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印象(肖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阿若印象》是中國當代作家肖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阿若印象
與阿若相識純屬偶然。
三月底,西散原創組織雲南普者黑採風活動,我有幸參加。初春的彝人碼頭客棧依然春寒料峭,但院子裡的三角梅笑得異常燦爛,熱情地迎接着四海的客人。小院裡處處洋溢着濃烈的芬芳,花香穿過木質窗欞,陶醉了雲上的家每一位文朋詩友。
當時梅雨墨老師正在作講座,談到了散文創中的一些心得與體會,我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這時,一個白淨、瘦削的,微弓着腰的青年男子悄悄走了進來,很精幹的樣子。身邊有人說他就是阿若。只見他一邊和熟人舉手或點頭示意,一邊小心翼翼地從人與椅背中間狹小的通道里側身移過去,怕驚擾了大家似的。路過我,走到最後一排,在貼着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偶有用餘光觀察他,見他淡淡地微笑着,笑容像寂寂山林中漂浮着的一縷煙雲,似有似無間讓你感到一種淡泊的寧靜。據說他在寫作上已經很有名氣,但他時不時地起身幫人端茶,倒水,讓我這個初學者深為袍子下面的那點可憐的虛榮感到慚愧。
當日晚飯後,阿若約李景、陳辰、張詩晨一起到小山村里走走,阿若、李景、陳辰是早就相識了的。我因為怯生,便不想去,李景老師說沒事,阿若是個很好接觸的人,出去認識一下嘛,於是我也就跟着他們一起了。普者黑是個小山村,尚在開發中,一切還都是傳統鄉村的模樣,於是夜也就黑得有些味道了。我們行走在寂靜的山村中,偶有一兩聲狗吠異常地響亮。農家燈光繾綣暖柔,將我們五個人的影子變換着角度投射在南國的春夜裡。三個熟絡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久違的暖話,阿若聲線略細,分貝很高,時不時會爆出一串爽朗的笑聲,顯示出內斂中一絲軍人的豪氣。走到一處拐角,偶遇一家亮着燈的鄉村酒館,我們不由自主地走進去,阿若拉我坐到他的身邊,要了幾個小菜,一斤當地的玉米燒。那酒實在是辣口,燒酒特有的那種刺激讓我們都理智地克制住了酒量,但卻打開了無盡的話題,我與他們的生疏之感也漸漸消弭。趁他們聊得正歡,我悄悄結了賬。結束後,阿若去結賬,聽說我已經結了,不願意,說:「沒這個道理。」我說:「誰結賬都一樣的。」終究是不落俗的人,阿若也就沒有拉扯着去搞一些令人生厭的偽飾,說:「好吧,天涯何處不逢君,下次我買單。」這大抵就是君子之交吧。我時常會將我的文稿發給阿若請他斧正,他是為數不多的能主動給我電話,耐心指出文章不足的幾個作家老師之一。不驕矜,不市儈,不流俗,這對一個像阿若一樣已經成名了的作家來說,是極為珍貴的品質。
阿若是我們採風「第二游擊隊」隊長。他在前面走,往往是走着走着,就不見了他的身影。若仔細尋去,他已經像一隻極容易被誘惑的鴿子,被不經意出現在視線中的一片沉默的山、一湖靈動的水、山腰一棵枯而不死的樹,湖邊一株搖曳的草所吸引,脫離了隊伍,獨自去與那些景致對話去了。兩天的時間,他時常會陷入像這樣的對話之中,我想大抵是因為他就是從大山深處中走出來的,山川河流草木及萬物生靈都是他至近的親人,他與它們之間是有特別的血緣的,他喜歡與萬事萬物進行這樣無聲的對話。這在他的一段文字中有最好的體現:「我隨意地走着,走得很慢,讓雙腳在田野的土地上踩出一些詩意。空曠的田野讓人膨脹。我有時幻想自己是一隻雄鷹,在遼闊的天宇翱翔或者巡邏,留下讓目光追隨的軌跡。或者是一隻自由行走的螞蟻,微小的身軀負載着思想的巨人,搜羅萬象,在無人企及的世界裡隨心所欲。」愛觀察與思考,這是阿若與這個沉默的世界之間,物我相忘的有效交流方式。
最後一次外出採風,他依舊坐在馬車的最前面,目視前方,聽着後面隊友們的笑侃,統馭着那匹年輕的棕色馬駒。面對即將結束的普者黑之旅,有人提議,請阿若給大家講幾句話。他從馬車座位上轉過來,面向我們,謙遜地說:「哈,沒有什麼話講。我來用一句話說說對大家的印象吧!」開朗樂觀的鄭愛雲自告奮勇,讓阿若先來談一下對自己的印象,他略加思索,張口而出:「樸實大氣俠女范」!話音剛落,鄭愛雲一句「好」之後,大家鼓起掌來。輪到總結我時,他咳嗽了一下,用略微尖細的聲音說,「肖龍嘛」,然後賣關子似的拖了一下音,「絕頂聰明滄桑男!」一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幾乎笑出了淚,但細思之,倒是確實如此,我的前額已經脫髮,不是絕頂聰明又是什麼呢?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一個個隊友被他在默無聲息的觀察中給看了個透,然後用機智凝練、詼諧逗趣的文字作了總結。我們都感到莫名驚詫,不可思議。他的思維一直在不停地旋轉着,這讓他的身上充滿了一種冷峻而又深邃的魅力。這是與生俱來的稟賦,也是後天積累的素養,這無疑會助力他的文字走向某種哲學層面的高度。
