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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至味那一碗粉(123)(陳其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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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至味那一碗粉(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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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至味那一碗粉(123)》中國當代作家陳其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老街至味那一碗粉(123)

大約是二零零二年左右,這家傳了三代人的小店就消失了,屈指一算,我們也有十幾年再沒有嘗到過那個叫蘇師傅的手藝了。 當年老街陳舊,房屋也沒有什麼特色,賣豆腐的,理髮的,賣罈罈罐罐,修鬧鐘手錶,都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蘇記粉面是在下街,早上從上街走下去,老遠就會聞到牛肉碼子的香味,讓人舌底生津。

現在的街早己翻新,富麗堂皇,今非昔比,粉面店鋪有好幾家,卻多是「外來物種」,百十來米的地方,就擠擠密密排了三家異鄉口味,桂林米粉,蘭州拉麵,沙縣小吃,一個個門頭光亮,張揚十足。這些我們曾經要跋山涉水,去異地他鄉品嘗的特色小吃,居然成了自家門前的平常味道,世界真的好像越變越小了。只是,這些遠離故土,失去根基的異鄉口味,地道與否且不論,至少它從未酣暢淋漓地滿足過我的味蕾。

真正纏繞你味蕾的美味,潤養你人生的食物,還是故地的一菜一蔬,一魚一肉,而且必是故地的刀法、火煙和傳統,那才是至死也忘不了的滋味,就算你走得再遠,這些味道總潛伏在你的舌根底下,像根饞蟲,時不時出來勾引你一下,讓你喉節咕嚕,欲望勃興。堂妹移居省城己二十餘年,就一直忘不了老家裡的罈子菜,每年都要托人捎去,好像離了它,日子就總缺了一點邊邊角角。

在湘地,米粉是一道主要的早點。蘇師傳的店面其實很小,也就是自家臨街的一間鋪子,總共才五六張桌子,桌子是四方八仙桌,凳子也簡單,長條板凳。經年累月,人手觸摸,老桌子烏亮中有些許油膩,飽含了塵世煙火味,令人親切。

蘇師傅的這碗粉之出名,全憑下足了笨功夫。先說湯底,必得用新鮮牛大骨熬製,為了保證那一份鮮,蘇師傅凌晨四點就要起床,現熬當天的湯底,小城睡意正酣,整條街寂寂靜靜,蘇師傅一個人守在火爐旁,點一支香煙,慢火細熬,天微微亮時,大鍋就瀰漫出特有的清香,一直飄到店外,在清晨純淨的空氣里,分外濃厚。蘇師傅的湯底,除了當天現熬,還有就是鍋里那個神秘的小布袋,是祖傳的辛香配料方子,獨門絕技,從不示人。

湘地之粉, 除了底湯,碼子更講究。蘇師傅用料從來都是上乘牛腿腱子肉,製作也格外用心,香料滷煮,靜守火候,煮多久才是技藝,椐說得用筷子戳鍋內大塊牛肉,剛好能插入叫正火色,這火候做出的碼子入口有嚼勁,卻又不塞牙。滷煮好了就切片,寸把見方,厚薄均勻,接下來大鍋熱油,罈子剁椒先入鍋,一番爆炒,使剁椒辣而不沖,隨後切片牛肉倒入,再撒薑絲與鹽攪拌入味,最後將滷製原湯傾盆倒入,滿滿一大鍋,立馬紅油蕩漾,讓人垂涏生津!

我曾探究過這碗粉的所有門道,發現除了湯和碼子,似乎還有一個秘密,那就是案台上那一大盆早切好的本地蒜苗,一把米粉過水入碗,先蓋上大片牛肉碼子,再撒上一把蒜苗,然後滾燙清湯直淋而下,此刻蒜苗被沸湯一過,一股子略帶辛辣的蒜香撲鼻而入,舌根底下立馬就津液涌動了。我們這裡小蔥蒜苗姜塊有一統稱,叫「享料」,顧名便可意會其神妙,享受之味呢。早年在廠里食堂,大師傅炒完菜,捨不得鍋底油水,就舀幾瓢清水入鍋,末了抓一把蔥花扔下鍋里,滿屋就立馬蔥香瀰漫,大夥一個個喝得有滋有味,還美其名曰洗鍋湯……

