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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溪(山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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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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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溪》中國當代作家山川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條溪

神奇三峽,峽美如畫,畫中藏畫。

放眼三峽,壯美的景致,絢麗的色彩,世上的好詞兒全在三峽,展現的是巨幅唯美圖畫。試問,有這般美輪美奐的圖畫麼?有如此天工地斧的畫家麼?即或畫龍點睛的張僧繇和神筆在握的馬良在世,怕也是難以描繪出如此燦爛的圖畫。

長江三峽西陵峽,景象壯麗;西陵峽中崆嶺峽,驚險奇勝;崆嶺峽中看南岸,更多驚奇。若是登高遠眺,只見層巒疊峰,峭壁聳立,山澗隱遁,峽谷回曲。那條溪,就蜿蜒逶迤於峰巒疊秀中,浩浩奔騰,汩汩流淌,流逝了先輩們的苦楚,飄逸着年輕人的夢想。

那條溪,發源於海拔2056米的「秭歸屋脊」雲台荒南麓,風雨滄桑,湧泉滲透,滴水成流。流至東陽峽谷時,板橋河、三渡河兩水匯流,奔流衝激,破峽而出,在芝蘭寬谷與林家河、東溝河聚集,左轉右彎切入三道溪峽谷後,吸納懸崖上的飛泉垂練,進而與花橋河、干溪溝交匯。有言道:人朝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那條溪在龜包深潭迴旋,再出發已具磅礴之勢,自此一路波濤浩蕩,流入千年亘古的大裂谷,過墩子石、破石子、鑽牯洞、大水潭,流過峰岩嶙峋的棺木岩,又匯入車溪溝、周坪河兩大溪流,陣容越發壯觀,氣勢更加恢弘,一路奔騰向前,衝破莽莽裂谷,穿越道道巒嶂,在翳天蔽日的蒼藤古樹掩映中,浸溢神秘莫測的天然地縫,在聚集坊峽谷口注入長江。

那條溪,偉大愛國詩人屈原入郢前曾在那裡開壇講學、植蘭修性,逸響偉辭、卓絕一世的《離騷》載有千古名句:「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如今是「中華第一漂」所在地,更是山村整體脫貧致富的一塊福地。

那條溪,汩汩流淌,流逝了先輩們的苦楚。

其實,那條溪就是N年前遺下的一條地震裂谷帶,先輩們跋涉遷徙,衝着那條溪而來,溪畔拓荒定居,克服蠻荒僻遠,繁衍人口生息,自是苦不堪言。「雖苦楚萬端,對之自若。」此語出自《北齊書·崔昂傳》,我們的先輩們雖苦楚萬端,卻能坦然面對、鎮靜自若,祖祖輩輩勤勞耕作,世世代代搏戰自然,一筆一划勾勒出一幅自然景色山水畫。

那條溪,原本是一席混沌未開的「處女地」,或許是人跡罕至的「世外桃源」。在先輩們探頤拓辟前,幾乎不為外界人知,唯有那峽谷的溪水,汩汩流淌不息,浩然匯入長江。正因為先輩們開闢混沌,溪谷兩岸始現人氣,刀砍火種,裊裊炊煙,積攢今日的繁茂。作為九畹溪人的後裔,我欽佩先輩們居功至偉,我深知先輩們艱辛苦楚。沉甸甸的苦楚二字,飽含汗水和淚水,蘊含喜悅與酸辛。

那條溪,俗名「九畹」,又分「上、下」。民歌有云:「上九畹,下九畹,九九八十一道彎」,彰顯縈繞蜿蜒之勢。

「上九畹」呈「S」形,上迄芝蘭與東陽交界處,下至陰森冷峻的車溪溝。上半段地勢開闊,溪流平緩,淤積肥沃,人煙興旺。拐入三道溪峽谷後,三山對峙,門戶高聳,溪流潺潺,左拐右彎,淵淵深潭;穿過峽谷,豁然開朗,兩岸險峰遠峙,梯田因坡就勢,房屋鱗次櫛比,初入者疑為「世外桃源」。從干溪溝出口龜包下行,溪谷左岸多為懸崖峭壁,右岸半山腰坪坡逶迤,地勢依山傍水,建有鋪子屋、中間屋、老屋等特色民居,在棺木岩、王家坪、車溪溝,溪岸淤積成型,早有人戶定居。