自古文人多孝子,比如魯迅,自少年時期就開始主動承擔家務,以減輕母親的壓力。阿若也是一個孝子。但正如賈平凹一篇文章的題目「我不是個好兒子」一樣,阿若也在文章中多次表達自己「不是個好兒子」。
阿若軍隊轉業後,隻身遠在鄭州工作,無法經常回川東南故鄉陪伴年邁的母親,成了他心裡最大的愧疚。雁飛得再高遠,總有思巢的時候。他深戀着老母親和那個滋養着他成長的山村,只要有空閒時間,總會回到那個處處被母親播種着散文、小說和詩歌的山村里,陪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看看電視,聊聊天,幫種種菜,伺弄一下莊稼,用手機碎片式的記下小山村給他的啟悟,這些無疑成了他日後創作中耀眼的華章。阿若的母親是一個堅忍、慈祥、善良的農村傳統女性,深愛着腳下的土地和土地上生長的草木生靈,深愛着她的孩子。「多少年了,我和我的姐妹們就像這棵樹上的核桃,在吸足了土地和母體充足的營養之後,漸次離開了那些曾經繁茂的枝椏......那棵核桃樹,兀自孤獨,兀自寂寥,兀自深情,兀自蒼茫地站在那裡,成為一種堅守,一種風景。它的根早已深入地表之下,不能自拔。」這是阿若在散文《母親就是那棵核桃樹》中的獨白,最後他說,「其實,這棵樹更像是母親。」父親去世後,他想接母親離開偏僻自閉的小山村和他同住,被母親拒絕。「母親不太喜歡城裡的生活,每次去城裡居住,不到半年或一年,她就渾身不舒服,想回老家,怎麼挽留都無濟於事。」從這些文字中,我們能深深地感受到阿若對母親那份深沉的愛,以及因無法陪伴而產生的深深的遺憾和愧疚,但他最終向母親作了妥協,「也許,她的根與芬芳的泥土緊緊相連,密不可分。離開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缺少養分或生機。」
阿若行伍出身,外表看似冷峻,內心實則充滿着火熱的赤誠。那片到處都是大化之境的土地,已經滲入了他的骨髓和血液,註定他已經無力擺脫母親和土地給他遺傳下來的厚重樸實的基因。他寫道,「大地織錦,奉獻着豐碩果實與斑斕色彩。這是母親和鄉親們寫的散文,當然還有小說、詩歌......與大地的親密需要時間,也需要赤誠。」在他認為,大地也是他的母親,與大地親密是需要時間的,可能需要花費無數個四季去體悟;但更需要密碼,這個密碼,就是來自母親和土地給他傳承下來的生命基礎分子:赤誠!
從青丘返回的途中,我和阿若同行了一段路。那段路,讓我對阿若的散文創作觀有了粗淺的認識。我其實正處於寫作的摸索階段,模仿是我在日常創作中偶爾為之的手段,有時候不可避免地就會重複着別人的故事,新意乏陳成了最大的問題。那天,阿若的一句話讓我如醍醐灌頂:作家一定要做到「兩個不重複」,即不重複別人,也不重複自己!文學創作,可能就是一種重複的過程,比如寫我的父親母親,怎麼寫,寫父親母親的哪些方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視角、層次,寫出來的文章肯定就不一樣。比如寫鄉村鄉愁,千篇一律地表達一個思想、一種模式、一樣的過程,就沒什麼意義,這裡就需要個體獨具的體察與感悟,行筆也要有獨具匠心的語言、情節和構架,立意上更要有超乎常人的高度和格局。初聽他的話我不以為意,但在此後的創作中,我越來越感覺真的要做到這兩點,是如何的艱難!
很遺憾,我讀阿若的文章不多,我只能通過為數不多的數篇文章中的一句句,一段段,認真揣摩和感受他筆下的那些溫軟卻堅韌的文字的力量。阿若是一個充滿着人文關懷般哲思的智者,他的作品中,除了更多篇幅的文化、羈旅散文外,鄉村、土地、莊稼和母親就成了他散文中經常出現的意象。在他的筆下,似乎一切都是有生命、有思想、有靈性的。他的文字,處處透着一股生命般的哲學層面的思考。「平直的菜伢子站起來了,土地完成了一次輪迴,或如草樹,或如人命。」「姜苗的深綠或淺綠毫不出眾,它把自然界給予的風雨彩虹埋藏在了地下。它在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呈現出某種日光和月光混合的色澤。」每每讀起來,這種看似平淡,卻帶着犁鏵楔入土地一般深刻的哲思的文章,常常讓我不能自拔,想模仿,卻自覺無力,詞不達意,不得不放棄!阿若的散文通體透着一種對文字的敬畏之心,字斟句酌,精雕細琢,無一廢字。「母親在側,每問之則答之;怒之,笑之;責之,怨之;玩笑之,鬥嘴之,無不形神兼備,如夏花絢爛,如秋葉靜美......」這種大段的排比式的短句的運用,非有着大國工匠一般入微的細緻和精心,是無力駕馭的,讀起來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猶似暢飲了一壺窖藏多年的老酒,回味無窮。
最後我想說,阿若是兄長,也是我的良師。 [1]
作者簡介
肖龍,祖籍安徽利辛,現居阜陽,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阜陽市作協會員,《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阜陽工作站站長。少量文字見諸於報刊雜誌。