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年(崽崽)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熱鬧的年》是中國當代作家崽崽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熱鬧的年
現在的年和昔日的年一樣熱鬧,差別可能是昔日的年更多熱鬧在家裡心裡,現在的年更多熱鬧在外頭大街。
昔日的年有一種強烈的企盼。細心照料餵養着的豬雞鵝鴨,過年要吃的;年關近了更努力找錢,體面過個年,這時節人的心情、表情都有點緊張;工作與外出千萬小心,別節外生枝過不了年;生病的人更殷勤問醫,留醫的病人提前出院,生命不危急,沒人留醫院過年;喜歡聚餐的人省了,留肚子過年。
過年的大歡喜當然是吃。這個吃很費周章的。糧本供應的糯米不夠,麵粉不夠,油更不夠,糖票用完了……得到黑市上一再籌備。黑市在東門和西廟,遠的在市郊,不是擺着賣的,得找,得小心詢問,夠跑細腿的。所有原料備齊了,家裡老人孩子動員起來,大家同心協力製作食品。
我們家常常做年糕。母親前一晚把糯米摻秈米泡軟,一大早我與姐姐把水桶抬到村子裡。村子幾十戶人只有一隻推磨,大夥用大盆、鐵桶排隊,人到附近玩耍,久不久回來看一看,差遠呢,又去玩!一戶人家磨米少說得用一個時辰,兩三時辰的事常有的,推一回磨,得一天等啊。焦急是一種心情的熱鬧。姐姐得回家幫媽媽洗刷被褥,輪到自家了,姐姐還沒轉來。自己推得了磨下不了料,好在大家都急,總有人幫忙的。姐姐來了把米漿抬回家,母親把米漿倒米袋裡,吊在樹上,把水瀝乾,然後加糖搓好,裝進器皿放到鍋里蒸。事情到這裡輕鬆了,只需坐在灶前看火,時間已是深夜。我們家簡單,只能做年糕;一些人口多,經濟富餘的家庭,做的東西要多些,比如炸京果炸糖餃等等,更要全家動員,通宵達旦地熬夜,伸累腰打哈欠,是另一番熱鬧。
穿衣服也是一件熱鬧在家裡心裡的事。都說過年穿新衣,其實幾乎沒人有衣服合身的。想想那點布票,哪敢做合身的衣服,都得做大一歲甚至兩三歲,捱個三兩年吧。所以除夕之夜孩子穿上新衣服,有點怪異,男囡女囡個個熊似的,一些特別瘦小的孩子,更像罩籠子裡的小雞雛。這些話現在說的,那時沒人這樣想。除夕夜孩子穿新衣到處跑,全家老少都高興,全村老少都高興,全街老少都高興。興高采烈為的吃了油汪汪的雞腿,喜氣洋洋為的散發着樟腦味的新衣服。吃得飽吃得油就好,穿得暖穿得結實穿得新就美,有吃有穿就是幸福。快樂是充實的,從心裡流溢出來,滿村滿巷都是。
現在城裡和郊區還有人自己蒸年糕、炸京果嗎?看來很少。孩子穿上很貼身很有時代感的衣服,長輩看着他們時,會比給子女穿又寬又大衣服的先輩更安慰嗎?我看有限!大街上的商品氣象萬千,奼紫嫣紅,目不暇接,我看很少有人感動的,更別說激動了。所以說,城裡過年沒意思,春節時的城市空空蕩蕩,能旅遊的去旅遊,能回鄉的都回鄉了。
回到遙遠或不遙遠的故鄉,看看山村的古樹古屋,故人臉上多少保存着舊時的神情,有一種莫明的意義深遠的傻笑。還想推推石磨,樁樁石臼,坐在煙霧縈繞的大灶前看火蒸年糕;京果在烈油里翻滾,站近了火氣逼人,站遠了心不甘;還是不怕,再三把沒透的京果翻一翻……對於人的快樂,吃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尋找食物和製作食物的過程,奔波、勞累、焦慮、企盼、等待等等,是人生必須的課題,也是快樂與幸福的前提。哪位思想家說了,人類一個星期不從事生產就要滅亡。說的不是物資,說的是精神,人類一時半刻不能失去精神。現在的年過得富足而人人覺得沒甚意思,反映了我們對年失去了應該具備的精神,起碼相對於過去的年來說,是這樣的。
我們現在喜歡說鄉愁。何謂鄉愁?鄉愁已經時髦得讓人反胃,是一種偽裝的呻吟。鄉愁不僅是古舊破損的老屋,鄉愁不僅是慈祥衰弱的老人,更不僅是起伏逶迤的山巒,鄉愁是對昔日情感的追憶,帶着傷感,帶着婉惜,帶着眼淚和嘆息……患鄉愁的人總想伸手撈一把,看看能否抓住故鄉的什麼東西;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對於日漸懶惰而且遲鈍的我們,一根稻草也撈不住。
我們賺錢,先輩賺錢,兩者賺錢不大一樣,就像花兩天時間做年糕,與掏錢街上買年糕的不一樣。勞動有很大的樂趣,現在的辛勞沒有過去那麼大的價值了。愛情同樣。春節帶女友回鄉看太婆。現在的男女有羞澀嗎?我看有限。愛情沒有羞澀幸福要打折扣。所以鄉愁包含清脆的嗩吶,紅轎子把太婆抬來,太老爺急得不知怎樣好,一勁團團轉不停搓手…… [1]
作者簡介
崽崽,男,主要從事小說創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