「下九畹」委實一段幽谷,起點車溪溝,止於聚集坊。這一段,溪谷狹窄,神秘陰森,九曲蜿蜒,水流湍急,溪畔鮮有住戶,峽穀人跡罕至,反倒成就了今日峽谷之觀光探秘。

那條溪,峰巒綿延,山道崎嶇。有文字記載的兩千多年來,大多時間與世隔絕、貧窮閉塞,先輩們困守峽谷,難以走出層巒疊嶂。「上九畹」沿溪岸辟有大道,以車溪溝為起點,沿溪左岸溯流而上,連接下坪、中陽坪、鋪子屋,越過干溪溝,經龜包過觀灣(在此往左有岔道過老林河至花橋,往右涉水過溪至紙坊河,翻越峨眉山尖通往芝蘭,或經槐樹坪、顏家灣、梨樹埡至界埡和周坪);涉過三道溪,從溪右岸登陸,一路途經顏家壩、榔樹店,在芝蘭分岔(古時與驛道對接),往左經蘆池灣通往東陽,往右經峽口、周坪連接歸州城。

「大道」又派生若干小路。一是車溪溝對岸的王家坪,後山腰有小道通往黑岩子、葉山,過界埡下行,經絕壁棧道通往聚集坊江邊,為當年中陽坪人賣豬和趕溪(放木排)通道。此路崎嶇偏僻,沿途杳無人煙,常人不敢涉足;一為棺木岩對岸涉水過溪,爬夜虎坡至梨樹埡,通往界埡和周坪,省去繞行三道溪、芝蘭路途,當年溪谷兩岸的高中生,大多從此翻山越嶺去周坪,我也曾是當年路隊成員,後來做郵遞員也多次行走;一為下坪溪邊過溪,爬上驚悚險峻的黃岩,經顏家灣至槐樹坪,這是當年王家坪一帶的初中生求學之路;一為中陽坪後山辟有絕壁棧道,依山盤旋登上梯兒岩,經穿洞子、南坪,翻越羅家山至建東(今茅坪),這是當年先輩們出山的另一條通道,由我爺爺的爺爺文潤公主持開闢,從此出行建東不再繞行干溪溝,國民黨軍隊潰敗時曾由此繞行三斗坪,後來成為中陽坪人上山砍柴的唯一途徑,路程和耗時均優於涉水三道溪,經芝蘭、周坪、荒口至長江邊乘船路徑。此路陡峭逼仄、蜿蜒盤旋,半山腰有棵黃林樹,枝椏參天,樹蔭遮地,路人少不得在此歇腳。有民歌為證:爬上梯兒岩,頭克(去)腰不來;爬到黃林樹,兩腿立不住。我是九畹溪人的後裔,更是貧苦人家的孩子,打小就為柴火賣力,清早揣幾個紅苕上山,太陽西斜時背一捆柴火下山,汗流浹背、渾身酸疼,眺望溪谷,汗滴如雨,那種無以言表的苦楚,刻骨銘心、沒齒難忘。

那條溪,成名離騷,揚名漂流。其實,有水就有漂流。我從記事年月起,就蹲在筆架山頂上,看着滿溪木排漂流,父輩們稱為「趕溪」,利用那條溪運輸東陽木材,或單根下水流放,或三五綑紮成排,趕溪人站在木排上,舉着綁有鐵鈎的竹竿,駕馭木排漂流而去,一直漂到長江出口聚集坊。我的父親年輕時是「趕溪」好手,一出門就是十天半月,有時木排流至家門口(今日九畹溪漂流起點),岩石間拴扎停住木排,回家去補充乾糧。有一次,我跟着父親下溪,坐上木排漂流一段,在鑽牯洞上游起坡,坐得意猶未盡。起坡後,我從溪邊小路回家,望着父親駕馭木排遠去,直到消失在溪谷拐彎處,前面不遠就是棺木岩。「趕溪」藏有無限的誘惑,我們去溪對岸讀初中時,因陋就簡嘗試過漂流,或用葵花杆、包穀稈,或采來竹枝、柳樹枝,用岩上藤蔓編織成排,膽大者坐臥「木排」上,眾人擁簇漂流而下,漂過花浪排翻人散,旋至深潭沒入水底,引得路人大呼小叫。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條溪不缺的是水,守着那條溪,不會缺水吃。其實並非如此,即便住在溪邊的住戶,如果岸上沒有水井,才會在溪里取水飲用,因為溪里有魚,水就帶有腥氣,多少有點「髒」。你想,上下九畹兩岸多少住戶?你去洗衣,我去洗菜,他去洗澡(游泳),只能眼不見為淨。記得小時候有年乾旱,水井裡乾涸見底,大多蹲在井底「守水」,有人情願下溪里挑水,一去挑水二去洗澡,兩者兼顧樂在其中。