做手藝除了功夫到家,生意要想做好,自然還有很多巧,我一直以為蘇師傅也是知巧之人。每回蓋碼時,蘇師傅勺子往大鍋一撈,不急不緩地往熱粉上攤,每回不多不少,剛好六片,我每次都覺得不過癮,意猶未盡,總盼望蘇師傅的手會多抖一下,但他每回都絕不會「失手」,好像過了記數器一樣。後來我也嘗試過做牛肉粉,曾狠狠放了十來片牛肉,連蒜苗子也是多撒一圈,卻不料這麼足的份量,我們居然沒有吃出香來,一聲飽膈,從喉嚨到肚子,滿是膩歪,找不出一點回味的感覺。那一刻我才突然腦醒,蘇師傅哪裡是算計那一點點本錢,他這是要做死勾住我們舌根底下的饞蟲蟲呢!

本土之味總是伴隨身邊摸得着的時光,與之相連的往事也就鹹淡交融,令人回味。當年與妻初戀,這碗粉是倆人的絕對同好。那會倆人同一年進了同一個廠,一同上班一同下班,日子久了倆人就有了一點意思,意思有了就常向她獻點小殷勤,吃個飯看場電影等等。一直記得第一次請她吃早點,問她喜歡吃什麼,她脫口而出蘇記牛肉粉。哈哈!伊人同好,美哉!那一刻,我還真就只差沒把緣份二字給直接喊出來了。

兩碗大片牛肉粉上桌,紅油蕩漾,熱氣蒸騰,平素靜如處子的她居然沒丁點矜持,操起筷子就一番攪動,滿口豪食,那叫一個歡實,不一會功夫,就看見她鼻子尖上都滲出了汗珠子。後來妻說,打她上小學起,我那岳老子就常領着她來吃這碗粉了。

前段看一個微信視頻,某男生請女朋友吃飯,問女朋友想吃點什麼,女友左一個隨便右一個隨便,男生手足無措幾乎崩潰。與妻當年的這場戀愛,至少在這一碗粉上,她從來沒有「隨便」一說,除了蘇記還是蘇記,百吃不厭。追女生總是要花些心思的,男生就怕女朋友的「隨便」,往往此時才是最不敢隨便的,非得窮盡心機,努力猜想,遇上刁鑽的主,為討一個芳心,尤不敢鬆懈,這會男生就有些苦逼。

我是要感謝當年蘇老師傅這碗粉的,滋潤了我們的初戀時光。其實,飲食男女,何止一個吃,凡事都得有共同的興致,只有倆人都來興致,一拍而合,才得琴瑟調和,情趣盎然。

蘇師傅後來老了,趕不了早了,就把店子交給了兒子。椐說,開始的時候,少師傅還是按爺老館的規矩,四五點起床熬大骨,日子一久就吃不消了,就改章程,頭天晚上就把湯熬好,再也不用趕大早了,只是那股現熬的鮮味也自然少了。再後來,就是做碼子的牛肉也不再講究,少師傅圖的是一個利,牛腿腱子本就貴,薄了利潤。年輕人比不得老一輩,總是想着幾年就發達。

年青人腦瓜子靈泛,活是趕了巧,人也輕鬆了,可這碗粉的味道卻是一天不如一天,口味是做不得假的,酸甜苦辣入口便知,更何況老師傅那味兒早己像種子撒在田地里,牢牢地種在食客們的味蕾里了。老主顧吃一回嘆息一回,吃着吃着就慢慢走了人。

少師傅掌勺的的時候我也曾幾次去過,店面冷落了許多,不像蘇師傅時要站隊。其實少師傅心裡也急,只要店前有人經過,就在鍋台拿着勺兒裝着樣子忙乎,有時還要敲兩下鍋沿,弄出點聲響,可每回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人們瞥一眼少了人氣的店面,步子雖稍有停頓,卻到底還是走了,少師傅甚至想張嘴招徠,但又放不下面子,每回看得見他唇角蠕動,最後還是憋了回去,又落寞地坐下來。

做呷貨生意靠的是口味,沒有了那一招鮮,鍋沿敲得再響也是枉然。大約零三年的時候,某天再路過老街,終於發現店子已改庭換張,變成了服裝店。那一刻街燈初放,各家店鋪上的彩燈也爭相閃爍,妖嬈而又熱烈往事如煙,人事皆非,一時竟滿腹今夕何夕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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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其深,陝西十大青年作家之一。重大題材簽約作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