陽西斜,羊兒們慢慢地圍攏到我們周圍,這時候五叔和建軍才回到燒過的地窩子旁邊,用鏟子開始挖。先挖出一股熱氣,吱吱地響着,很猛的衝出來,再挖,熱氣騰騰的洋芋就出來了。五叔他們停止了挖土,撿起洋芋,吹吹土,兩手一掰,就放在嘴裡吃起來。「熟了,熟了,洋芋熟了」大伙兒都搶着吃洋芋。原來五叔他們並沒有鬧着玩,而是用燒熱、燒紅的土塊來燙熟洋芋。熾熱的土塊和洋芋在地坑之中,又被蓋上土封閉了,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把洋芋燙蒸熟了。大孩子搶着吃,小點的吃不到,五叔他們就分給他們吃。一共十幾個人都吃了,一個沒落下。那洋芋真香,甜絲絲、澀綽綽、坭孜孜、綿喂喂、熱氣騰騰的。噙在嘴裡,直燙舌頭。吸幾口熱氣,捨不得吐出來。咬幾下,又燙牙。橫着心吞下去,就從口裡直燒到肚裡去了。有些人忙着吃洋芋,一口吞下,臉上就滾下一串淚蛋蛋。然而很快就適應了,嘴裡的還未吃下,手裡又抓上兩三個,直吃得肚皮鼓起來,才用手背抹一抹嘴角,戀戀不捨的趕着羊回家。
長大後,我曾多次吃過洋芋,其中不乏燒洋芋,可再也沒有吃出小時候燒洋芋的味道。[1]
作者簡介
徐養民,70後,甘肅慶陽正寧縣人,生於農村長於農村,熱愛腳下這方土地,喜歡讀書,痴心鄉土文學,偶有零星小作散見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