那條溪,岸邊男女大多會水,三五歲娃娃即可泅漂,偶見和衣戲水者即是女子。高山人只敢溪邊洗腳,可每年溺水流失的,大多是會水的人。我的四爺說,跌死的是會爬岩的,淹死的是會泅水的,細想此話不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條溪哺育了無數生靈,也吞噬了若干生命。暴雨季節,山洪澎湃,溪水咆哮,兩岸淹青,岸邊道路屢屢隔斷,溪畔人雨季出行,越干溪溝翻龜包,三道溪水深流急,常人無法涉渡,只能從觀灣涉水過溪,繞道峨眉山尖抵達芝蘭。紙坊河河床寬闊、水流相對平緩,路人只能從此過渡,膽怯者求人牽拉,膽大者冒險而渡,因而險情叢生,幸有好人相幫。觀灣溪畔有戶人家,三間瓦房位於路邊,主人名叫王合盛,他就是扮演屈原幾十年的演員王群海的家父,為人耿直,水性熟稔,樂善好施。幾十年裡,或背馱或牽拉,幫人過溪無以計數,水中救人恩深義重,如今老人年至耄耋,仍被人敬重有加。

那條溪,不缺的是魚,吃魚就不稀奇,九畹溪出去的人大多不愛吃魚,皆因小時候吃膩了。溪里有魚,人有口福,民間弄魚的法子就多,有條件的編織漁網,沒條件安設竹篩笆,或置備竹竿麻線釣魚,或潛在花浪里摸魚。我們家有部撒網難能可貴,連錫砣總重達十六斤,若非膂力強勁莫想撒開。這部撒網為我父親專用,他身材高大,雙臂有力,說話做事富有主見,每次下溪網魚,在哪撒網、在哪收網,每一步都有定律。大多時間,我背着魚簍跟着他,親眼見證屢次收穫,曾在同一溪潭連撒兩網,一共捉下三十條鯉魚;曾在冬天為病人去弄魚,一網下水捉住一條大魚,老秤稱重四斤六兩。

那條溪的原住民習俗:有酒共飲,有魚同食,頗具共產主義意味。記得生產隊時常聚餐,安排勞力宰豬摸魚,落實農戶燒火做飯,村民聚集共享美食,散夥時各分一兩尾魚。還有一樁盛事,堪稱萬人空巷,隔年組織一次鬧(毒)魚,將巴豆磨製成漿,挑到三道溪投放水中,男女老少全在溪里捉魚。據說有次水冷藥多,一直鬧出聚集坊,長江口有人划船撿魚。隨着斗轉星移,電站陸續閘水發電,溪水悉數引入隧道,溪流水潭幾近乾涸,加之有人竭澤而漁,先自製炸彈炸魚,又用農藥去毒魚,後發展到鐵錘砸魚、電機電魚,大小魚兒難逃災禍,如今溪中魚兒寥寥無幾。

那條溪,碧波蕩漾,飄逸着年輕人的夢想。

那條溪,養育着一代一代淳樸憨厚的人,走出去一茬一茬懷揣夢想的年輕人,或求學,或參軍,或公幹,或就業,秀慧其中,芳若芷蘭,多有出息。走出去,想回來;走出去,又回來,皆因內心深處捨不得那條溪。

上世紀六十年代,一條公路蛇一般游進芝蘭,香堡(秭歸香溪至長陽堡鎮)公路建成通車,為「上九畹」搭建了動脈,那條溪有了出山大路。孔子曰: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有了出山大路,大山的人探知世界,深林的芝蘭更加芳香,那條溪終於從千古沉湎中甦醒了。1977年10月,千軍萬馬會師那條溪,破石子、長潭人聲鼎沸,合力開挖電站大壩基坑,此後相繼建成槐樹坪、紙坊河、九畹溪水電站,那條溪終於被人力降服,乖乖流入絕壁隧道,暗涌奔流幾十里,第一次為人發電造福。隨着水電站的建設,一條公路在芝蘭橋頭與香堡公路銜接,經榔樹店、顏家壩、大河口、三道溪、紙坊河,越過龜包攔河壩,沿溪谷右岸下行,途經墩子石、鑽牯洞、大水潭、棺木岩、車溪溝,止於九畹溪電站,這條公路成為那條溪的主動脈,帶動了那條溪兩岸的建設發展,成為今天漂流景區的大通道。有話說:要想富,先修路。此話不假。那條溪的主線公路溝通,為那條溪兩岸交通帶來便利,於是有了村村通車、戶戶有路的格局。在紙坊河,從幹線公路分支,一條公路向上蜿蜒,經槐樹坪、顏家灣、梨樹埡,通往周坪。在觀灣,一條公路對接紙坊河幹線公路,順山盤旋而上,與芝茅公路連接,去聖天觀旅遊觀光者駕車可直達山腰,帶動了一批農家樂等脫貧致富項目。在中陽坪,破天荒第一次有了「一環」,自漂流景區起點分岔,盤旋上山,過鋪子屋,達中陽坪,在下坪分岔,一往右通往付家岩,一在鑽牯洞回接幹線公路。我每次回家,少不得駕車遊覽「一環」,筆架山的秀美、廟子溝的深邃,梯兒岩的險峻、洞灣的神秘……家家有親人,處處是美景。

那條溪,水流湯湯,亘古不變,綿延百里,終歸長江。溪畔生活的世代山民,歷經滄桑,熬過苦難,終於苦盡甘來,這只能在新中國實現,這只能在改革開放年月體驗。「條條大路通羅馬」,是著名的英語諺語,喻示我們人生道路不只一條,路在腳下就靠我們跋涉。二十年前,那條溪啟動漂流,幾隻橡皮船水面打旋,路人譏諷笑話,斥之為娃娃把戲。沒想到發展迅猛,很快風靡於世,吸引大量遊客慕名而來,一路歡笑流蕩溪谷。時光移轉到2006年,那條溪榮膺國家4A級風景區桂冠,還被列入湖北省重點旅遊風景區和自然水域漂流訓練基地,竟創下「年接待量、日最高接待量、日均接待量、年銷售收入」四項全國同行業第一,被譽為「中華第一漂」。

那條溪,流淌不息,山還是那席山,水還是那溪水,兩岸卻「因漂流而發,借旅遊而興」。漂流如同一管催化劑,催熟了繁榮的「上九畹」,喚醒了沉寂的「下九畹」。那條溪,有奇山秀水不足為奇,有絕壁怪石毋容置疑。驚喜的是,山麓植被得以保護,山坡一律退耕還林,房舍始現馬頭飛脊,牲畜欄圈整治改建,屋頂冒出了太陽能,牆外始現了化糞池,自古鋤頭不離手的農民,搖身一變成為漂流公司員工,員工家屬也從灶台走出門去,將自家種植的瓜瓜果果,背到溪邊供遊客嘗鮮。過去,年輕人一窩蜂外出打工,溪畔人戶只剩老人孩童,殺個年豬都缺人幫忙。如今,在外打工者悉數回鄉創業,或在家門口公司上班,或在溪邊擺攤賺錢,說起收入都捂着後腦殼笑。我的一些兄嫂弟媳,過去待在灶屋裡,如今早出晚歸上班,在溪邊擺個地攤掙錢。過去南瓜、土豆、紅苕、包穀不值錢,送人拿不出手也沒人要,只能用來餵豬養雞,如今我回家想吃個燒包穀都俏,這些不值錢的山貨如今供不應求。

那條溪,古老滄桑,鳳凰涅槃。兩千多年前,屈原曾在此開壇講學、植蘭修性,溪畔相遺文化氛圍。後代子孫,敬仰屈原,信奉離騷,植蘭養花,傳宗接代九畹蘭,被視作高潔典雅。九畹蘭,一莖一花,生於裂峽幽谷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委瑣。千年萬代,葉態優美、花姿嬌媚、香馥幽異。那條溪對外開放後,九畹蘭突如一夜聞名於世,精明者趕緊從溪邊採擷,拿瓦盆精心移栽,伺機賣給遊客,一時之間,植蘭成風,洛陽紙貴。

那條溪,水急石多,水滴石穿,水落石出,滿眼儘是九畹石。上世紀九十年代,宜昌曾有人開來貨車和吊車,就近請工,大小不論,一車一車拖走,拖走了九畹石,拖走了那條溪,那條溪從此聞名於世,風靡全球。

那條溪,漂流多少年,風光多少載,因此而混沌頓開。由此,淌出大山、流入長江、匯進大海、融入世界。

那條溪,即是今日風靡天下的九畹溪。 [1]

作者簡介

山川,1980年代從事業餘文學寫作,現為全國郵政作家協會、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